幾位遍體鱗傷的軍人擡着擔架從大南門外的戰場上快速撤退,一路上所有人自覺讓行,因爲躺着的是守城大將巖起長子,巖焰。
他無怨無悔地替父出征,率領着數千赤焰軍與人多勢衆的洛川鐵騎廝殺了好幾日。
戰至最後,屍橫遍野,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每日皆有禿鷲結伴飛來,叼走一塊塊連着筋肉的骨頭。
洛川城派出的上萬先鋒最後只剩千人隊伍,赤焰軍這邊只剩下百餘人,其中有不少人缺胳膊斷腿,巖焰更是捱了十幾刀,被緊急送往城內。
“回春丹,回春丹,快拿來。”擡着擔架的四人衝入軍營,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可他們自己的傷勢沒有比擔架上躺着的巖焰好多少。
“幾位大人隨我來,運送丹藥的仙騎師們剛剛到達將軍府外。”巖起的親兵立刻趕來帶路。
池城一行人從神弩門的截殺中脫逃後,便直接啓程趕往金鐵城,途中除了遇到惡劣天氣被耽誤了一些時間。
其餘路程還算順風順水,正好趕上了他們第一波守城戰結束,直接被巖起請到了將軍府。
回春丹價值昂貴,一箱滿滿當當也才百顆,卻要花費千枚仙玉,而且服用也有諸多限制。
傷口內有劇毒不可治,心脈臟器俱損不可治,失血超過一小時不可治,對戰場上受了重傷的軍人來說非常合適,他們往往是被砍傷或者捅傷,可以使回春丹藥效最大化。
“大將軍,第一波的洛川鐵騎已退去,可卑職四人沒有護好公子周全,請賜罪!”四人抱拳。
主座上的金河眉頭緊蹙,看着擔架上呼吸越來越微弱的巖焰,問道:“小侄,沒事吧?”
“回城主,若有回春丹便無妨。”有一人答。
落座於金河左側的巖起面無表情,五粒回春丹被他輕輕彈出,他嘆了口氣說:“塞一顆到巖焰嘴裡,其餘你們一人一顆,退下吧。”
“是,大將軍!”四人擡着擔架告辭。
池城與狂楚落座於金河右側,兩人保持沉默,這場戰爭與他們無關,既然東西送到了,拿到酬勞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兩位仙騎師,這回春丹的配送費用,我會派人晚些送到你們的住處,已經給你們在城中安排了客棧,請你們稍作休息,明日離開前我必定會悉數奉上。”巖起欲拱手行禮,卻被金河大手一揮打斷了,只見他有些不滿地說:“我乃金鐵城城主,這筆費用我來出,哪輪得到你巖老哥,下一批的丹藥也由城主府全包了。”
“那便謝過金河城主了,我們兩人先回客棧休息,不再叨擾二位了。”狂楚使了個眼神,池城心領神會地跟着拱手告別。
“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狂楚疑惑地問。
“沒事。”池城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戰爭打響後,金鐵城內一夜之間多了不少分崩離析的家庭,失魂落魄的老人,哭哭啼啼的孩童,披頭散髮的婦女,撐起全家的那個頂樑柱再也回不來了。
淒涼,絕望的陰霾籠罩着整座小城,家家戶戶的打鐵聲都顯得有氣無力,沒有了往日的風采。
大街上,遊蕩着一個個形容枯槁的身形,無法想象這場仗持續到最後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如果金鐵城城主真的背叛了自己的子民,那整座城都會不復存在了吧….
“戰爭裡真的有贏家麼?”狂楚親眼見到這一幕幕悲劇,不禁感嘆,哪怕他作爲白銀騎師獨立完成了許多二階外賣訂單,
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還是很難適應。
池城還是一言不發,看上去心事重重。小黃與各雷池殿殿侍早已抵達巖起安排的客棧,兩人準備前去匯合。
夜漸漸深了,第一波守城戰結束後,金鐵城恢復了暫時的寧靜,曾是城內最繁華熱鬧的旺火客棧,如今絕大部分客房卻空無一人。
陳設精緻的大堂內,小黃喝得滿臉通紅,聽說所有費用由將軍府報銷,他帶着各位殿侍敞開肚皮喝了起來,點的都是最上等的酒,最可口的菜餚。
他們剛完成了人生以來第一個外賣訂單,這值得他們痛快地慶祝一番,狂楚不想打擾他們的狂歡,提着酒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有寄信的地方麼?”池城喚來店小二詢問過後,獨自走出客棧,前往可以傳書的飛鴿鋪。
一個趴在客棧房頂許久的蒙面人動了,如影隨形地跟着底下的池城,他似乎很熟悉這座城市的佈局,總能快速地在屋檐上找到適合自己躲藏的位置,讓人很難注意到他的動靜。
“主人,有一位凝氣境中期的蒙面人一路跟着我們,你別擡頭看,小心點!”小羽提示。
池城悄悄地在袖子內攥緊了拳頭,加快了步伐,一柱香後終於將寫給葉青青的第一封信成功寄出,吩咐鋪子派人去客棧找狂楚要費用。
做完這一切,池城開始漫無目的地閒逛了起來,圍着鋪子兜着圈,爲自己爭取點時間,等到狂楚趕來,蒙面人估計也不敢下手了。
“你們不應該送來的。”難聽的公鴨嗓音從池城頭頂傳來,他似乎等不住了。
“是城主府的人吧?”池城擡頭看去,笑道。
“神弩門的人真是辦事不利,不過沒有關係,我先殺你,再把客棧裡的人全殺了,栽贓給洛川城,誰能想到金家頭上。”蒙面人身形一閃,從屋檐上躍下,雙手流轉着淡淡血光。
“喂,你說完了沒有?我跟了你一路了。”狂楚扛着鋤頭如閃電般射出,朝他狠狠剁去,和池城相處了幾日,對他性格也有些瞭解,偷偷跟來沒想到還真被他歪打正着,果然有貓膩。
“來吧,你也攔不住我,你們剛入將軍府時我就已經通知了洛川城派來的高手,他們早就潛伏在城中多日,今夜金家死士將會從內部攻開大南門迎接洛川鐵騎。而你們一個都走不掉,等那幾位築基修士將金河城主送出城,就是你們的死期。”
馬師爺滿臉猙獰,雙手血掌捲起陣陣勁風,擊向狂楚。要不是這羣人的到來,自己的計謀就沒有風險,也不會被派來擦屁股。
“這一路我都在說服自己不要參與其中,這是一場與我們無關的戰爭,哪怕我知道結局會是怎樣的不堪。可是我錯了,你們真的,該死啊….”池城積壓了一天的怒火令他全身顫慄。
狂楚與馬師爺纏鬥在了一起,他朝池城快速喊道:“去通知巖將軍,一會兒我抽身去城主府攔金河。”
馬師爺冷哼一聲,外界皆傳他的血掌多麼可怕,可他還有從未展現的黃級上階神通,乃金河花費了無數心血得來,這也是讓他如此賣命的原因。只見他狂妄地大喝一聲:“血魔附。”
原本精瘦的身子瞬間膨脹了開來,十指化作了尖銳的利爪,雙眼被赤紅薄膜包裹,一招一式間竟有腥風血雨般的威勢,渾身境界更是直追狂楚的凝氣境巔峰,這就是他的倚仗。
池城知道自己留下也只會添亂,於是一路狂飆,速度之快撞倒了不少行人,幾分鐘就趕到了將軍府外。
夜深,府邸大門緊鎖,他顧不上這麼多規矩,直接一腳踹開,風風火火地直奔院內,巖起的貼身親兵們察覺到有人闖入,紛紛抽刀殺了出來,如臨大敵。
“是你,夜闖將軍府,何事?”
“我有要事相報。”
“你們收刀退下,你隨我來吧”巖起在書房內正與巖焰討論着戰局走向,聽到院裡嘈雜的聲響,推開門一看,見白日裡前來送藥的池城不由感到好奇,於是招手邀請他進來交談。
“金河今夜準備在洛川高手的護送下逃離金鐵城,剩餘十九萬洛川鐵騎正在殺來。”時間緊急,池城挑出重點相告。
“我知道。”
“今夜之後也許再無金鐵城了。”
“這個,我現在也知道了,我們會馬上處理的,金河他父親有恩於我,這裡頭有太多事我不便細說。總之,謝謝小友及時通知,這裡是你們的酬勞,還有多的是我個人一點心意。你們趕緊離去吧,現在還來得及。”
巖起言語間帶着淡淡的苦澀和釋然,拋出一袋沉甸甸的仙玉,池城剛接手就知道份量遠超百枚。
“今夜我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巖焰渾身傷勢在回春丹的幫助下已完全恢復,他拍了拍池城的肩膀,說:“你的好意,金鐵城心領了,就讓我送你們出城吧。”
池城無奈地點了點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一道道指令由將軍府中的親兵緊急帶出,調動城內所有赤焰大軍趕往大南門,排查出混入其中的金家死士,整座小城此刻起再無安寧。
巖焰牽來兩匹八階追天獨角馬,其速度遠快過尋常凝氣境修士趕路的速度,兩人縱馬狂奔飛速趕往客棧,快要接近時,卻聽到劇烈的打鬥聲,從大堂內部傳來。
有一如活閻羅般的修士搖搖晃晃地從客棧裡走出,全身鮮血直流,發出桀桀笑聲,看向急忙趕來的池城與巖焰,笑得更加滲人。
“你來晚了,那個扛鋤頭的被洛川城派來的高手圍堵了,估計離死不遠了,客棧裡的人,嘿嘿,一個活口都沒留,我說了你們的死期到了。”馬師爺指着兩人,瘋瘋癲癲地吼道。
巖焰甩過裝滿回春丹的藥袋扔向池城,從馬背直直躍起,抽出背後長錘,旋即殺向氣機有些不穩的馬師爺,池城在一片慌亂中衝進客棧。
“殿下,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他們。”小黃看到他的身影,口中輕念,不斷地帶出冒泡的血沫來。他胸膛處被人貫穿,掏出了一個手臂直徑的大洞,還好沒有傷及主要心脈。
池城趕緊喂他服下回春丹,又匆匆掃視了一圈,整個客棧大堂到處都是被砸碎的桌椅,雷池殿的衆人與客棧的店小二們生機全無,死相悽慘。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池城抱着痛苦的小黃,輕聲哼着記憶裡殘存的溫柔小曲。
“小羽,我還有六十年麼?”池城喃喃道
“對….”小羽猶豫了一會兒,答道。
“能換你出手六分鐘麼?”
“可以,但你也會死的。”
“跟着我後不後悔?”池城笑了。
“不後悔,剩最後一點時間我就帶着你去洛川鐵騎裡自爆,最少炸掉他們一萬大軍呢。”小羽如銀鈴般的聲音像在開玩笑,可她是認真的。
恭喜宿主池城減少六十年壽命,剩餘壽命零,獲得戒靈黑羽天鴉出手六分鐘x1。
金光閃閃的一行大字在今夜顯得格外突兀。
因爲壽命太少,而要殺的人太多。
小黃在池城的懷裡安心地睡着了,傷勢慢慢在恢復。客棧內一股無比強橫的氣息瞬間升起,以無法想象的速度釋放出來,鍛體境五階,凝氣境五階,築基境五階,金丹境五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