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澈房內的油燈一直未熄,燈光搖曳下,他們一直閉着眼用雙手,用身體,用心去感受着彼此,任那般妖嬈的身姿在牆上描繪出最旖旎,也是最真實的畫影。
沐千澈沉沉睡去,就連莫黛拿着柔軟的巾帕爲他擦拭身上沁出的薄汗亦未有察覺。莫黛猶豫着伸手撩開他的面紗,她本想趁着他睡覺之時,將他毀掉的面容銘刻在心間,如此,她便能夠時時刻刻都不忘他曾經遭受到的痛苦,從而時時刻刻都將他放在心裡珍惜着。
然而,當她撩開面紗時,在昏黃的燈光下她驚訝地見到他那被燒焦的容顏正以着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褪落那些醜陋的焦痕,便如春風拂過大地,小草漸漸染綠山坡那般,他臉上的肌膚也正在自我修復着。
修復的過程也是重新揭開傷疤的過程,其灼痛的程度可想而知。沐千澈在夢裡糾結起眉頭,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抓臉,莫黛趕緊捉住他的兩隻手放到脣邊吻着,但他的臉似乎愈來愈痛了,他猛地掙脫開莫黛的手,屈指成爪朝臉上抓去。
莫黛驚得大叫一聲:“千澈!”
沐千澈忽然醒來,見莫黛正俯身撐在他的身體上方,正一臉擔憂地望着他,眸中甚至閃着淚光。清醒過來的沐千澈,縱然面部痛得揪心,他亦不敢伸手去摸,他沒有感覺奇怪,左右他以往每個月也都會痛個一兩回,因爲他一旦想到七年前那日被人硬生生壓進火爐內的情形,他的臉便會灼痛得無以復加。
他明明不讓她看他的臉,可她還是看了,他該生氣的,可他捨不得生她的氣,更捨不得見她難過流淚的模樣,於是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嘆息道:“別難過,我已經習慣了!”
剎那間,莫黛的眼淚滑落眼眶砸到他的胸口上,沐千澈的心也跟着碎了,一把將莫黛摟進懷裡,他的心裡是苦的,但此刻卻變得甘甜,得她憐惜如斯,此生足矣!
莫黛也是因爲他話裡的痛苦無奈而一時悲從中來,趴在他的胸口良久才又掙脫開他的手,臉上仍掛着淚痕,可眼睛卻笑了起來:“千澈,你的臉還痛嗎?”
沐千澈搖了搖頭:“不痛了。”
“那你再伸手摸摸你的臉!”莫黛的語氣裡有着難掩的狂喜。
沐千澈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不忍心她失望,於是伸手去觸摸自己的臉,顫抖着手指摸上去,卻發現觸感不對,當他摸完自己的整張臉孔時,他才猛地望進莫黛的瞳眸內,那裡,有兩個小小的自己,是自己吧?
七年了,時間太久了,久到他已經記不起自己真正的面容是何種模樣了。
莫黛伸手輕撫他的臉,以着蠱惑的慵懶嗓音喘息般在他耳畔低喃軟語:“千澈,你真美……”
眉似峰巒起伏的遠岱,勁氣顯卻又不失飄逸靈動,眸若寒潭中揉碎了星子,因她而氤氳起一層暖色,鼻樑挺直,是巧匠手中最完美的玉石雕刻,薄脣微抿,翕合間便如暖玉上灑落片片櫻花。
當莫黛伸手將他的髮絲順到頰邊,沐千澈才從呆愣中回神:“你,你用血……”
莫黛曉得他要說什麼,直接打斷他:“我沒有用血。”
“那我的臉怎麼會……”
莫黛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了:“或許是因爲我們的結合……”
沐千澈的臉也唰地一下紅了,尤其是他才察覺到他們都沒有穿衣服,她幼滑如脂的肌膚正貼着他,曼妙起伏的纖細腰身正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他的眼前,不敢直視,卻又忍不住將其納入視線,滿心滿腦再也裝不下其他。
莫黛也被沐千澈過於癡迷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索性翻身朝裡側躺着。莫黛想着自己的體質也確實夠詭異,夠邪惡的,不過,此刻她慶幸自己有這樣的體質,不是傷害,而是治癒,讓妻夫生活變得美好,讓自己的心意充分傳達給自己所在意的人。
莫黛也是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當她再次醒來時,已是卯時了,沐千澈已不在身旁,她趕緊爬起身穿好衣,而後拉開門走出去。莫黛有些心虛,想着許韶林和蕭笙他們若是知曉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定然會被嚇到吧,而蕭笑定然又會拿她打趣。
莫黛洗漱後來到後院正廳時,一家人已經等着她吃早飯了。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再一次穿上了大紅色的喜袍,沐千澈也在,同樣穿了大紅喜袍,只是頭上仍然戴着黑紗斗笠,而其他人好似覺得理所當然似的,絲毫不覺得違和。
“莫黛啊,趕緊過來吃早飯,就等你一人了!”許韶林招呼道,同時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有些嗔怪地覷着她,“我聽阿澈說了,你昨晚居然又跑到竹林去了,而且還睡着了,是阿澈將你抱到他房裡的,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這夜晚的風涼,若是生病了怎麼辦?你今日可是要做新娘子的!”
莫黛頭皮一緊,忍不住看向沐千澈,原來他是這麼對許韶林說的:“爹,女兒知錯了,下回不會再犯了!”說着便坐到許韶林身邊的空位上。
許韶林今日穿上了淡青色的新長衫,更顯年輕俊美,若非他將髮式梳得規矩老氣,額前一絲劉海不留,旁人當真不認爲他是這家裡的老人,是這羣年輕孩子的長輩。蕭笑穿了她那件黑白相間的半新衣裙,髮絲高束,整個人都顯得清爽利落。
莫小羽和莫小翼也都被莫無雲和莫無風小小妝扮了一番,穿着淡青色的小版長衫,腰間繫一條同色的腰帶,柔軟的髮絲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此刻二人正嚼着雞蛋餅,小嘴巴吃得油油的,小腮幫塞得鼓鼓的,見莫黛正在看他們,他們便朝莫黛咧嘴笑,剛想喊娘,卻聽莫無雲皺眉說了聲:“吃東西時不許說話!”於是兩個小傢伙趕緊吃完嘴巴里的東西后纔開口喊娘。
丸牛在一張小矮几旁吃早飯,莫黛不經意瞄過去,差點沒笑噴,但見丸牛的脖子上綁了一根紅色的絲帶,末端還打上了蝴蝶結。
莫黛:丸牛,誰替你綁上的蝴蝶結?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丸牛便渾身奓毛,當然,它的毛不多就是:還不是那個死男人蕭笙,非說讓老子也沾沾喜氣,呸!老子恨他!
莫黛不悅了:注意你的措詞,蕭笙可是我相公。
丸牛齜牙:是你相公了不起啊,老子看他就煩!
莫黛:煩?嫌煩你就別吃他做的飯!你可知你的一日三餐是誰做的?
丸牛頓了頓,仍然梗着脖子硬氣道:一碼歸一碼,老子承認他做飯好吃,但老子也有權利恨他!
丸牛說着,便繼續埋頭苦吃。莫黛無可奈何,但一瞅見它脖子上的蝴蝶結還是覺得好笑。蕭笙果然是個人才啊人才!
吃罷飯,許韶林便督促莫黛也趕緊去換上大紅喜袍,而蕭笑則跑到大門外放鞭炮。
因爲家裡未請人幫忙,三桌酒菜便需自己動手做,許韶林一人忙不過來,蕭笙和莫黛便又在大紅喜袍外罩了件舊衣進竈房幫忙。莫無雲和莫無風也跟着抹桌子洗碗端菜,當沐千澈也表示自己要幫忙時,許韶林直接說道:“阿澈,你去帶兩個小的,這竈房也不大,人多擠不下!”
沐千澈慚愧地應聲,而後便真的去帶兩個小的了。這時,莫無輕也恰好餵飽了莫小滿,又替他擦了臉洗了嘴巴,最後將小傢伙遞給沐千澈,笑道:“千澈哥,小滿也麻煩你了!”
沐千澈點點頭,接過小肉團抱在懷裡,坐在迴廊邊上看着莫小羽和莫小翼在院子裡騎着搖搖馬玩。小肉團一到沐千澈的懷裡便開始起勁地揪扯他斗笠上的黑紗,莫小羽見了急忙從搖搖馬上下來,拉着小肉團的小爪子說道:“弟弟不能扯,澈爹的臉會痛!”
莫小羽的話讓沐千澈倍覺感動,而他的那聲“澈爹”的稱呼也讓他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小肉團纔不管,見莫小羽不讓他扯麪紗,他便開始扯莫小羽的頭髮,莫小羽急忙跳開,藉着沐千澈的背於他玩起了躲貓貓,逗得小肉團咯咯直笑。莫小翼見了也從搖搖馬上下來,與莫小羽一起繞着沐千澈跑來跑去。小肉團愈發高興了,在沐千澈懷裡撲騰着小身體,笑個不停。
竈房內忙碌的幾人皆聽到了莫小滿的笑聲,活着面的蕭笙不由地感慨道:“小羽和小翼懂事乖巧,小滿活潑招人疼,都是好孩子呢!”
莫無輕一邊刷洗碗碟,一邊說道:“蕭笙哥,你也別羨慕,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曉得難處了,能煩死你!”
蕭笙的臉一紅,而一旁正在洗菜的許韶林也接話道:“阿笙是得抓緊了,生個孩子,小羽他們也好有伴,最好是能生個女娃出來!”
蕭笙的臉更紅了,正將煮熟的雞蛋剝去殼的莫無雲見蕭笙尷尬不已,於是說道:“爹,瞧你說的,這生孩子又不是蕭笙哥一個人的事,生男生女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聞言,蕭笙臉上的紅非但未消去一分一毫,反倒是愈發紅了。
許韶林反應過來:“呵呵,阿笙,爹不是那個意思!”繼而轉頭對正在剔魚骨的莫黛說道,“莫黛,你也聽到了,該抓緊了!”
莫黛頭皮一麻,訕訕笑了笑算是迴應許韶林,而後三兩下剔了一條魚的骨頭,將魚肉剁碎做成魚丸。
莫無風一邊燒火,一邊聽他們說話,不過他的眼睛其實一直都盯着莫黛在看,總感覺妻主今日又美了幾分,顧盼間神采飛揚,嬌媚盡顯,或許外人會覺得妻主柔美太過,英氣不足,但他卻甚是歡喜這樣的妻主。
莫黛總感覺背後有兩道灼熱的視線盯着她,下意識地便轉臉看過去,恰好與莫無風對上,莫無風並未躲開,仍然直直盯着她看,只是臉卻漲得通紅。
莫黛笑了笑,她能感受到莫無風對她的心意,也甚覺歡喜。見到莫黛衝自己笑了,莫無風忽然窘得低下頭去。
迴廊處,沐千澈忽見懷裡的莫小滿不舒服地動了動,他尚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便感覺到莫小滿屁股上包着的尿布溼熱了一片,原來是小肉團尿了,於是他趕緊抱着小肉團去找他親爹莫無輕。
等到莫無輕重新替莫小滿包好尿布後,沐千澈不由地感嘆了一句:“養個孩子真不易!”
“是啊,不過,雖然有時會煩得想哭,但這心裡卻是感到圓滿踏實的!”莫無輕又將莫小滿抱給沐千澈,笑道,“千澈哥也會有孩子的,到那時你便能體會到我現下的心情了!”
沐千澈接過莫小滿,心裡因爲莫無輕的話而感到溫暖,今日他便要嫁給莫黛了,然後他也會有孩子,有她和他的孩子。
“澈爹,我們飛吧!”莫小羽跑進來屋裡來拽着沐千澈的喜袍說道,有一回,沐千澈在前院教完莫小羽功夫後便直接抱着他縱身跳上房頂而後又落入後院,自此莫小羽便極喜沐千澈帶着他飛。
莫小翼也跟着說:“爹,飛吧!”莫小翼說話不利索,他便不論是哪個爹,統統都叫爹。
沐千澈點點頭,領着他們出了房門來到院子內,一手抱着小肉團,一手抱着莫小翼,而莫小羽則是騎在他的脖子上。莫無輕有些無語地看着那一大三小,也真難爲沐千澈了,被孩子這麼鬧騰都不嫌煩,將來也定然是個溫柔的好爹爹。
沐千澈囑咐莫小羽抓好他之後,便縱身躍上房頂,並在房頂上輕盈地掠過,腳下半點動響也無,只聽到三個小傢伙開心的笑聲。
莫無輕手搭涼棚看向房頂,但見那黑紗斗笠配着一襲紅袍,再加之三個孩子團團圍繞的畫面甚是溫馨,但也甚是滑稽可笑。
沐千澈一邊在房頂上飛快跳躍着,一邊不由地看向莫府後方隔了一排普通人家的宅邸,那座宅子的佔地面積比莫府大上好多,修建得也極其豪華奢侈,裡頭亭臺水榭樓閣隨處可見,迴廊彎彎繞繞,樹木蓊鬱繁茂,四個院子,四座花園,每座花園裡都設了假山水瀑,各種夏花爭奇鬥豔。
沐千澈記得那泉湯客棧的小二孃李二丫說過,這附近的宅子是那洗泉客棧的老闆娘買下的,看來那個聶金多倒真的是挺有錢的。
沐千澈又帶着孩子們在房頂繞了幾圈後落下來,小肉團又在他懷裡睡着了,而莫小羽和莫小翼也有些犯困了,從房頂上下來後不多久也便睡着了。
午時,三桌菜一準備好了,蕭笑又跑到大門口放鞭炮,而受到邀請的客人也陸續到來了。
先來的是豐收一家,豐收帶着她的三個相公以及三個兒子來道喜,送了兩匹上好的細布,一匹天青,一匹淡紫,另外還有一塊百年山參。沐千澈將他們引到前院的正廳坐着,而莫黛也特地端了可可奶茶、咖啡和點心過來。豐收一家人一下子便中意上了可可奶茶,直贊好喝,沐千澈便說是莫黛親手做的,豐收一家人於是再一次感嘆沐千澈這回是嫁對了好女子。
再來的便是尚水一家,他們的家境並不太好,但也包了二兩銀的紅包遞給莫黛。莫黛將他們迎到西院的正廳去,讓蕭笑負責招待他們。蕭笑自然也是端了可可奶茶、咖啡和點心過去,但尚水一家人太過拘束了,壓根兒就不敢動。
古悅和她的三個相公並孫女古曲是最後到來的,古翃又因政務繁忙而未能出席。古悅直接送了莫黛一百兩銀當禮金,而古曲則是代古翃送了一副字畫,據說是出自帝京名家之手。莫黛展開來看,畫的是巍巍羣山間,一道飛瀑自山頂雲間傾瀉而下,氣勢雄渾,甚是壯觀,莫黛直嘆是好畫。
另外,古曲自己也準備了一樣小禮物,當面沒敢拿出來,而是偷偷地將莫黛拽到僻靜的竹林處眼角餘光左瞄右掃之後,才從袖內抽出一本書來,書名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古曲寶貝似地一把將書塞進莫黛懷裡,神秘兮兮地說道:“莫姐姐,我聽同窗說了,送與成親女子最好的禮物便是這本書,我也不知爲何,總之同窗說了,這本書務必要等到你與沐公子洞房的那一刻再拿出來觀摩,還說要保密,我可是沒有翻看過哦!”
莫黛也不知這是什麼書,總之先謝過了古曲,徑自將那本書塞進了袖袋內。
莫黛請古悅替她主持婚禮。許韶林坐在後院正廳的正位上,心情激動地等着兒女們拜堂的那一刻。
今日,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皆戴着她早前替他們買的吉祥鳥圖案的髮箍和髮簪,而沐千澈則依舊頭戴着黑紗斗笠。莫黛拿出自己昨日從首飾鋪買來的東西,先是將那翠竹圖案的髮箍和髮簪送與沐千澈,因爲圖案不同,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一時間都有些發怔,不過當莫黛另取出六枚翠色指環時,他們的臉上才又現出紅暈來。
莫黛記着尺寸,替每個人將指環戴在無名指上,最後還剩一枚自己的,她掃視了他們一圈,犯難了,這麼多人她該讓誰來幫她戴上?
古悅、豐收和尚水這三家人原本還因莫黛別出心裁的定情信物而感到新鮮有趣,並想着等自家兒女嫁娶之時也可效仿一二,然,他們也忽然發現問題來了,相公的指環由妻主一一爲他們戴上,但妻主的指環又該由哪位相公替她戴上?若是相公皆是一家兄弟幾個,尚可由老大做代表,但眼下並非一家兄弟。
尚水糾結着眉頭替莫黛思索,豐收則表示根本就無從選起,自己戴上得了,古悅則是挑着眉,饒有興味地看向莫黛,期待她的做法,她的孫女古曲亦是滿臉崇拜地望着莫黛,不知她有着怎樣神一般地展開。
然而蕭笑卻知莫黛絕非那種會在此事上費神的主,果然不出所料,但見她直接將指環放到桌上,說了句:“請相公們幫我戴上吧!”
古悅“噗”一聲笑出來,而尚水和豐收也不由地眼皮跳了跳,忽然覺得這注意不錯,日後遇到此類難題直接丟給相公們自己去解決。
沐千澈、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不由地面面相覷,眼神商量完畢後一致決定由莫無輕幫莫黛戴上指環。
莫無輕一拿起那指環,許韶林就朝他瞪過來,在許韶林看來,理所當然地該由沐千澈來替莫黛戴上指環。
莫無輕忍受不了許韶林的瞪視,嘟囔了一句:“爹,你瞪我作甚,是哥哥們讓我幫妻主戴的,說是我年齡最小!”
此言一出,古悅笑得更大聲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來,許韶林的臉紅了紅,又瞪了莫無輕一眼,這倒黴孩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怎麼好意思說出來的?
莫黛笑吟吟地伸出左手來,莫無輕替她戴上,並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方纔解恨。
古悅終於笑夠了,整了整衣袍走到一旁:“咳,諸位靜一靜,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莫黛手裡攥着紅綢的一端,另一端則由沐千澈、蕭笙以及莫無雲三兄弟一起攥着,莫黛在前,沐千澈五人在後。
古悅正欲亮開嗓門之時,忽聽大門被人拍得震天響,莫黛跟着就抖了抖眉,蕭笑也是不悅,一咬牙:“我去看看,你們繼續!”莫黛點頭。
古悅於是再次亮開嗓門:“一拜天地!”莫黛與她的五位相公朝許韶林跪下磕頭再起身。
“二拜高堂!”再一次跪下磕頭再起身。
“夫妻對拜!”莫黛與她的五位相公面對面互相深鞠一躬。
“送入……”古悅的最後一句還未說完,便被外頭來人打斷。
“神醫可在?速速與我等走一趟,我家主子暈了過去,急需神醫救治!”來人是兩名身材精壯的女子,一身護院家丁的黑衣打扮,口氣強硬,態度無禮,活似神醫就是爲了她家主子而存在的一般。
蕭笑在後頭跑過來,生氣地說道:“你們好生無禮,居然直接破門闖了進來,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兩名女子壓根兒就不將蕭笑放在眼裡,直接闖進正廳,大聲道:“神醫在哪裡?快出來,隨我等回府覆命,若是耽擱了我家主子的病,神醫也就別想在水泉鎮上混了!”
古悅、豐收和尚水皆不悅地皺起眉頭,這什麼人啊?擅自闖入人家府中打斷人家婚禮不說,說話還如此強橫,當真是豈有此理!
莫黛不理,遞了一個眼神給古悅,古悅心領神會,立即又亮開嗓子:“送入……”
“神醫在哪裡?快出來,別讓我等動手,否則,你們統統都會倒黴!”那兩名女子又來插話,莫黛氣得攥緊手中的紅綢,她成個親容易嗎?上回差點被害死,這回本以爲會順當些,卻又碰上這些個糟心的貨!
莫黛也不用古悅再亮嗓子了,自己發揮說書人的特長,大氣磅礴地來了一句:“送入洞房!禮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被震得目瞪口呆,包括那兩名來找神醫的女子。
莫黛不理,拽着紅綢,拉着自己那五個同樣被震矇住的相公朝前院的新房走。因爲許韶林只爲沐千澈準備了新房,是以送入洞房只能送到前院去。
五人被送進新房,沐千澈說:“不然,我去看看……”
“不許去!你們在這裡坐着聊天,等會兒我給你們送飯,若是餓了,就先吃些點心墊墊。”莫黛將紅綢放下,整了整身上的喜袍便再次出了門,並在前院的地上扯了根八爪草捏在手裡朝後院走。
衆人這時也回過神了,見莫黛回來,不由地覺得好笑,同時又有些欣賞她這種勢在必娶的豪氣。尤其是古曲,已然折服在莫黛的豪氣之下。
許韶林迎過來,有些爲難地看着莫黛:“莫黛,你看這二人……”
莫黛拍了拍許韶林的肩,然後伸手拍了拍,大聲道:“諸位親朋好友今日能夠出席我莫黛的婚禮,是我的榮幸,多謝多謝!請隨我爹到西院吃喜酒,莫要拘束,吃好喝好,等會兒我再一一向諸位敬酒!”
古悅甚給面子地大喝了一聲:“好,大傢伙吃酒去,等會兒非把新娘子灌醉不可!”一句話便將氣氛帶動起來,衆人皆隨着古悅和許韶林朝西院而去。
待後院靜下之際,莫黛伸手朝那二名橫氣沖天的女子招了招手,那二女不明所以,氣沖沖地走過來:“神醫在哪裡,快隨我等……”
“你們主子是男是女?又是在何時何地暈倒的?”莫黛打斷那二人的話。
“你問這個作甚?我們只找神醫……”
“快些回答,我就是神醫,我今日成親,可沒空陪你磨嘰!”
“我家主子是男子,午時在院內賞花時暈倒的?”
“賞花時是不是蹲下身再起身就暈了?”
“啊……是!”
“那就是了,你家主子身體過虛了,記得告知你家主子下回蹲下身時莫要突然起身,平日裡莫要挑食,多吃些肉養好身體,行了就這些,拿錢來吧!”莫黛說完,直接伸手要錢。
“啊?要什麼錢?”那兩名女子不禁呆愣住。
“自然是你們破我府上大門的賠償錢,怎麼,你們還想抵賴不成?”莫黛冷笑。
“居然敢向我等要錢?你可知我等是何人嗎?”
“不知,我也不想知!你們擅自闖入我府上打斷我的婚禮,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們算呢?快些拿錢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莫黛晃了晃手,手中忽然顯出一條三丈來長的八爪草。
那二女亦冷笑:“我等可是陸府的護院,你居然敢向我們要錢,膽子不小!”說着忽然伸手探向腰間大刀,只是她們還未來得及拔出刀,四肢及脖子便被八爪草圈圈纏繞住不僅動彈不得,而且連話都說不出。
莫黛便一手抓起一個的後領拖出了後院來到大門前,果然見到大門被他們砍得傷痕累累。莫黛氣得照着她們的身上就踹了幾十腳,同時將她們身上的錢袋扯下來,倒出所有的銀錢。莫黛掂了掂手裡的十多兩碎銀,果然是大戶人家的護院,銀錢可真不少!陸府嗎?希望不要是帝京的那個第一富豪的陸家,否則,她還真是忍不住要做出點什麼!
莫黛將那二人扔出院牆,插上大門,才一轉身便見丸牛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
丸牛歪頭瞧着她,不得不說它脖子上的紅色蝴蝶結讓它看起來愈發迷你可愛:女人,原來你就是這麼控制植物傷人的?
莫黛聳了聳肩:是啊,你有意見?
丸牛不屑地冷哼:嘁!得瑟什麼?若是老子當初吃了香肌果,定然會比你更厲害!
莫黛點頭:或許吧!
丸牛懷疑地望着莫黛:你沒事吧?
莫黛笑了笑:沒事,走,到西院吃飯去!
丸牛又冷哼一聲:不去,老子厭惡人多,老子還是去房裡呆着吧,記得給老子留飯!
西院內一片歡騰,莫黛本想送飯給她的五個相公,古悅的大嗓門一吆喝:“送啥送?都叫過來一起吃!”莫黛一想也是,本就沒那麼多規矩,於是便將相公們都叫到了西院。
莫黛被灌了不少酒,所幸她的酒量不差,白皙的臉頰染上醉人的紅暈,那瞳眸卻愈發黑亮有神。莫黛想起之前曾答應許韶林要爲自家人說書一事,於是便說了一出《武娘打虎》。
除了蕭笑以外,其他人皆是第一回聽莫黛說書,聽得那叫一個過癮,人羣中不時傳來叫好聲,尤其是古悅,那聲音無人能壓得住。
蕭笑再次聽到莫黛說書,那神采不減當初,依稀間,好似又回到了福滿堂,莫黛爲了養家,拼命說書將嗓子說到嘶啞失聲,而她還是那個小二孃,每日裡被房掌櫃臭罵,然後她則與白胖子爭吵打鬧……想想那段日子也挺快活的,只是她們再也回不到當初。
那二名被莫黛用八爪草綁起來女子好不容易掙脫開八爪草,嚇得連滾帶爬地回到了陸府,也就是沐千澈站在房頂時見到的那座府邸。
陸府憩園。
一處名爲“觀荷亭”的亭閣內,一名衣着華貴紫袍的俊美男子正躺在躺椅上,身旁有兩名小廝在爲他輕輕打扇,另有一名小廝在爲他捶腿。
“……她這麼跟你說的?”男子的眉宇斜飛入鬢,顯得高貴冷傲。
“是的主子,她還說讓主子莫要挑食,要多吃些肉將身體養好……”那二名女子正說着忽然便見男子臉色冷了下來,急忙便住了口。
“你們被扔出去了?”男子又問。
“是。”二女雖然不甘心,但事實如此,她們不敢說謊。
“銀錢也被搶了?”
“是。”二女已經無地自容到了極點。
“你們報了陸府的名號,她依然有恃無恐?”
“是。”
“哼,真是好大的膽子!”男子忽而一拍躺椅的扶手,嚇得替他捶腿的小廝力道失了準頭,男子一腳踹上那小廝的胸口,“笨手笨腳的,留你何用,拉出去杖擊三十,死不了便發賣到官配場!”
“是!”二女聽命,粗魯地拖起那小廝朝園外走,從始至終,那小廝竟嚇得連求饒一聲都不敢。
男子氣得胸口起伏不定,美眸染上一抹狠意,而後冷冷地喝道:“倒茶!”亭閣外站着的另一名小廝急急走進來,拖着銅壺先在茶盞內倒滿水,端起將茶盞細細清洗了一遍,而後再倒水沖洗二遍,這才從石桌上提起一把名貴的薄胎青花瓷壺將茶盞倒滿淺碧色的茶水。
這時,園外的一名小廝近前來報,說是洗泉客棧的老闆娘聶金多求見。
男子揮手準了,不多會兒,那聶金多便帶着一臉諂媚之笑走進園內,並站在亭閣外的石階下,擡首仰視着男子。
“主子,您傳喚小人有何吩咐?”
“莫府的神醫你可知曉?”
“啊,知曉知曉,怎麼,主子身體不適要找神醫?”
“嗯,今日偶感頭暈,便派了家丁去請神醫,卻不想那神醫正在家中成親,非但不願前來爲我診治,反倒還將我的二名家丁丟出門外,更可惡的是還搶了我二名家丁的銀錢!”男子愈說愈生氣,說到最後再次拍向躺椅的扶手。
“竟有這事?真是豈有此理!”聶金多也是一臉的憤恨之色,並同時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回主子,您早前不是來信說想找一處地方建造水泉鎮最豪華的客棧嗎?小人託風水先生算過,找到一家風水最好的客棧,可那客棧老闆娘死活不願轉賣,小人找了幾撥人去鬧都未果,最後居然被旁人搶了先!”
“哦?誰人如此大膽?居然不怕你幾次三番找人鬧事?”男子伸手按壓眉頭不耐煩地說道。
“正是那按摩館的主人莫黛!那神醫與莫黛是一夥的!”聶金多一想起自己曾經吃過莫黛的虧,就恨得牙癢癢,不過她實在沒臉說出自己是如何吃的虧。
“莫黛是嗎?我記住她了!”男子冷冷地說道,而後又對聶金多道,“我晚間要與夫人一起去泡湯,你仔細着準備!”
“是,主子!”聶金多慌忙應聲。
莫府的喜宴吃了一個多時辰,衆人又聽莫黛說了兩場書直到申時末才意猶未盡地離去。古悅臨走時還大着舌頭同莫黛說話:“丫頭,好本事,以後老身我……有事沒事便會來找你……”
“祖母,您喝醉了!”古曲扶着古悅,一臉的無奈。
“誰……說老身喝醉了?老身根本……沒醉!來,丫頭,咱再幹一罈!”
“老婆婆慢走!”莫黛笑嘻嘻地作揖送走古悅。
尚水和豐收兩家人也走了,府裡靜了下來。
全家人忙着收拾碗碟,殘羹剩菜,能吃的就留下,不能吃的就倒掉,當然,因爲有莫黛在,是以大部分剩菜都倒掉了。許韶林看着甚是心疼,多想養頭豬啊!
待一切都收拾好後,也是酉時末了。因爲午飯吃得多,晚飯便吃不下了。全家人各自洗漱後回了房間準備歇息,雖然今日莫黛同五個人拜了堂,但其實最終只與沐千澈一人洞房。對此,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雖然有些失落,但並不會難過,因爲妻主是他們共同擁有的。
當莫黛推開沐千澈房間的門時,沐千澈正坐在牀榻上等着她,仍然戴着黑紗斗笠。
莫黛關上門落了閂,轉過身笑了笑說道:“來的客人也是入鄉隨俗了,居然無人提出要掀開你的面紗!”
“有人小聲議論,不過沒敢提出來。”沐千澈淡淡道。
莫黛走上前,輕輕撩開沐千澈的面紗,見到那張美得讓人想要倒抽氣的臉時,打趣道:“估摸着是害怕你這個神醫,氣韻太過高冷,時常拒人於千里之外。”
沐千澈拉着莫黛坐在他身旁,有些不自然地避開她過於熾熱的視線:“我只想給你一人看。”
聞言,莫黛的心裡甚是感動,頭靠在沐千澈的肩頭,感慨道:“我終於娶到你了!”說着便又站起身拉他至桌邊,“來吧,我們來喝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莫黛便藉着酒勁上來賴在沐千澈的懷裡不肯動,沐千澈便任她摟着自己,眼神裡流露出滿滿的寵溺。
莫黛忽然想起古曲送她的禮物,於是從袖內抽出那本《只羨鴛鴦不羨仙》,還笑着對沐千澈說道:“千澈,你知曉嗎?古曲說這是要在洞房時才能看的,我們來看吧!”
沐千澈只看一眼那書名便知曉那是什麼書了,臉登時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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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來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