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清正爲難,手忽然被莫黛拉着進了房間。
穹清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直到他與莫黛同躺一榻,同枕一枕,而莫黛就在他臉側半尺之遙背對着他時,他的心纔開水落在實處,怦然狂跳。
穹清很放心莫黛,她絕對不會在這裡對他那什麼,雖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放鬆,於是合了眼,聞着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氣息沉沉睡去。
莫黛聽到背後傳來勻長的呼吸聲,笑了笑,鬆口氣,這才放心睡去。
翌日卯時,莫黛是在孩子們的吵鬧聲中醒來。穹清也在同一時間醒來,望着躺在自己身邊的莫黛,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醒了,早。”莫黛笑着道。
“……”穹清依然在發怔,直到莫黛穿衣下了牀,他才輕聲道,“早。”
莫黛終於曉得白衫男子昨晚帶他們來的是什麼地方了,是一羣棄兒的收容院。
五間主屋,三間連成一大間,裡頭砌成兩排大通鋪,住着二十三個棄兒,全是男童,最大十二歲,最小才三歲。另兩間亦是相連着的,作爲飯堂,是孩子們吃飯的地方。
收容院有一專門負責燒火做飯的跛腳男人,約摸四十多歲,頭髮已斑白,臉上更是佈滿滄桑皺紋。老人姓於,叫於貴,有一雙低順慈祥的眼,笑起來甚和善。收容院裡的大孩子已經可以幫忙劈柴燒火做飯,打掃院子,並照顧六歲以下的孩子。
莫黛和穹清從房內走出時,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正在打掃院子,見到他們時,他有些膽怯,急忙低頭站在一旁,待他們走到竈房去舀水洗漱時,他才繼續掃。
莫黛發現這裡的孩子都不閒着,除了幫忙做家務以及年齡太小的的,其他人都坐在通鋪上,或做繡活兒,或用細竹片編織竹籃、竹筐、竹斗笠等。
早飯時,最大的孩子與跛腳老人於貴擡着一大桶清湯寡水的稀飯進飯堂,另有一筐拳頭大小的顏色發暗的雜麪饅頭,並一盆鹹菜疙瘩絲。
孩子們亦稱白衫男子爲“師父”,莫黛從於貴那裡得知白衫男子名叫塵,姓不知。
此時塵坐在飯堂正位,領着孩子們朗誦了一段類似於前世西方的聖經禱告文,不過他們不是感謝主也不是感謝神,他們是感謝自己勞作後終於能夠吃到飽飯,飯食來之不易,且吃且珍惜,不可浪費,不可挑揀。
禱告文說完,孩子們便開始唏哩呼嚕地喝稀飯,小口小口地咬着饅頭,因爲每人每頓只有一個饅頭,他們極其珍惜。
莫黛和穹清也端起碗喝起來,說實話,稀飯與清水沒什麼差別,饅頭粗糲有些劃拉嗓子,鹹菜太鹹,且有股怪味。莫黛勉強喝了稀飯,吃了饅頭,而穹清只喝了稀飯,饅頭吃了一口便分給了身旁一個五六歲大的男童。
那男童起先不敢接,後來見塵沒說什麼,他才接過來,但也沒吃,而是從袖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油紙將饅頭包起來揣進懷裡,想來是留着餓時再吃。
穹清見了,眼圈當下便紅了,他生在帝宮,衣食無憂,卻還時常覺得生無可望,而這羣孩子能夠有口飽飯吃就已經感到滿足快樂,與他們相比,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越發地覺得自己可惡且一無是處了。
莫黛察覺到穹清的異樣,遂拍拍他的手背,挨近他耳畔道:“每個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你無需難過。”
穹清點點頭,莫黛的體貼讓他覺得心裡暖暖的。
“咳,注意一下影響,少在孩子面前卿卿我我!”塵優雅地喝完稀飯吃了饅頭,抽空提醒一下身旁這對男女,“對了,這頓飯,可不是白吃的,你們得交伙食費,昨晚的住宿費也請一併交了!”
莫黛的眼皮跳了跳,心道,遇到個見錢眼開的,待會兒讓他幫忙出主意,他一準還會收取服務費的!
穹清沒帶銀子,只能看向莫黛。
莫黛摸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師父,您昨晚說的辦法是?”
塵順過那一兩碎銀收進袖內:“辦法?我何時說過?”
莫黛挑眉,這回算是被這江湖老騙子給坑了:“既然如此,那叨擾了,告辭!”莫黛拉着穹清就走。
“站住!”塵冷聲喝道,“脾氣倒不小,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師父——”莫黛纔開口就被塵打斷。
“今日的碗筷歸你們洗了!”
像是響應塵的號召一般,所有孩子都喝完稀飯,拿着饅頭走出了飯堂,留下滿桌的碗筷。
莫黛不知塵爲何針對她,莫非是在試煉她?看她到底有沒有誠意?
莫黛認命地收拾碗筷,提着空了的木桶來到竈房,穹清也挽起衣袖,她洗他清,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倒是比她自己洗來得快,而且不覺得枯燥。莫黛發現自己真的有強迫症,塵只讓她洗碗而已,但她見不得竈房的髒污,於是一併給清潔了一下,鍋臺桌子櫥櫃全都擦得乾乾淨淨。
跛腳老人於貴見了誇莫黛是個勤勞能幹的,對她越發熱情起來。
活幹完了,莫黛去敲塵的房門,半天也無人應聲,於貴有些內疚地對她說塵出門了。莫黛被氣笑了,她算是看出來了,那個老男人壓根兒就沒打算幫她,罷了,靠人不如靠自己。
莫黛給於貴一兩碎銀讓他幫她買兩頂黑紗斗笠,豈料孩子們就會做,兩頂六十文,剩下的莫黛直接當賞錢給他們了。
莫黛執意要走,於貴也沒有挽留他們,而且塵也沒吩咐不讓他們離開。
莫黛拉着穹清出了院門,先找人問了石墨在帝京與人合夥開的“仙來居酒樓”在哪裡,直接殺到那裡,找到掌櫃的李仙來,將石墨寫給她的書信遞給她看。
李仙來是一名四十來歲的豐滿女子,長相一般,皮膚白,細長眼時常閃着精光。她將書信看了一遍,認得那字跡確實是石墨的親筆信時,熱情地將莫黛和穹清迎上三樓的一間客房。
石墨與李仙來開的這家酒樓集酒樓與住宿客棧爲一體,大堂和二樓是吃飯的地方,三樓是客房,規模和等級在帝京都是排的上前五名的。
莫黛讓李仙來派人到宰相府去找一位名叫烈的侍衛。李仙來起先有些猶豫,宰相府近來可不平靜,宰相大人趙武孃的獨女趙英姿被女皇給關了,宰相大人多次想單獨見女皇都被拒絕了,於是有謠言就傳出來說宰相府要失勢了。李仙來可不想招惹這些達官貴族,但石墨在書信中一再強調,莫黛的話就是他的話,讓她務必配合,是以,她還是順從地派了一名小二孃去宰相府請人。
那小二孃原本戰戰兢兢地去了宰相府,交了賞錢給守門的護衛,並報出了莫黛的名號,但那護衛見小二孃沒有拜帖,便不搭理她,小二孃使銀子也不行,急得團團轉。
也是小二孃來得巧,這時烈正好駕着馬車回來,趙英姿被關進天牢好幾日了,爲這事,他可是每日都在忙碌奔走着,而宰相大人更是急得上火。
烈見小二孃站在宰相府門前踟躕不走,護衛正在驅趕着,便問了句:“怎麼了?”
護衛便將小二孃指名要見他一事說了出來,還報出了莫黛的名號。烈一聽莫黛,不由地一怔,隨即便讓小二孃上車,朝仙來居酒樓駛去。
烈威嚴冷酷的氣勢讓小二孃害怕地發抖,硬着頭皮坐離烈遠遠的,一路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很快,馬車便駛到了仙來居,烈隨小二孃上了三樓,一見到莫黛和穹清,呆板的表情顯出一絲裂縫,眼神裡也似有火在噴,擱在身側的拳頭下意識地攥緊。
他不明白這個穹清皇子是怎麼一回事?忽然就昏迷不醒了,不醒就一直不醒唄,忽然又消失不見了,結果連累他家主子坐天牢。
穹清察覺到烈對他的怒氣,對趙英姿被他母皇關起來一事感到愧疚,他會親自向趙英姿道歉的。
“烈,你有出入帝宮的自由嗎?”莫黛問。
烈搖搖頭:“沒有,若是你們要去帝宮,我可以請宰相大人帶你們去!”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本想速戰速決直接找上女皇談判,卻不料遇到沐千澈的師父,他的一句話讓她相信他有辦法,結果卻被騙了。其實,莫黛明白塵是真的有辦法,但貌似他想多耍她一陣子,而她卻想早點回家,是以她只能自己採取行動了。
她看了穹清一眼,不由地說了一句泄氣話:“我們私奔得了!”
穹清一怔,隨即臉頰泛紅,而烈也因莫黛的話而不自然地別開眼神。
“莫姑娘,宰相大人並非你想得那般不近人情的,她現下也是巴不得找到穹清皇子,只要皇子回去了,聖上就再無理由關押我家主子了!”烈安慰道。
“那就拜託你了,烈!”莫黛想拍拍烈的肩膀表示感謝,不過烈卻不着痕跡地避開她,莫黛不由地笑了笑,想來她和趙英姿那次的對話在烈的心裡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那我先回去向宰相大人通報一聲,晚間再過來接你們!告辭!”
烈抱拳行禮,轉身離開。
烈走後,穹清坐在桌前蹙着眉,越發地感到自厭,過去的他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於現下的生活當真是百無一用,他再也不想回到帝宮去了。
“怎麼又皺着眉了?”莫黛伸手撫上穹清的眉,“既來之,則安之,走,我帶你逛街去,順便看看有沒有賺錢的機會,總不能白來一遭,若是有特產可買,順便再帶些特產回去!”
莫黛拿起黑紗斗笠替穹清和自己戴上,而後出了客房,同掌櫃李仙來說了一聲,李仙來當即將她拽到櫃檯的屏風後,遞給她一包碎銀子並兩張百兩的銀票。
“莫姑娘,早去早回,午飯我替你備着!”李仙來十分熱情。
莫黛也真誠接受:“多謝掌櫃的,我家相公總是在我面前誇掌櫃的爲人和善,能力卓著,我起先還不信,現下當真是眼見爲實了!”
李仙來被莫黛誇得心裡美滋滋,雖然明白是恭維她的,但好話誰不愛聽?
莫黛拉着穹清走出酒樓。
一路行來,穹清淪爲搬運工,莫黛特地買了一隻竹籃讓他挎着,竹籃裡裝着梅乾蜜餞瓜子等零嘴,莫黛一路走一路吃,穹清自己不吃,但莫黛會時不時地朝他嘴巴里塞一顆蜜餞。
莫黛逛得甚全面,不管是文人光顧的書店,茶館,還是貴人光顧的珠寶首飾鋪,成衣刺繡坊,亦或是尋常百姓光顧的雜貨店,小吃店,手工作坊等,她都會拉着穹清進去轉轉。
在書店裡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當初在流崗鎮說書的話本子居然刊印成冊上市出售了,名叫《西遊傳說》,莫黛隨意翻看了一些,故事就是她說的那些故事,作者居然是史嵐。莫黛不知這到底是不是史嵐的本意,但她有些被噁心到了,嘴角勾起諷刺的笑。
那書店的老闆娘熱情地向她介紹了這本書,說是賣得極好,一本二兩銀,一月前開始出售,已經賣出去五百多冊了。莫黛興趣缺缺,但穹清卻好似對裡頭的故事甚感興趣。莫黛於是買了一本給穹清,見他寶貝似地捧着,莫黛無奈地笑笑。
他們又去茶館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聽了一段小曲兒後走出來。珠寶首飾鋪也進了,不過只看不買,裡頭的老闆娘招呼他們也冷冷淡淡的,見他們終於走時倒是熱情地說了句“歡迎下回再來”。
莫黛重點逛了成衣刺繡坊,將裡頭衣服樣式質料價錢等等了解了一下,她家裡有四名相公精通這行,他們的手藝她是信得過的,關鍵是銷路問題,她想,以後或許可以將莫無雲他們做的繡活兒賣到帝京來,這裡的東西普遍偏貴,只要他們做得華麗鮮豔一些,不愁沒人買。
路過一家類似於現代麻辣燙的小吃鋪,莫黛拉着穹清進去,要了兩碗鴨血粉絲湯,加了辣椒,莫黛吃得渾身冒汗,而從未嘗過這種重口味小吃的穹清則被辣得不行,莫黛湊到他的面紗下一瞧,便見他眼含秋水,額沁細汗,淡粉薄脣也紅豔豔若盛開的芍藥花。
莫黛不由地轉臉偷笑,穹清當即紅霞滿面,羞窘難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莫黛又替他重新要了一碗不辣的,他吃剩下的那大半碗則直接扒進自己碗裡吃起來。
穹清又被莫黛絲毫不忌諱的舉動感動到了。莫黛倒是沒注意,她是有點小潔癖的,但因爲是一家人,是以她不在意。
兩人吃完繼續逛街,忽見前方有一羣人圍着一個擺攤的吵吵嚷嚷,有幾個看完熱鬧的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撇嘴嘲笑道:“我看那男的是想錢想瘋了,最多隻能賣五十文一隻的竹筐,他居然開口跟我要一兩銀子,他怎麼不去搶哦!”
“可不是嗎?我看那竹筐的工藝也不怎麼樣,大街上到處都是,他怎麼好意思要一兩銀的!”
“瞧他戴着黑紗斗笠連臉都不敢讓我們瞧一下,想來是見不得人吧!”
“哈哈哈……”
莫黛和穹清本不想去湊熱鬧,他們確實也沒有圍上去,只是他們纔剛要路過,圍在那攤販周圍的人呼啦一下作鳥獸散,而那個賣東西的男子一下子就闖入他們的眼簾,一身白衫,頭戴黑紗斗笠。
莫黛心裡一咯噔,她只是路過,她什麼都沒看見……
“站住!”
莫黛身形一僵,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心裡不由地哀號,爲毛這麼巧啊?
於是向左轉齊步走立正站定。
“師父,這帝京可真小啊!”莫黛笑着說道,而穹清也急忙衝男子點頭行禮。
“呸!別以爲我聽不出你是在說我陰魂不散!”塵毫不留情地拆穿莫黛的言外之意。
“呵呵,哪能呢?師父您應該曉得我的爲人,我最是孝敬長輩,不信可以去問我爹!”
“得了,少給我陰陽怪氣的!呶,這些竹筐竹籃賣你了,一兩銀一隻,統共二十兩!”
“師父,你打劫啊?”莫黛的嘴角直抽。
“哼,你不是找到金主了嗎?不稀罕爲師的辦法了不是嗎?既如此,咱們一拍兩散吧!給爲師一千兩的散夥費!”塵理所當然地朝莫黛伸出了爪子,那爪子修長乾淨,指關節分明有力,指甲平滑,好看,但有毒!
“師父,無賴也不會像你這般過分吧!”莫黛一臉“你瘋了吧?確實瘋了吧?不瘋都沒人相信”的表情。
“無賴?你再說一句試試?”塵一把薅起莫黛的衣領口,忽然嗅聞到莫黛身上有小吃店粉絲湯的味道,“你倒是會享受,你可知你那一碗鴨血粉絲湯能買四十個雜麪饅頭,配上稀飯夠四十個孩子吃一頓的?”
“師父,您老息怒,我買還不行嗎?”莫黛趕緊掏出自己李仙來給她的那包碎銀,正想打開數出二十兩給他,卻被他一把搶走,莫黛生氣了,“師父,你怎能這樣?我的銀子也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我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你劫富濟貧找錯對象了!”說着,趁塵不注意一把奪回自己的錢袋,數了二十兩給他,然後和穹清一起揹着挎着二十個竹筐往回走。
塵看着莫黛離去的背影,黑紗下冷硬的薄脣淺淺的揚起一抹弧度。
莫黛將竹筐放在仙來居門口,讓李仙來幫忙看着,她和穹清則到一個手工作坊那裡買了二十根紅繩,又買了二十塊刻着吉祥祝福語的小木牌,莫黛特意挑了五種:吉祥如意,花開富貴,生意興隆,心想事成,步步高昇。
小木牌加紅繩統共八十文錢,買回來後,莫黛便與穹清一起將這些小木牌用紅繩穿着系在竹筐的邊緣。
莫黛又向李仙來借了筆墨紅紙,寫上三個大字:轉運筐,李仙來大體猜到莫黛可能是想出售這些筐。
這樣的筐最是普遍不過,李仙來不認爲莫黛在上面綁幾塊小木牌便能賣出天價來,撐死了,六十文一隻,而且來酒樓吃飯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會買這些低賤玩意兒?筐擺在酒樓外頭賣,不會拉低她酒樓的水準吧?李仙來有些不贊同莫黛的做法,心裡更是有些不屑,但嘴上卻沒多說什麼,畢竟她是石墨的妻主,而她對石墨是相當敬畏的。
然而李仙來猜錯了,正因爲是在她這大酒樓門口擺筐賣才讓人覺得稀奇,紛紛猜測這筐到底有何不同之處,再加之這些筐有個身爲吉祥的名字“轉運筐”,是以出入酒樓的客人大部分會瞄兩眼,問幾個問題。
“你這筐爲何叫轉運筐?”
“之所以叫轉運筐,是緣於我所做的一個夢,夢裡仙人指點我編筐時可將自己的心願加諸在竹片上,如此便可使人轉運。醒來後我便按照仙人所說去做,每一根細竹片上皆浸透着我的心願,一如小木牌上所寫,人常說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只擅長編筐,我希望這些筐能讓更多貴人轉運!”
“與普通筐的使用不同嗎?”
“並無不同,只是寓意吉祥。”
“哦?那就是虛的嘍!”
“信則實,不信則虛。”
“哼,有點意思,多少錢一個?”
“五兩銀一個。”
“嘖,夠貴的啊,丫頭你是騙子吧?”
“瞧貴人說的,我是明碼標價,信則買,不信則不買,我可沒有強買強賣。”
“丫頭真能說啊,真能讓老孃轉運?”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就好比是護身符,但求一個心安圓滿!”
“老孃買了,就要那個步步高昇!”
李仙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個身穿價值不菲的綢袍的女子扔下五兩銀拎走一個筐。李仙來可是將莫黛與那人的對話從頭聽到尾,莫黛那分明就是在騙啊!
然而就與第一個買筐的人一樣,接下來居然接二連三有人去問何爲轉運筐,最後竟都扔了銀子提了筐走人。
李仙來不由地在想,是莫黛太能忽悠了,還是那些買筐之人太笨?後來她才明白,不是那些人笨,他們並不在意那五兩銀子,他們要的就是精神寄託,誰的謊話說得漂亮,他們就買誰的賬!
等到午時吃飯時,莫黛二十個筐只剩下一半,莫黛早已將付出去的二十兩本錢撈上來了。莫黛與穹清坐在大堂內吃午飯,以便看着他們的轉運筐。
他們正吃着飯,塵忽然走了進來,並直接坐到他們的桌前,擺明了想蹭飯。莫黛於是讓小二孃又添了一副碗筷,桌上是兩葷兩素一湯,完全夠三人吃了。
塵吃得極快,夾菜的速度也極快,但就是讓人覺得優雅好看,他很快便吃飽了,碗一推開始說教:“臭丫頭,真有本事啊,爲師賣一兩,你賣五兩,咱收容院裡孩子們編的筐以後都交由你賣得了!”
“師父,我這完全是走狗屎運,今日我能將這二十個筐賣掉就不錯了!”
“不用謙虛了,爲師相信你的能力!”
“師父,您的辦法到底是什麼?我晚間就要進宮去面聖了!”
“爲師不是早就教你了!”塵不耐煩地說道。
“你何時教我了?”
“就昨晚,我不是讓你睡了他嗎?”塵直白地說道。
莫黛一口飯堵在嗓子眼差點被噎死,而穹清則是被一口湯嗆得咳嗽不止,唯有塵坐在位子上老神在在。
遇到沐千澈的師父,一個比吸血鬼還吸血鬼的男人,莫黛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晚間,戌時,烈的馬車駛到仙來居,莫黛和穹清上了馬車。莫黛第一回見到了趙英姿的老孃宰相趙武娘,四十多歲,五官與趙英姿有幾分相似,但不如趙英姿精緻漂亮,母女倆的個性也迥然不同,趙英姿外表邪魅不羈,而趙武娘則是一本正經嚴肅異常。
莫黛打量趙武孃的同時,趙武娘也在嚴厲地審視莫黛。她從女兒趙英姿那裡多次聽到莫黛的名字,而且趙英姿還將她自己的院子命名爲莫黛園。
趙武娘對莫黛的第一印象就是軟弱好欺,一點女子氣概皆無。她認爲穹清是瞎了眼纔會看上莫黛,而自家女兒也是瞎了眼纔會對莫黛推崇備至,總而言之一句話,莫黛不行!
審視完之後,趙武娘都不屑與莫黛說話,只嚴肅恭敬地與穹清溝通:“殿下,您下回要離家出走,煩請留下隻言片語!”
穹清大窘,心知自己在衆位大臣的心目中已然榮升爲一名不懂事無理取鬧的驕縱皇子。
“給趙統領造成麻煩,我很抱歉,我會與母皇詳細說清楚的。”
“讓殿下費心了!”趙武娘說完便不再言語。
越靠近帝宮,穹清的情緒越低落,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排斥感。
莫黛握着他的手寬慰他的同時也在給自己打氣。
帝宮,御書房內。
宮人來報,宰相趙武娘到了。
穹嵐月讓宮人宣她進來。
“臣恭請聖上聖安!”趙武娘跪地請安。
“愛卿平身!”趙武娘雙目炯炯地望着趙武娘,“愛卿,你是說你已經找到皇兒了?”
“是的,聖上,殿下就在門外!”
“啪”,穹嵐月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盞,裡頭已無茶水,只將茶葉梗灑在了書案上。
“快,快讓皇兒進來!”穹嵐月激動、興奮,平日裡嚴厲的面容多了幾分喜氣。
少卿,穹清和莫黛走了進來,行了禮。因爲莫黛的穿着打扮甚像穹清的小侍,穹嵐月一時沒注意到她。
“清兒,過來,讓母皇好好看看你!”穹清走過去,穹嵐月定定地望着他的臉,心疼道,“瘦了!”
“母皇,您也瘦了!”穹清也不由地有些心酸,他深知母皇疼寵他,但他確實不想再呆在宮裡。
趙武娘眼瞅着這對母子要一直沉浸在親情裡頭不能自拔,她有些急了,於是說道:“聖上啊,小女趙英姿確實沒有私自拐帶殿下,還請聖上明察!”
“曉得了,愛卿以爲朕真是因爲這件事才關她的嗎?得了,朕已派人放她出來了,愛卿回去好好勸勸她,她居然想要卸甲歸田!”
趙武娘一聽這可不得了,她就這一女兒,女兒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居然想要去種田,不行,她絕對不允許!趙武娘告退,臨走時,忽然想到了什麼,惡狠狠地瞪了莫黛一眼,那意思是,都是你將我女兒給帶壞了,否則她怎會想着去種田?沒出息!
莫黛自然不曉得趙武娘那一瞪眼的含義,她在等着穹清引出她。
“母皇,兒臣不喜呆在宮裡,兒臣想嫁與莫黛,與她一起生活在小鎮上!”穹清轉身走過去拉着莫黛走向前,“母皇她就是莫黛!”
穹清突然說要離開帝宮嫁人,於穹嵐月來講,無意識當頭棒喝,震得她腦子一懵,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民女莫黛恭請聖上聖安!”莫黛再次行禮。
穹嵐月回神,望着莫黛的眸光犀利冰冷:“大膽刁女,居然敢勾引皇子,罪不可赦,來人,拖出去杖斃!”
莫黛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嘖,這進展怎一個坑字了得?
穹嵐月下令的瞬間,門外速速跑進來四名護衛,直接將莫黛鉗制住朝外頭拖。
穹清有些傻眼,他沒想到他一向認爲公正嚴明犀利果決的母皇會如此草菅人命!
“母皇,你若殺她,兒臣亦隨她一同赴死!”穹清噗咚跪倒在地,一想到莫黛可能會因此而被殺掉,他的心裡就痛得無以復加,他覺得自己對不住她,明明是他招惹她,結果她卻因他而死。
“你居然爲一個女人來威脅朕?”穹嵐月氣瘋了,雙目赤紅,“你們還等什麼,攔住皇子,將那個女人拖出去杖斃!”
穹清被兩名護衛鉗制住,想自殺都難,除非咬舌自盡!
眼瞅着莫黛被拖出去,穹清一急當真要咬舌,卻聽莫黛大吼一聲:“你敢咬舌,我死給你看!”
穹清一個激靈,不敢咬舌了,下一秒就見那鉗制着莫黛的兩名侍衛忽然軟趴趴地栽倒在地。那鉗制着穹清的兩名護衛立時鬆開穹清扶住穹嵐月,而穹清則跑過去一把抱住莫黛。
“有刺客!”其中一名護衛大叫一聲,門外立時又竄進來十數名護衛,一部分保護穹嵐月,而另一部分則將莫黛和穹清緊緊包圍住。
穹嵐月受傷了,她一心疼寵了二十四年的兒子今日居然摟住另外一個女人來同她對抗,她一時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