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時,莫黛醒了,她要起來烤麪包。
天色仍舊暗着,想着外頭的冷,越發覺得被窩裡暖,莫黛不想起但又不得不起,於是不由地朝身旁的暖源又偎了偎,她這一動,莫無風也醒了,眉頭幾無可微地皺了一下。
“怎麼了?”莫黛問。
“胳膊……麻了!”莫無風又皺了一下眉。
莫黛有些愧疚,急忙朝被窩裡滑了滑,改躺爲趴着,伸出手替他捏胳膊:“下回莫要再將胳膊給我枕了!”
莫無風並不答話,他寧願胳膊麻了也想抱着她睡。
捏了一會兒,莫無風感覺好受了些,莫黛才停手。莫黛又在被窩裡磨蹭了一會兒才咬牙坐起身來,跟着就打了個哆嗦,拿過牀頭椅子上的衣服速速穿起來。
莫無風也欲起身,卻被莫黛阻止了,讓他再多睡會兒。莫無風聽她的話又躺進被窩裡,他確實有些累,一想到累,臉頰便開始發紅,不敢再看莫黛,但又忍不住去看。
隨着門被帶上的輕響,房內恢復安靜。莫無風裹緊被子,心思飄遠,明日是他生辰,妻主不知忘沒忘?自從妻主爲了無輕特意去租船以後,他們都對自己的生辰有了期待。莫無風想着想着,睏意襲來,不多會兒便再次睡去。
莫黛自然沒忘,爲此她也私下裡問過許韶林、莫無雲和莫無輕,遺憾的是他們也不清楚莫無風最想要什麼,從小到大,他都柔順乖巧懂事,從未表現出對哪樣東西特別偏好執着的。
莫黛倒是知曉他極愛她的髮絲,他能摸着她的髮絲一兩個時辰不嫌膩,但總不能將自己的髮絲割下來送與他吧?
莫黛想了甚久,決定還是按照自己擅長的來,莫無風喜甜食,那她就用點心做成一座迷你糖果屋送與他,當然這些她對所有人都保密了,好歹也算是個驚喜吧!
吃早飯時,莫憂臭着一張臉進到飯廳,臉頰上不知被何物抓了三道紅痕,都破皮出血結痂了。
“莫憂,你的臉怎麼了?”莫黛有些詫異。
“被一隻死貓給抓的,姐姐,我不要帶那個死小孩睡!”莫憂迴轉身瞪着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歸一以及他懷裡抱着的白貓。
歸一的臉色也不大好看,而他懷裡的白貓腦門上的一撮白毛也不知被誰薅掉了。
“莫黛,吾亦不願與此人同睡!”歸一抿着嘴,光滑流轉的美眸內漾着一抹委屈和心疼,“他居然薅了呱呱之毛髮,呱呱痛呼,方擡爪撓之,此事怪不得呱呱!”
“喵!”歸一懷裡的白貓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
“嘁!誰叫這隻臭貓半夜在我臉上大搖大擺地踩來踩去?我只不過是想趕它下去,誰想到就薅到了它腦門上的毛!”莫憂不服氣地說道。
從兩個孩子的對話中,莫黛基本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各自安撫一下,先向沐千澈要了藥膏替莫憂塗上,男子的臉可比女子重要得多,這若是破相了,將來不好找妻主。而對於那隻名叫呱呱的白貓,莫黛只能拍拍它的腦門,勸它節哀順變,毛總會再長出來的。
白貓對莫黛的撫摸極其受用,舒服地喵喵叫起來,並主動用小腦袋蹭她的手心。莫黛不討厭這隻白貓,眼裡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歸一見到了,睜大眼睛看着她,莫黛忽然察覺,趕緊收回笑意,冷冷地斜睨着他:“吃了早飯趕快離開,明白嗎?”
歸一纔剛對莫黛產生的好感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女人果然還是可惡!
“吾尚未打動汝之心,吾不願離去!”歸一硬氣地說道。
莫黛挑眉,流氓樣捏着他的小下巴,威脅道:“你若是不走,我便將你做成人肉叉燒包,瞧你細皮嫩肉的,應該會甚好吃!”
歸一不知莫黛爲何對旁人,甚至對他的貓都能溫柔,卻獨獨對他兇相畢露,這讓他感到生氣委屈,一激動便以英文快速說道:“你會後悔如此對我的!你明日會有血光之災,我不會幫你破解的!”說完扭頭不理莫黛。
莫憂自然聽不懂歸一在說什麼,愣愣地問道:“你說什麼呢?嘰裡呱啦的!”
歸一擡頭斜了莫憂一眼,用英文又說了一句:“無知少年!”
莫憂聽不懂,沒趣地走開,可莫黛卻是聽懂了,不管歸一是出於什麼目的說的這句話,她都不能裝作沒聽見,一把扯過他的小手,連拉帶拽地來到迴廊拐角,壓低聲音道:“你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
歸一看了莫黛一眼,依舊用英文說道:“你果然聽得懂我說的話!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隨我回巫族部落?”
莫黛毫不猶豫地回道:“不願意!”
“你……你難道不怕明日的血光之災?不光是你,你們全家……”
“你打算如何幫我破解?”
“我會用……”歸一立時反應過來,這女人太奸詐了,差點上了她的當,“我現下不會告訴你,除非你答應我隨我回部落!”
“罷了,你不說我也不想知,我倒要看看這血光之災有多厲害!”莫黛覺得歸一就是爲了騙她跟他回去才說出的鬼話,不信,但卻警覺了起來。
歸一神色複雜地看着莫黛朝飯廳走去的背影,本想着以此爲理由要挾她妥協,但她顯然不信,他若是就此袖手旁觀,她倒黴了,他就更無法勸她回他們的部落了。
莫黛早飯後便開始動手做糖果屋,有人進來時便用紗布遮起來,放在置物臺一角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到了晚飯前,莫黛的糖果屋已基本落成。
爲了做這糖果屋,莫黛還特意用蔗糖、可可粉以及煉乳嘗試着做了巧克力,雖然口感不及現代的正宗,但也不算太差。就如她兒時看過的童話故事裡的糖果屋一般,用餅乾做成磚牆,巧克力做成屋頂,蔗糖燒融後的糖稀結晶體做成窗戶,麪包做成牀,再捏兩個麪人坐在牀邊,桌椅櫃子皆用餅乾粘着果醬拼合而成,屋裡堆滿了褐白雙色糖果,褐色的是包裹着巧克力的花生米,白色的則是包裹着糖衣的花生米。
晚飯後,歸一到底沒能忍住,見莫黛回了房,自己也跟過去。因爲曉得莫黛能夠聽懂他說的話,他也不費勁說雲國的本土話了:“莫黛,明晚子時,你會有血光之災!”
莫黛揉揉額心,無奈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沒騙你!是真的!”歸一急了,“罷了,我屆時會幫你的!”
莫黛挑眉:“你會這麼好?我醜話可說在前頭,便是你幫了我,我也不會隨你回那個什麼鬼部落!”
“你真失禮,我們是巫族部落,纔不是鬼部落!”歸一生氣地說道。
這夜,莫黛睡在自己房裡,她仍然不信歸一的話,但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是以睡得極不安穩,基本上是睡一會兒便會驚醒,迷迷糊糊地捱到寅時醒來。
今日是莫無風的生辰,莫黛同樣爲他烤了一個蛋糕,順帶將全家人的早飯做了。莫黛煮了清粥,煎了雞蛋餅,再切一碟爽口的酸蘿蔔絲,簡簡單單,做起來也快。
莫小羽知今日是自己親爹的生辰,吃罷早飯就膩歪在莫無風的身邊,並將自己的小玉豬遞給他,奶聲奶氣地說道:“爹,今日你過生,這個送你!”
莫無風一見莫小羽居然捨得將穹清送他的小玉豬送給自己,登時感動得心窩暖暖的,纔想伸手去接,卻又聽莫小羽不捨地說道:“爹,你玩一日,不,兩日後再還給我好不好?”
莫無風有些哭笑不得:“爹不要你的小玉豬,你自己收好吧!”
莫小羽一聽小臉立時露出欣喜來,不過下一秒又有些猶豫道:“小豬給爹吧,爹今日過生,我要送爹禮物!”
看着兒子想送自己禮物卻又心疼不捨的模樣,莫無風不由地笑出聲:“你乖乖聽爹孃的話,就是送給爹最好的禮物了!”
“我聽話!”莫小羽發誓般望着莫無風。
“嗯,爹收到禮物了!”莫無風笑着說道。
這時,莫小翼也拿着竹蜻蜓走過來:“爹,剩給裡!”
莫無風接過莫小翼的竹蜻蜓,開心地將他抱起來親又親,直誇他是好孩子。莫小羽有些吃味,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小玉豬拿出來,這回果斷地塞到莫無風的手裡:“爹,還是送給你吧!”頓了頓又補充道,“等我過生時,爹再送給我!”說完感覺舒服多了,他真聰明,居然想到這個法子,他得去告訴娘,娘一準會誇獎他!
莫無風被兒子反反覆覆的舉動逗笑了,收起小玉豬,想着先替他收起來也好,這麼貴重的東西萬一弄丟了就不妙了。
午時,莫無風收到了不少禮物,有許韶林編的首飾匣子,莫無雲送的新布靴,莫無輕送的髮帶,蕭笙送的荷包,石墨送的玉佩,沐千澈送的一整套刺繡針線,莫憂送的搽臉油,那是他拖沐千澈買來的。就連管軒都送了莫無風禮物,是一隻鑲銀的頂針。
莫無風一一向衆人道謝,但其實他最期待的還是莫黛的禮物。莫黛忽然有些緊張,不知自己的禮物會不會讓他失望,不過她過慮了,於莫無風來講,哪怕她送他一根針,他都會覺得開心。
當莫黛將蒙着紗布的糖果屋捧進飯廳時,衆人皆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猜想是吃的,不過蛋糕已經放到桌上了,看這紗布蒙着的東西個頭也挺大,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莫黛一揭開紗布,衆人都有些發愣,而丸牛和兩個小的卻是歡呼雀躍起來,於他們來講,莫黛做的這個糖果屋不是送給莫無風的,而是專爲他們而準備的。
石墨彎腰,伸手將糖果屋的推拉門推到一旁,眯眼朝裡頭看去,不禁咂舌道:“做得真是細緻,還有牀被和男女二人,妻主,你想得可真周到!”
石墨說話時,視線不時地在莫黛和莫無風之間來回掃着,眼神裡分明帶着戲謔。
莫無風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但不得不說,莫黛的禮物確實讓他感到驚喜,他也想彎腰朝房門裡頭瞧瞧,但拉不下那個臉來。
蕭笙見了這個糖果屋,驚歎連連,指着褐色的屋頂問道:“妻主,這是什麼做的?”
“可可粉做的,你們若想吃,糕點房裡還有……”莫黛的話還未說完,石墨便從房內摸出一粒裹了巧克力的花生米塞入口中嘎嘣嚼起來。
“不錯,微苦甘甜,口感細膩。”石墨評價道。
“墨叔,我也要,我也要!”兩個小的扒着他的腿要吃的,就連討厭石墨的丸牛也不由地在他腳邊張望着。
“好好好,莫急莫急,墨叔這就從屋裡扒出來給你們吃!”石墨貓着腰,從門裡頭又捏了幾顆出來。一家人皆有些無語地看着他,尤其是莫無風,這可是他的生辰禮物啊!
歸一見這一家人都在送禮物,想着莫無風是莫黛的相公之一,他也該有所表示一下,多少能打好一點關係,於是默默地自袖內摸出一個小瓷瓶走上前:“此乃吾送汝之禮物,請收下!”說着,拔開木塞,倒出一粒黑色的丸狀物來。
衆人一瞧,呃,這禮物是……藥?
莫黛的嘴角抽了抽,送別人藥丸當禮物,豈不意味着人家有病嗎?
當然,或許是她太過針對歸一了,她且聽聽這是什麼藥丸吧!
像是洞察到衆人的心思一般,歸一解釋道:“此乃吾自五種毒蟲身上提取之精華,並佐以十八味毒草,三年裡所制不過十粒丸藥,服之可百毒不侵,身強體壯!”
莫黛聽了一愣,下意識地就看向沐千澈。沐千澈接過那粒藥丸嗅了嗅,卻聞不出原材料來。
歸一笑了,再次以英文對莫黛說道:“你放心,我若想毒害你們,在你們見到我的一瞬間就該不存在於這世上了!”
莫黛撇嘴,牛叉叉的熊孩子!
“無風,吃了吧,不用怕!”莫黛說,便是莫無風中毒了她也能救活他,若是沒中毒,那莫無風就可以百毒不侵了。
然,莫無風卻有些猶豫,不光是他,全家人都疑惑地看向莫黛。
“莫黛,你能聽得懂這孩子說的話?”許韶林問。
莫黛覺得沒必要瞞着他們,若是他們問起原因,她不會說自己是穿越來的,但她可以說這或許與她吃下的那種果子有關。當然,除了石墨、莫憂和管軒外,其他人都曉得莫黛的異能,也不會多問。
莫黛點頭。果然,許韶林他們沒有多問,石墨雖然想問,但也不會當衆問,想着以後可以在他們裸裎相見時問;莫憂覺得自己沒必要問,姐姐在他心目中原本就是厲害之人;而管軒只定定看着莫黛不說話,眼神漆黑不見底,旁人無從瞭解他的想法。
莫無風並沒有吃下藥丸,而是轉贈給沐千澈,讓他收着,說不準以後能用到。
午飯在一片和樂中度過,莫無風覺得自己這個生辰過得很滿足,丸牛和兩個小的也很滿足,不僅有蛋糕吃,還有糖果屋,好看好玩又好吃。
歸一到底還是個孩子,對甜食沒有免疫力,見莫黛又會做飯又會做糕點,他忽然覺得讓她做妻主也不錯,雖然她對自己兇了點,語氣冷了點,但不是太過分,爲了甜食,他可以忍!此刻的他,一己私慾佔了上風,倒是將拯救他們巫族部落一事暫時拋在了腦後。
隨着時辰一點點過去,莫黛的心也不由地越提越緊。
酉時二刻,蕭笑回來,也有禮物送莫無風,是她自己雕刻的木頭娃娃,正是莫黛的模樣,莫無風一下子便歡喜上了,就連兩個小的要,他都捨不得給。
戌時二刻,一家人洗漱過後打算各自回房,莫黛卻突然提議讓所有人都呆在飯廳,今晚守夜到天明。
沐千澈一見到莫黛腰間別着的一截常青藤,他便明白莫黛可能預感到今晚會出事,而其他人也是這麼個想法,並不反駁莫黛的做法。眼下,只有沐千澈和管軒二人會功夫,此二人便自動自發地坐到門邊去。
三個小的耐不住困,各自躺在他們爹的懷裡睡着了,而丸牛卻反常地沒有睡,趴在莫黛的腳面上,大眼睛亦是警惕地瞪圓:女人,今晚的空氣有些不平靜,你也感覺到了是嗎?
莫黛:是歸一卜卦算出來的!
丸牛瞟了坐在桌前不停打瞌睡的歸一:老子看不透他!分明是孩子,但那雙眼睛卻深不可測!
莫黛:你觀察得倒挺仔細!
丸牛:哼,你以爲老子跟你一樣愚蠢嗎?老子乃是靈豬一族……
莫黛不想聽丸牛吹噓它的身世,索性轉臉與許韶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子時,除了丸牛、莫黛、沐千澈和管軒,其他人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好在屋裡燒着小炭爐並不冷,否則這樣睡着極容易生病。
夜,靜得死寂。
忽然,一陣乍聽像風聲,但仔細聽來卻是細微的腳步聲悄然潛入後院。
沐千澈和管軒立時警戒地眯起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