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再怎麼遲鈍,莫黛也察覺到沐千澈與石墨二人間的氣氛有些僵凝,她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明明白日裡還那麼融洽和睦的。
沐千澈定定地看了石墨良久,忽然斂下密長的眼睫,一如往日那般淡淡地出聲:“妻主,我回房了,你也早些歇息。”
看着她略顯孤清的背影消失在某間房門內,莫黛的心莫名地揪痛了一下,直覺就想追上去,緊緊將他抱住,可她一動,箍着她腰的手臂也不由地收緊,明明霸道不顧一切,卻又矛盾地微微顫抖。
見莫黛不動了,石墨一把將莫黛打橫抱起進了自己的房間,關門落閂壓上牀一氣呵成。
房內沒有點燈,不過迴廊上的燈光可以透進來,房內並不太暗,但也看不清人的表情。
“莫黛,你爲何不說話?”石墨問,故作輕鬆地伸出手指纏繞着她的髮絲,卻不知他聲音裡的慌亂早已泄露了他的情緒。
莫黛伸手撫向石墨的臉:“你和千澈有矛盾?”
“沒有。”石墨順勢在莫黛的掌心蹭了蹭。
“那是爲何?”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態度,別以爲我不知道,在這個家裡,在你的五個相公里,你發自真心主動歡喜上的就只有他一人,雖然你表現得公平公正一視同仁,但你看他的眼神就是與旁人不同!”石墨帶着怨氣的一番控訴讓莫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着她愣愣的模樣,石墨不忍再刺激她,低笑出聲道:“瞧瞧你,彷彿天要崩塌了一般,放心吧,不管你偏向誰多一些,只要你心裡有我就行了!今晚陪我可好?”石墨雖然嘴上在徵求莫黛的意思,但大手已經開始解她的衣衫。
莫黛一把抓住石墨的手,稍用力便將他壓在身下,石墨很享受溫香軟玉在胸口的滋味,若非手被莫黛抓着,他真想攬緊身上的她,讓彼此更爲親密地貼合。
然而,與石墨的心猿意馬不同,此時莫黛的心裡五味雜陳,石墨的話讓她覺得震驚,同時也有些受傷,長久以來,她心裡都有着一套自己的平衡體系,接受這個世界的一切,但同時也儘自己所能去營造一個和諧美滿的大家庭。沐千澈確實是她發自真心主動歡喜上的,但她對其他人也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感情,他們已經是她生命裡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但是,難道這個密不可分只有她自己才這麼認爲的嗎?
莫黛看着石墨,往日裡黑亮的眸子此時黑沉得嚇人,一瞬間石墨有些後悔自己剛纔說過的話,他本意只是逗逗她,順便向她撒撒嬌而已,可莫黛的眼神極其認真,認真到讓他感到心疼心酸,同時覺得自己有些混蛋,沒事亂說什麼,她是什麼人他最清楚不過。
石墨忽然不敢與她對視,也不敢聽她說話,但她還是說了:“石墨,我不知你是如何看我的,但我說了要娶你就一定會對你好,在我這裡沒有所謂的偏頗,對你們每個人我都會傾注我所有的感情,沒有絲毫的保留,這點我希望你能明白。好了,你早點歇息,我回自己房間。”
莫黛說完起身下牀,石墨想拉住她袖子,卻不敢再放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衣袖自她掌心滑走,聽着她拉開門走出去的聲音,石墨覺得自己這回壞事了,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嘴賤!她縱容他放肆張揚,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則底限,有些東西她看得比什麼都重,譬如她對她相公們的心意,她不允許任何人詆譭質疑,哪怕是說笑的都不行。
想至此,石墨忽然又覺得心裡甜蜜得不得了,原來她對自己亦是如此看重的。石墨忍不住抱着褥子在牀榻上滾來滾去,無聲發笑,最後呈大字型鋪在牀榻上,望着黑乎乎的帳頂,心滿意足地睡去。
今晚原本該去蕭笙那裡,但莫黛的心情有些不爽,她不想將自己的負面情緒帶給蕭笙便回了自己房間。
蕭笙雖然有些失落,但他明白莫黛不會無緣無故冷落他,今晚沒來,明晚一定會來,不過是推遲一晚而已,沒差。
全家人都看出莫黛在生石墨的氣,而石墨爲了與莫黛和好,無所不用其極地討好她。
石墨買來上好的綢緞衣裙,顏色鮮麗,質料華美,又買來價值不菲的首飾,玉簪玉鐲珍珠項鍊,金步搖金耳墜金手鍊。奈何莫黛連瞧都不瞧一眼,早間與蕭笑一起去去客棧賣點心,直到傍晚纔回來,回來後直接就進了竈房與蕭笙一起做晚飯,吃飯時與每個人說話,就是不與石墨說,吃罷晚飯洗漱完畢直接進自己的房間。
穹清和瓷釉以及趙英姿他們並不知這家人的暗潮洶涌,而向來會從中調解的許韶林這回也決定不摻合了,讓他們年輕人自己解決。
不過,莫黛與石墨鬧彆扭也就罷了,關鍵是其他人也受到了影響,莫黛不再進任一相公的房門,而是再次與丸牛和兩個小的睡在自己房裡。
丸牛和兩個小的自然是開心的,與莫黛一起睡,不僅馨香繚繞一夜好眠,更重要的是莫黛會講睡前故事。
然,沐千澈、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就不那麼開心了,忍了四五日之後,他們決定將罪魁禍首石墨拉過來問問情況。
這日晚間,莫黛吃罷晚飯去了前院的書房練字,趙英姿他們出門辦事尚未回來,穹清和瓷釉回了前院的客房,蕭笑睡覺了,許韶林和莫憂帶着丸牛和三個小的到園子裡散步去了,飯廳內只剩下沐千澈、蕭笙、莫無雲三兄弟以及石墨。
蕭笙看向因被莫黛無視而有些神情懨懨的石墨,問道:“石墨哥,你與妻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石墨本不願說,但見一桌子五人齊齊看向他,尤其是沐千澈,他雖然面色淡然,但他氣勢太過冷冽,就好似在懷疑他做了什麼傷害到莫黛的事情一樣。
“也沒什麼,就是我說笑了一句結果惹莫黛生氣了。”石墨說,忍不住多瞅了沐千澈幾眼,沒辦法,誰讓這男人太過俊美,且會武功,性格也不柔弱,正是莫黛說的那種介於花美男與型美男之間的美男子,該死的讓他羨慕嫉妒恨。
“你說什麼了?”蕭笙問。
石墨皺眉,便將自己那日的話說了出來,結果他一說完就被其他幾人狠狠地批評了。
蕭笙擰着眉頭說道:“石墨哥,你這回說得過分了,你這簡直就像是在質疑妻主對我們的好一般,妻主的付出我們每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結果你一句話就將她付出的心意全盤否定了,妻主不生氣那才叫怪事!”
莫無雲也是一臉憂心:“石墨哥,你平日裡挺聰明的,怎麼這回卻犯糊塗了?”
莫無風忽然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石墨抽了抽嘴角:“無風,你這是怎麼了?”
莫無風抽出帕子擦淚,紅着眼圈道:“妻主一定很傷心!”
石墨忽然有種被人猛擂一棍的感覺。
“爹時常說我任性嘴賤,我看你比我更嘴賤!”莫無輕毫不留情地罵道。
石墨的心口再次被一把無形的刀刺中,強忍着纔沒噴出一口老血來。
沐千澈定定地看着石墨,看得石墨渾身不自在,不由地挑眉斜睨着他:“看什麼看?”說到底還不是因爲沐千澈與莫黛的交集太過親密才導致他羨慕嫉妒故而說出那番不靠譜的混話嗎?
沐千澈幽幽地說道:“念你是初犯,我不跟你計較,下回再讓她傷心,我定不饒你!”
石墨不禁一抖,跟着就不服氣道:“又不是單你一人疼她寵她,我也一樣,我對她的心意一點都不比你少!”
“那就不要惹她生氣。”
“我曉得了,這回我會好好向她道歉的,不用你瞎操心,嘁!”石墨撇撇嘴,雖然心裡承認確實是自己錯了,但嘴上就是不願向沐千澈服軟。
沐千澈又看了一眼,而後站起身:“我先回房了,你們慢慢聊。”說着走出了飯廳。
蕭笙白了石墨一眼:“石墨哥,我們現下是一家人,千澈哥說得對,你必須得聽!”
莫無雲三兄弟也紛紛點頭,石墨的眼皮跳了跳,見識到莫黛五個相公的和睦團結,而他這個後加入的也必須得遵守他們這個團體的唯一宗旨:妻主爲全家人撐起一片天,而他們也要盡心盡力地對待妻主。
此時的莫黛正心無旁騖地在書房內練字,並不知她的相公們因她近來的反常表現而輪流對石墨進行了訓斥。
門外忽然想起叩門聲,緊接着傳來瓷釉的聲音:“莫姑娘,我是來借書的!”
“請進。”莫黛擡頭看向房門說道,白日裡她不喜關閉門窗,不過晚間還是會關上的。
瓷釉推門走進來,手裡拿着一本雜記:“這本是前日借的,我已讀完了,想再找一本!”
“好啊,書都在那裡,你自己去找吧!”莫黛一邊說一邊繼續練字。
瓷釉點頭,隨後便自己到書架前小心翻找起來,他找來的書大多是讀給穹清聽的。
“對了,莫姑娘,你之前在船上說的那些不曉得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我家公子對你說的故事比較感興趣!”
莫黛練字的筆不由地一頓,隨即便笑道:“那些只不過是我自己根據從老人們那裡聽來的故事瞎編杜撰的,書上並沒有。”
“這樣啊,好可惜!”瓷釉有些失望,最後找了一本奇聞怪談,走到門邊時忽然問道,“莫姑娘,改日你能再說一回你之前說過的那些故事嗎?”
莫黛笑了笑:“可以啊,哪日有空,我可以再說一遍。”
瓷釉滿意地走了,莫黛繼續練字。
亥時,莫黛有些犯困,於是站起身,吹滅蠟燭走出書房,關上房門,一轉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莫黛想甩開,卻聽石墨壓低聲音道:“是我,石墨。”
莫黛瞧見客房那處燈光仍然亮着,怕弄出動響吵到穹清和瓷釉,於是沒有掙扎,任由石墨拉着她來到園子一角的小池塘前。
原本這裡的迴廊都亮着燈光的,今日卻黑漆漆的。莫黛不曉得石墨要做什麼,只站在迴廊內,看他摸索着走到小池塘邊,摸出火摺子點燃了什麼東西。只見一處火花沿着某條規定好的軌跡嗤嗤燃燒,莫黛順着那軌跡,看出那是“對不起”三個字。
莫黛有些想笑,這男人若是放到現代絕對是泡妞高手,居然想出這麼個法子來向她道歉,真是人才!
“莫黛,你不要再生氣了,我已經知錯了!”石墨可拉着莫黛衣袖輕輕晃着,同時可憐兮兮地說道。
莫黛又想笑了,明明是一個面容冷峻的型男,卻偏偏做出嬌滴滴的撒嬌狀,索性現下四周黑漆漆的,否則她還真替他感到丟臉。
“莫黛,你說句話啊?”石墨見莫黛不出聲,心裡沒底。
其實故意忽視他這麼多日,莫黛的心裡也不好受,雖然乍一聽到他那麼說時她是挺生氣的,不過,莫黛也知他只是因爲內心強烈不安纔會說出那些話來。
“莫黛……”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莫黛說道。
“真的?”
“嗯。”
“我不信,除非你讓我親一下!”石墨開始耍無賴。
莫黛有些無語,也只有石墨會說出這些話來,沐千澈、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絕對不會如此放浪形骸。
見莫黛沒有反對,石墨一手攬住莫黛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後腦勺,俯臉吻上她的脣。
脣間溫潤香軟的觸感讓他癡迷沉醉,蜻蜓點水怎麼能夠?於是探索深入,想着那夜密室內她與他的瘋狂起舞,他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奔涌……
“喂,你不是說只親一下?”莫黛懊惱地說道。
“我是隻親一下啊,不過這一下的時間要由我來決定!”石墨貼着她的耳畔邪魅地說道。
“無賴!”
“莫黛,我還想更無賴一點,今晚陪我可好?”
“不行……”
“我們只蓋被純聊天,不做別的!”
“……”
“這樣也不可以?”
“……”
“莫黛,你嘴上說原諒我,其實你心裡還是不待見我!”石墨受傷地說道。
“不是……”
“那你陪我!”
“我……”莫黛有些羞於啓齒,“我怕我會忍不住……”
石墨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出來,莫黛更窘了,而石墨卻將她摟得更緊,好似釋懷一般感慨道:“你終於像回女人了!”
莫黛的嘴角抽了抽:“注意你的措詞,我一直都是女人。”
莫黛與石墨終於和好了,全家人都鬆了一口氣。然而,這日晨間,瓷釉忽然哭着跑來找沐千澈,說是穹清摔倒了,腦袋磕上了桌角,當場暈了過去。
沐千澈一聽當即縱起輕功飄到了前院,而莫黛也趕緊跟了過去。
原來是瓷釉一時大意將矮凳放在了牀前,穹清下牀時不小心絆到了矮凳,倒下時,右額磕上了桌角。
沐千澈要替穹清檢查額頭,於是摘去他頭上的黑紗斗笠,然後他們第一回見到了穹清的真容。
一瞬間,二人都不禁怔愣住。
在莫黛看來,沐千澈的長相已經是人間極品,卻不想穹清更是美得讓人無法形容,冰山雪蓮不足以形容她的高潔華美,翠竹滴露不足以形容他的清貴淡雅,似雲般飄渺,似風般飄逸,他的五官是神之手創作的最卓絕完美的畫,看一眼便會令人內心生出自卑來,頓覺自己渺小卑微粗俗,活着實在沒什麼意義,傾國傾城當如是。
莫黛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扯了扯猶在發呆的沐千澈。
沐千澈收回心神見穹清的右額上蹭破了皮,有少許的血流了出來,於是幫他清理了一下,上藥包紮好。
莫黛想着藉此機會醫好他的眼睛,當然樣子還是要做做的。她將瓷釉打發出去,關上房門,正打算用紗布將他的眼睛層層包裹住時,穹清醒過來,他嗅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味,於是出聲:“莫黛?”
“嗯,是我,神醫正打算幫你醫治眼睛,眼睛需要用紗布包上,七日之後方可拆開。”莫黛一邊說一邊扶穹清坐起身,迅速地將紗布纏繞在他的眼睛上,足足纏了七八層,確定不會有光透進去才停止,而後在他腦後打了個死結。
沐千澈看着莫黛包紮,怎麼都不覺得她動作溫柔,想着她對那樣一個美男子都能無動於心,卻獨獨對他們幾個好到骨子裡時,心裡忽然生起一種優越感來。
沐千澈從桌上拿起一隻茶碗,倒了一碗溫水,莫黛走過來將意念集中,而後用針刺破左手無名指,一滴暗紅血珠冒出滴入溫水中,剎那間馥郁馨香充斥了整個房間,隨即飄向院子,站在院內不停焦急走動的瓷釉一瞬間被這香氣所吸引,閉上眼貪婪地嗅着,原本擔心他家公子的焦慮心情都好似平復了許多。
穹清也被這馥郁的香氣震驚住,他張了張嘴,想問什麼,最終沒有出聲,只是這香氣卻讓他體內的血液有了共鳴般沸騰了起來。
“穹清,神醫已經配好了藥,你趕緊喝下吧!”莫黛將茶碗端到穹清面前,可他的手卻因爲那香氣而不停顫抖,根本端不穩。
莫黛可不想讓自己的血被他打翻浪費掉,本想讓沐千澈過來喂穹清喝,卻見他再次因穹清的真容而愣神,於是對穹清說了句:“得罪了。”而後直接捏住他下巴將那碗水一氣灌了下去。
穹清因喝得急而不停咳嗽,而沐千澈卻因再次見到莫黛豪放的喂藥手段而感到不可思議,那麼一個美人,她怎麼就忍心這般粗魯地對待他?
穹清也沒料到莫黛會如此灌他藥,心裡的震撼不是一般二般的。
“你沒事吧?”莫黛也有些愧疚,她習慣了那樣喂藥,比較快速有效,當然,那是對昏迷之人使用的手段。
“沒事……”穹清說着,忽然感覺全身血液躁動了起來。
莫黛將茶碗放回桌面,剛想說讓穹清好好歇息之時,忽見他雙手握緊褥子,似是十分難受的模樣,有一瞬間,她見到他的手變成了透明之色,隨即又恢復原狀。
“千澈你看!”
莫黛出聲的同時,已經鬼使神差地湊上前想去觀察穹清的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她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穹清的手背時,穹清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繼而兩人忽然自房內消失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