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誰指望能從戚小沐嘴裡聽到好話誰就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錯誤,傅卉舒早就明白這一點,但這一刻她對“這一點”的體會最深刻。

傅卉舒氣的抓起枕頭朝她砸,一邊砸一邊呵斥:“你說的那一大堆是人話嗎!911那會兒是誰袒胸露乳的在酒店牀上跟常娥亂搞的?我沒記錯的話戴綠帽的是我吧?到底是誰該守婦道?你臉皮要有多厚才能說出這麼一篇議論文來!”

“活着已夠讓人受,哪管臉皮有多厚!”戚小沐雙手護腦的爲自己辯解。辯解完了又糾正傅卉舒的錯誤:“我那不是議論文,是政府通告!”

“還頂嘴!讓你頂嘴!”傅卉舒肚子裡的氣又膨脹了十分,把枕頭一扔,掐住她的臉蛋使勁往兩邊撕扯。

“呀呀呀!”戚小沐疼的呲牙咧嘴,來回扒拉傅卉舒的手指頭:“快鬆手快鬆手!疼死我了!要小命了!”

“要的就是你的命!我掐死你個顛倒是非的混賬東西!”

“別掐了別掐了!”戚小沐拼命把臉蛋救出來,揉揉,又急忙去照鏡子:“真狠!你看我跟紅臉關公似的,真難看!”

“紅臉關公算什麼?你都把我氣成黑臉包公了!”

“紅臉關公跟黑臉包公天生一對,多好!”戚小沐嘿嘿笑兩聲:“卉舒卉舒,咱們都親成這樣了,再不搞對象也太不像話了,你說對不對?”

“對個屁!你連句‘喜歡我’都不說還想讓我跟你搞對象?你快去太平洋把自個兒葬了吧!”

“呀!你彆扭了半天就是想讓我說喜歡你呀!我還以爲你跟花木蘭似的不稀罕聽這些酸不溜的話呢!”戚小沐總算洞悉內情了,趕緊撒着嬌補話:“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卉舒,我好喜歡你我好喜歡你,卉舒卉舒,我好好喜歡你,我好好好喜……”

“你閉嘴!”傅卉舒簡直沒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渣渣!你就是個鬼胎!你今晚睡沙發去,再在我眼前晃我滅了你九族!”

“我不,哪有剛表白就讓人家睡沙發的,”一聽睡沙發戚小沐不敢鬧騰了,拉拉傅卉舒的手,又煽情:“卉舒,說真格的,這種喜歡有違常規,網上是苦兮兮的一大片,漫天找不着一個歡快點的結局,網下更是苦兮兮的一大摞,滿地都是十足十的大悲劇。我從高三在老八屆的指點下發現喜歡你,這麼長時間了,想說不敢說,成天猜你心思,真累。你知道我對你藏不住話,憋了這麼久我都快憋成老鱉了,真苦。劉紅的事把我刺激醒了,當時我說不出什麼感受,倆眼一閉眼前全是血,真的,全是血。你是學醫的,對死人對血的可能沒感覺,我不行,你知道我膽小,我就想我不把心裡話說出來,要是真碰到什麼意外,我死都不瞑目。劉紅的事過去三個多月了,我估摸着劉紅現在應該能平靜一點了。我呢,在這三個多月之中也積累了足夠的勇氣,於是在今天這個光榮的日子裡,我打算在你跟前光榮了!其實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喜歡別人,除了我你還能喜歡誰呢?你有潔癖,除了我你還能跟誰同吃一碗飯同喝一杯水還能讓誰親小嘴呢?我說的對不對?”

戚小沐自戀起來沒完,傅卉舒又想掐她,忍忍,說:“分明是你跟在我屁股後頭追,求着我跟你互動消個毒,怎麼聽你這麼一說,反倒成了我把熱臉貼到你那冷屁股上了?你不怕門牙掉下來砸自己的腳呀!”

“反正都是貼,誰貼誰的冷屁股都一樣,你不愛守婦道大不了我來守妻道嘛,咱倆多鐵呀!咱倆誰跟誰呀!”

“誰跟你鐵呀!誰跟你誰跟誰呀!”

“你呀!你跟我誰跟誰呀!卉舒卉舒,你別老搞形式主義嘛,形式上有嘛好計較的?內容大於形式!”

傅卉舒再次想掐她,再次忍忍,說:“你高三喜歡我就覺得苦了?我高一就喜歡你,我都沒說苦,你苦什麼?”

戚小沐眼珠撐的溜圓:“你高一就喜歡我了?你怎麼不跟我說呢!真是的,咱們倆白白辛苦了這麼多年。”

“這算什麼?”傅卉舒刮刮她的鼻子,說:“高中不是談戀愛的時候,沒什麼。苦日子在後邊呢,咱們倆都是獨生女,兩家關係又走的太近,現在有學校當盾牌遮掩着,不管幹什麼都沒問題。等畢了業參加工作,等到了適婚年齡被父母逼婚,纔有你好受的。你現在就叫苦,以後怎麼辦?你還真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成?你要真存着這種念頭,咱們兩個乾脆說拜拜算了!”

“我不!我不跟你拜拜!”戚小沐把額頭往傅卉舒肩膀頭上磕磕:“卉舒,你不能想太多,有些事不適合多想,想的越多失去的越多。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得相信這句話,更要相信我,毛/主席作證,你不甩我我不離開你,你甩我我更不離開你,我纏你一輩子好不好?”

“好。”

“拉鉤。”

“嗯。”傅卉舒伸出小指跟她拉拉鉤,笑了。

“卉舒卉舒,現在是不是就能隨便消毒了?”

“不行!”

“爲嘛?”

“你惹我生氣了!”

“我哪有氣你?”

“剛纔那些什麼堅守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的狗屁言論是從狗嘴裡說出來的?”

“那我堅守妻德妻言妻容妻功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傅卉舒這下徹底滿意了。

戚小沐急忙撅嘴:“消毒消毒!”

傅卉舒摟住她的脖子,甜蜜的送上了一個甜蜜的吻。

當天的晚飯時間,在餐桌上,動筷子之前,戚小沐和傅卉舒把戀情對常娥和史詩公開了。

常娥史詩爲她們高興,常娥說要買幾瓶啤酒慶祝,大家表示同意。

常娥和戚小沐下樓買了兩打啤酒上來,喝的很盡興。不愛喝酒的傅卉舒也喝了兩杯,戚小沐一直握着她的手,臉上糊滿了傻呼呼的笑。

她們對常娥和史詩說她們小時候的故事,傅卉舒說戚小沐砸玻璃拔氣門芯的光榮歷史,戚小沐說傅卉舒幫她砸玻璃幫她拔氣門芯的俠義心腸。傅卉舒說戚小沐在初中偷化學試卷的事,戚小沐說傅卉舒被李穎偷吻的事。史詩問李穎是男孩還是女孩,戚小沐說是女孩,當年不光偷親傅卉舒,還撕扯了她那美麗的馬尾辮一把。她記仇,說着說着來了氣,大罵李穎不是東西。傅卉舒一再糾正她李穎當年沒親到,戚小沐一再大叫沒親到也不行!傅卉舒嘴上罵她小心眼,眼睛裡泛着甜,她喜歡她的小心眼。

倆人甜蜜蜜的打情罵俏,直讓常娥聽的羨慕不已,她突然覺得,她們喜歡的,不僅僅是牽着手的那個人,更多是,應該是在多年的相處中積存下來的那份默契和信任,或者,是那份一生都難以消除的依賴和習慣。

史詩看看她們,想想自己跟王靈的戀愛,忽地有些失落。她和王靈交往有些日子了,王靈對她也挺不錯,可是,總感覺有些虛浮,不夠踏實。

劉紅出事當天,她在電話裡對王靈說了說劉紅的事,她以爲王靈會同情劉紅的遭遇,不想王靈卻說:“毒不能碰,跟毒有關的人也儘量少來往,做了好事還被人誣賴被人罵的例子還少嗎?你以後閒事少管,省得惹禍上身。”她明白王靈說的沒什麼錯,在這個越來越冷漠的社會閒事的確不能多管,可表示一下同情總可以吧?她是學醫的,以後要當醫生,醫者仁心,若連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怎麼能當好一名醫生?爲了人是否應該有同情心的問題,她們在電話裡爭論了半天,結果各有各的道理,誰也沒能說服誰。後來史詩轉了話題,才結束爭論。

爭論歸爭論,總的說來兩人的感情還是比較平穩的,但也會間歇性的冷戰。最近的一次是在五一前夕,王靈再次提出想跟她合租,她再次拒絕,理由還是不想進展的太快。不想進展太快是她能說出口的理由,另一層原因則是她說不出口的——她跟王靈的這份愛,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跟傅卉舒和戚小沐喜歡在自己的同學朋友面前提到對方的名字不一樣,迄今爲止,王靈一直不敢在她的同學朋友面前多提史詩,每次史詩去她的學校找她,她從不會對史詩做出任何親密的動作,甚至連手都很少牽。史詩不傻,她看得出王靈對這種戀情的不自信,她21歲了,已經不再是小女孩,發生在劉紅身上的事也讓她不敢再對愛情一味的去幻想,而是在幻想中摻雜了不少現實的因素,在沒有足夠的安全感之前,她不會隨便獻身,也不會隨便接受別人的獻身。因此她否決了王靈提出的同居建議。

王靈搞不懂,都交往這麼久了還叫進展太快嗎?還是你心裡根本沒我?她並非急着跟史詩上牀,而是看着史詩對朋友比對她都好,她吃醋。每個人都有佔有慾,王靈也不例外,她想把史詩完全獨佔,完全獨佔的最佳方法無疑是同居,史詩卻拒絕了,她在史詩心中的地位究竟如何?她搞不清楚。兩人都覺得自己沒錯,都覺得自己有理,又都懶得交流,都不願把自己琢磨的那點小九九說出來,於是爲此進行了一次不到五天的冷戰,最終是史詩給她買了一束花,和解。

王靈從此不再提同居的事,史詩見她不提,以爲她是心胸寬大不跟自己計較,對她越發愛護,噓寒問暖的很關心,還想着等過些時日,等自己覺得踏實了,也該是跟王靈住在一起了,畢竟普通人光搞柏拉圖對感情只會有害無益。只是王靈對她的態度似乎有點變了,雖然王靈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說有笑,但她還是察覺出了在哪裡有些不對勁,其中不對勁的一點就是她們煲電話粥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以前打電話多是王靈跟她說說自己今天都看了什麼買了什麼,一說就說很長時間,現在不了,王靈不再說她生活中的一些細節了,倒成了她對王靈說她生活中的細節了,偏偏她生活中的細節大部分都跟傅卉舒有關,王靈不愛聽,她也就不大多說。從戀愛之初的五六十分鐘縮減到現在的五六分鐘,她們所謂的“電話粥”似乎只成了一個問候式的套路或形式,倆人之間似乎越來越沒什麼話說越來越沒什麼可聊了,這不是個好現象,史詩明白沒有共同語言是多麼可怕,又無力改變什麼,沉默逐漸成了打電話時的常客,無聊的讓她有點厭倦。

戚小沐和傅卉舒剛剛表白,甜膩的緊,哪怕只喝一點酒也有點醉意,史詩讓她們回自己屋你儂我儂去,她來收拾殘局。

把碗筷收拾好,史詩走進臥室,站在窗前發呆。

常娥擦着剛剛洗完的頭髮進來,看着窗前那道纖瘦的背影,不知從哪裡跑來了一份憐惜之心,她拿出一塊巧克力,戳戳史詩的胳膊肘,說:“吃點熱量高的,你也太瘦了,骷髏似的,嚇人!”

史詩好像沒聽見,依然遠眺着窗外的夜發呆。窗子沒關,南風悠然而入,戲弄着她身上那件白色的薄紗衫和她那頭好看的自來卷。蛐蛐兒的叫聲搖曳飄來,耳畔的幾縷髮絲隨風起伏,帶着自得的慵懶和隨波逐流的無奈。

夜風是柔的,它揉起了烏黑的發,也往那雙躲在睫毛後的眼睛裡揉滿了憂鬱和惘然。

常娥愣了愣,不明所以的,心就這麼疼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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