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安伸開手掌,然後慢慢地聚攏五指,做了一個抓的動作,面對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白茫茫的海空,悠悠地鬆了一口氣,曾經以爲再也不會說出口的故事,卻沒想到如此平淡地講述出來了。
如果這是一個傷口,那麼此時她是將結疤的傷口又活生生地扒開了,“你還記得嗎?咱們初次相遇的情景……”。
陳清感覺有些冷,卻不知道是身體冷還是心冷,她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如果此時薇安的表情是一匹即將覓食的狼,那麼她就是急忙被吃的兔子,她點了點頭:“我、我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在美國過冬天,紐約下了很大的雪,阿宇跟同學去滑雪了,我就去了咖啡書吧看書,當時看着窗外的雪花很美麗,所以想要設計一套以雪花爲主題的珠寶,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該用什麼材質來做一片既晶瑩剔透又輕盈似雪的雪花,所以想要吃點青芒糖果,找點靈感,可惜卻只剩下了一份,你讓給了我,也是你告訴我,沒有哪一種珠寶能夠做出如雪花般輕盈的狀態,如果非要做這樣的珠寶,只能保證它的通透性,用珍貴無比的淨水鑽再好不過了,那是無色鑽,利用鑽石內部結構的自然狀態折射出來的光芒,也許會有雪花的效果,可惜用淨水鑽來做雪花,它是多麼的奢侈而諷刺,鑽石堅硬,而雪花柔軟,鑽石經久不消,而雪花轉眼就逝,這是一個矛盾的創意。”
提起往事,陳清似乎很是懷念,如果她覺得夏飛揚做過一個對她有利的決定,那就是送她去美國讀書,讓她享受了,那種遠離硝煙的桃園生活。
“然後你說,正是因爲雪花消失得太快,所以纔要用永存的材質來留住……那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天真。其實那一天不是我第一天見你,也不是我第一天認識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陳氏集團的千金,但是我從你的衣着還是你佩戴的珠寶,看得出來,你一定會很有來頭,所以我故意地去接近你,我相信,你會成爲我命運中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可惜,我還來不及利用你,老天爺就讓得了那樣的病。”
“利用?”陳清聽到此處,忍不住地插嘴問道,她屬於那種文靜慢熱型的女人,她的朋友都是靠時間才交下來的,她從來都沒想過,曾經她十分欽佩的學姐竟然是爲了利用而接近自己的。
“也許這就是報應,所以讓你嫁給了我心愛的男人……”薇安並不逃避,她講述這一切就如同敘述一件平淡無奇的小事兒,絲毫沒得愧疚。
“所、所以,你是來勸我跟晨風離婚的?”陳清猜測道,“可是、可是晨風說過跟你已經分手了,他說,他給了你三百萬,然後,然後會跟我在一起。”
“哈哈哈,此時此刻我手中拿着沫晨風的手機,你竟然還不明白?真想知道你到底是天真還是傻?”薇安突然笑了起來,拿着沫晨風的手機道:“我實話告訴你,當你以爲晨風要跟我分手的那個夜晚,我們兩正躺在一張牀上,重溫
舊夢,他跟我道歉了千萬遍,沒想到你會那麼巧的懷孕了,他懺悔,他歉疚,我們一起商量着,如何讓你生下肚子裡的孩子,然後讓他繼承陳氏集團的珍珠港,然後一起霸佔它……”。
突然薇安狂躁起來,朝陳清喊道:“可是,你卻設下了這樣的騙局,你的肚子里根本就沒有孩子,你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所以,他要跟你離婚,他說,他再也不想跟你這樣虛僞無恥的女人在一起……”。
薇安的聲音一聲高一聲,陳清甚至感覺自己的耳朵都有些耳鳴,她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道:“不、不可能,你的意思,他、他讓我生下那個孩子只是爲了……”怎麼會這樣?陳清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想沫晨風那麼堅決的要離婚只是因爲自己欺騙了他,絕不會是薇安說的那樣。
“有什麼不可能,難道你以爲你們兩幾個月的婚姻抵得過我們十年的苦戀嗎?你知道嗎?十年來,沫晨風都只有我一個女人,沒有我的日子,他每一天都在努力上進他發誓要成爲人上人,然後給我一種富貴無比的人生,可是當這個夢想一點點實現的時候,卻遇上了你,是你毀掉了他的夢想,踐踏了他的尊嚴,他恨你都快恨死了……”。
“不、不會,他不會這樣欺騙我的感情……”陳清還是不相信,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拼命地想要忍住,她以爲經歷了這兩天的事情,再也沒有什麼讓她痛哭流淚了,但是她越是想要忍住,眼睛就跟噴泉一樣,眼淚滿滿地溢了出來。
想起那日在家中,沫晨風與薇安見面的場景,當時只是以爲他是故意想要給自己難堪,所以才那樣對待她遠來的朋友,可是此時此刻再回憶起來卻完全不是那副模樣,那分明是一對久別重逢的眷侶說着賭氣慪氣的表現,而她卻跟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陳清想起那段時間他對自己那麼好?難道這都是裝出來的?
“你相信或者不相信,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也難過,但是卻是我唯一的選擇,清兒,你的人生太好的,你的衣服,你的珠寶,你的別墅,你的車,你的一切都太讓我想要了。”
薇安恢復了平淡,越發讓陳清看不出來她想要做什麼,突然她感覺自己有些頭昏,她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再擡眼瞧去的時候,感覺到眼前的事物已經有些模樣與疊影了,她看到了兩個薇安,或者是三個、四個,無數個,她們都有着一副同樣的表情,冷靜、漠然、淡定、堅韌……。
“我、我怎麼啦?爲什麼這麼頭痛?”陳清感覺自己已經有些站不住了。
“我在你的酒裡放入了大量的麻醉藥,很快你就會全身麻痹,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太想要得到你的人生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改變我的命運,你知道嗎?成爲一個出色的珠寶設計師僅僅有能力不成的,陳氏集團那麼多的珠寶設計師,我什麼時候才能嶄露頭角,什麼時候才能揚名立萬…
…”。
薇安一步步朝陳清走去,而她此時已經感覺到舌頭有些麻痹,很是艱難地說道:“你、你要做什麼?”
“我要殺了你,然後竊奪你的一切……”薇安微微瞥了瞥嘴,她堅定而兇狠的目光裡似乎蘊藏着刀劍,殺?殺?這個字眼似乎距離陳清特別的遙遠,感覺就如同是天與地的距離,有人要殺她?這簡直就如同地球會破碎一樣難以預料的事情。
“你的性子那麼軟弱,遇見被堂妹陷害,被家族拋棄,被丈夫遺棄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自殺不是很正常嗎?你本來就很痛苦,而我、是在幫你。”
陳清感覺自己的身體別人拖到了船頭,而她似乎已經無法動彈了,她恐懼、她懼怕,她內心裡翻滾着巨大的浪花,此時她感覺自己能動的只有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充滿了淚花,裡面有疑慮有惶恐有遺憾有怨恨,她內心吶喊着:“不、不要,我不要死……”。
她拼盡全力想要抓住薇安的衣裳,但是最終卻只是抓住她的衣釦,此時船已經行駛到了中海,一個彷彿與世隔絕的位置,“砰”的一聲,好似一片巨石墜落了水中,驚起了一灘巨大的水花。
薇安看着水面被砸開了一個洞,然後又很快速地完好如初,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她擡起剛剛推陳清下水的手,沉默了一夥兒然後道:“你、你不無辜,你奪走了我的愛人……”。
隨後很是平靜地從陳清的包裡取出了手機,羣發“對不起、我錯了,再見了……”短短的九個字顯示發送成功之後,她讓沫晨風與陳清的手機一起扔下了水,然後很平靜地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她說道:“請你辦的事情辦好了吧!”。
她點燃了煙,熟練的抽菸動作,很是性感,吐露出來的煙霧一圈連着一圈,彷彿跟美酒一樣地令人沉醉。
冰冷的海水裡,陳清還存在着意識,她感覺到透骨的涼,曾經她以爲被堂妹與男友雙層背叛就是世間最爲悲慘的事情,然後她以爲被丈夫嫌棄是她接受苦難的最低線,緊接着,她感受到了,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被人陷害得衆叛親離,她終於明白,不管你跌到有多低,只要你不站起來,你還可以更低,不管你忍讓到何等地步,只要你反抗,壓迫你的人永遠都不會知足。
她想要重新站起來,想要拋棄軟弱,堅強起來,想要去爭取,可是命運卻奪走了她最後的機會。
曾經她愛的人,新婚前夕背叛了她;曾經她想愛的人,到頭來卻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曾經她視爲親人的堂妹,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曾經尊敬與欽佩的好友,竟然親手將她推下了海。
愛情、親情、友情,此時此刻統統都如同泡沫一樣的破碎。
你們都以爲我的人生很美好,誰也看不到我美好外表下掩藏着怎樣千穿百孔的心。
若是老天爺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