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兒不由得一愣——老夫人和昭夫人已經對敦哥兒管教到這個樣子了麼?
她忍不住一嘆。若是早幾年的時候這樣做,或許還會有點兒作用,可現在敦哥兒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個兒的想法,想要扭轉過來怕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她們這麼做也只能暫緩一時的矛盾而已,等敦哥兒知道了馮氏的事情,遲早還是會鬧開來的。
瑞娘看了看她的表情,便又壓低了聲音,湊近了她說道:“姨奶奶,您想啊,現如今大奶奶眼看着就要‘病逝’了,她留下的哥兒又怎麼可能再繼承將軍府?如今將軍就兩個兒子,除了敦哥兒以外……”
裴馨兒心中一跳,猛地一擡手,厲聲呵斥道:“別說了!”
瑞娘一下子住了嘴,鶯兒和娟兒也是驚得張口結舌,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裴馨兒的心中“砰砰”亂跳起來,頓時有些心神不寧。她自己是不在乎什麼榮華富貴的,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可是她卻跟天下其他的婦人一樣,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過得好,一聲順遂。
靈姐兒也就罷了,她是個女孩子,她只希望這個女兒將來能找一戶簡單溫和的人家,跟夫婿二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便已經滿足了。可淳哥兒畢竟是個男孩子,又是生在這樣的權貴之家,註定了一輩子不可能平平凡凡、虛耗一生。所以,他也需要有自己的一番建樹才能在這個世上站穩腳跟,堂堂正正地過日子。
以前馮氏還在的時候,敦哥兒是嫡長子,誰也不能剝奪他繼承家業的權利,她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淳哥兒能夠取代他。可如今馮氏去了,老夫人他們也很明顯對敦哥兒愈發不滿起來,那麼如果換個繼承人也就不是那麼難以想象的事情了。難道淳哥兒真的會有機會?!
不過她也只是這麼一想。在她看來,只要孩子自己爭氣,將來終究是會有出息的,能繼承家業固然好,繼承不了也並不代表着就一輩子完了,所以她並不強求。
瑞孃的意思她明白,就是想叫她在昭煜炵還未決定更換繼承人之前努把力,攛掇着把這事兒給辦了,讓淳哥兒取代敦哥兒。可她並不想這麼做,一來是並不認爲淳哥兒只有這樣才能生存得好,二來敦哥兒畢竟還小,又失去了母親,她一個大人好意思去跟個小孩兒搶東西麼?!
況且以敦哥兒現在的情形,本就不的昭煜炵和老夫人的歡心,若是以後改好了,重新獲得了他們的喜愛,能夠繼承將軍府的家業,那是他的福分;但若他以後仍然執迷不悟,勢必會將昭煜炵和老夫人推得越來越遠,那麼到時候不需要任何人插嘴,昭煜炵也不會放任這樣的孩子來繼承自己的事業,也就是說,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給打垮了,又何須她現在瞎操心?
有了這樣的想法,她才喝止了瑞娘,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她看了看身邊的三個人,她們從一開始就跟着她,不離不棄,自然心都是好的,希望她們母子能夠越過越好。但有些事情她不能做,一旦做了,那她跟馮氏又有什麼區別?!
於是她便放緩了語調,看着她們說道:“你們的心意我明白,我也知道你們的意思。但是這種事情本就不是我應該操心的,我也不想操心,淳哥兒將來會怎麼樣,並不是看他有怎樣的背景,而是看他有怎樣的能耐。我相信自己的孩子,就算沒有這份家業也能爲自己掙出一個前途,所以這件事情還是隨緣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沒什麼好去爭的,你們今後也莫要再惦念着這種事情了,沒得讓人家以爲咱們貪心不足,身份低微的人也敢肖想將軍的家業。”
瑞娘聞言,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終究是什麼都沒說。而鶯兒和娟兒本就沒什麼主意,裴馨兒說什麼她們就聽什麼,於是齊齊應了一聲,這個話題便揭過不提了。
不過說起未來,裴馨兒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忍不住看了鶯兒和娟兒一眼,笑着說道:“對了,你們也別成天惦記着淳哥兒的事情,他還小,有空不如多想想自個兒。你們的年紀也不小了,可有看好的人家兒?咱們之間的情分不同尋常,你們若是看上了誰,只管跟我說就是,我來做主,定讓你們風風光光嫁出去!”
鶯兒和娟兒頓時羞紅了臉,只嬌嗔了一聲“姨奶奶”,便捂着臉“逃”到一邊去了,再不肯跟裴馨兒說話。
瑞娘也被她們給逗笑了,說道:“看看你們,多大點兒出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有什麼好害羞的?也就是你們遇到了姨奶奶這樣的主子,還肯讓你們自個兒找合適的人家,換了別人家裡,主子隨便將你們給指給管家、小廝之類的,你們又往哪兒說理去?你們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裴馨兒聽了,便笑道:“瑞娘你也不必說得太過。你們都知道,我是個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的人,我一向是把你們當做自個兒的家人來看待的,這婚姻大事,自然要你們自個兒甘願了纔好,不然我隨便拉郎配,配出個怨偶來可怎麼辦?”
鶯兒便羞紅了臉,低着頭把玩着自己的腰帶,一聲不吭。倒是娟兒似乎已經適應了這股羞澀,落落大方地說道:“我纔不嫁呢!嫁人有什麼好?我情願陪在姨奶奶身邊一輩子,永遠不離開您!”
裴馨兒分別看了看她們兩人的表情,心裡便已經有了數,笑呵呵地對娟兒說道:“你這是還沒找到心上人才這麼說的。若是以後有了心儀的人,我卻扣着你不放的話,你怕是就要怨死我了!”
這話說得娟兒又是一陣嬌嗔,幾個人正說得開心呢,突然有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她們的笑聲一下子便凝住了。
能夠這樣大搖大擺走進她的臥室的人自然只有昭煜炵了。他看着屋裡的幾個女人,隨興地說道:“你們在說什麼呢?門外就聽見你們的笑聲了,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瑞娘她們哪裡敢在他的面前說笑?急忙行了禮,然後依序退了下去。昭煜炵就在裴馨兒的牀邊坐了,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的臉色或許是因爲方纔的說笑而多了幾分紅暈,看上去健康了許多,便不由感到了幾分欣慰。
“現在感覺怎麼樣?不是讓你多休息麼?你倒是精神好,又是跟孩子們玩兒又是跟丫鬟們玩兒,忘了自己是個病人了?”他帶着三分戲謔,埋怨道。
裴馨兒也不怕他,笑了笑道:“妾身的精神好不好麼?爺應該高興纔是啊!而且妾身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說笑了兩句而已,沒什麼要緊的。”
昭煜炵無奈地看着她,搖了搖頭。
他的面上全是笑容,然而深藏在眼眸中的陰霾又豈能瞞過裴馨兒?她陪伴在他身邊也有好些年了,不說對他十成十的瞭解,至少也瞭解七八分,因此便關切地問道:“爺有心事?是不是今日進宮皇上責備你了?”
他爲了她的事情好幾日沒有上朝、辦公,皇帝若是因此而斥責於他,豈不是她的罪過?
昭煜炵一愣,隨即便笑了起來,那陰霾也消散了幾分,說道:“別胡思亂想了,皇上怎會責難於我?只不過是遇到了一點煩心事,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好的解決辦法,所以有點浮躁罷了,不要緊的。”
裴馨兒聽他這麼說了,暗地裡鬆了口氣,剛要說話,他卻已經搶先說道:“好了,你纔剛清了體內的毒,就不要操心太多了,只管養好自個兒的身體就是。時候不早了,我叫她們擺午膳如何?”
裴馨兒喝着藥,身子又虛,這會兒其實並沒有什麼胃口。不過昭煜炵是要吃東西的,也不會允許她不吃,養病的人沒有體力那可不行,因此她只得點了點頭,看着下人們魚貫而入,將豐富的飯菜都放在了炕桌上。
裴馨兒病着自然不能吃大魚大肉,她吃流食,昭煜炵吃飯,但昭煜炵卻細心地先餵飽了她,然後才自己吃起來。裴馨兒拗不過他,只得乖乖聽從他的吩咐,只是當她吃完了以後在一旁看着昭煜炵吃飯時,心中卻對他如今的改變感到頗有些不適應。想到之前曾經聽鶯兒她們說過的,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他是如何衣不解帶地照顧自己,這令她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個昭煜炵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她認識的昭煜炵什麼時候會把心思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了?!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昭煜炵終於無法視而不見了,便停下了筷子,轉頭看着她,笑問道:“怎麼了,這麼看着我?”
裴馨兒感覺更奇怪了——以前那個清冷自持的昭煜炵去了哪裡?自從她醒來以後,在她的面前他都是一副溫和的笑容,當真讓她不習慣至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