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下,裴馨兒便斟酌着將自己離開將軍府以後發生的事情一一講了一遍。對於自己被困在宮裡出不來,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只是這被困的原因卻頗有些費思量,她並沒有得到任何明確的答覆,自個兒心中倒是有些隱隱的猜測,確實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來的,只得將其歸咎於皇后體恤她,怕她再回來的路上又出什麼意外,所以將她留在了宮中。
這個理由自然是有些牽強的,但涉及到皇家,老夫人和昭夫人都是明白人,知道不能夠牽涉太深,所以倒也沒有太過深究。昭煜炵回來之後,一直忙着輔助皇帝平定亂局,並沒有給她們解釋太多東西,她們也識趣地並沒有詢問過多。只是男人的事情她們不能夠牽涉太多,女人的就一定要弄個清楚了吧?所以纔會對裴馨兒展開質詢。
不過裴馨兒所說的事情也足以令她們茅塞頓開了。她們兩個人都是十分老道的,不過只是些皮毛也能判斷出其中的各種蹊蹺所在,心中大體上也有了分寸,便不再多問。
待她說完,老夫人沉吟了一下,便道:“這次咱們將軍府能夠平安無事,多虧了皇上和皇后聖眷隆重、多方關照。這事怕是牽扯到前朝大事,我們就不要妄加猜度了,你在外面也莫要多嘴,別人問起來一律不答就是了,明白嗎?”
裴馨兒心中有些不以爲然,若不是昭煜炵爲皇帝賣命,這樣的事情能發生在她們頭上嗎?太后一派分明是將他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纔會設法對昭家出手,這本來就是皇帝惹來的禍事,本就應該他出面擺平纔是,如今倒要她們感恩戴德,對他的“仁慈”感激涕零。
不過她也知道對上皇帝,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這種念頭只能在自個兒心頭轉悠着,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況且她也對老夫人最後的囑託深以爲然,這種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多嘴的話怕是反而會節外生枝,便乖巧地點了點頭,應道:“是,老夫人,妾身明白了。”
老夫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了旁邊的昭夫人一眼。昭夫人會意,急忙招來丫鬟們奉上茶水、痰盂,老夫人漱了口,擦了嘴,這才站起身來,說道:“都撤了吧。”
昭夫人扶着她走開,自有丫鬟們上前收拾殘羹剩菜。裴馨兒乖覺地跟上老夫人她們,三人默不吭聲走出了屋子,來到大廳裡,李氏和孫氏急忙站起身來行禮。
老夫人落了座,才讓她們站起身來,裴馨兒自走到她們身邊一起站着,就身份而言,她們三個都是妾,其實並沒有根本上的不同。
李氏偷眼看了看老夫人,覺着她的表情還算不錯,想來心情也應該還不錯,便壯着膽子笑着開口道:“老夫人、夫人,前些日子府中頗不安寧,妾身本想來給您二位請安,卻又怕給您二位添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纔沒敢前來,還望老夫人、夫人恕罪。”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們好着呢,沒事就不要過來閒逛了。既然知道這些日子不平靜,就該好好在屋裡待着,別在外面晃悠。”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李氏面上的笑容頓時一僵,說不出話來了。
孫氏見狀,便也將嘴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她跟李氏可沒有什麼差別,既然李氏吃了掛落,她又怎會傻傻的還往上面撞?腦子壞去了不成?!
裴馨兒也不說話,知道老夫人這些天心裡一直緊繃着,畢竟是人老了,這會兒八成還沒緩過來,所以也不去觸她的黴頭,就這麼靜靜地站着。
倒是昭夫人看了看她們,又看了看老夫人,笑了笑說道:“雖然時局緊張,不過有炵兒在,大家倒是不必擔心太多的。前些日子裴氏有事出去了,這會兒既然回來了,這管家的事情就還是交給你。娘跟我都老了,不想管太多事情勞心勞力,今後裴氏還是跟以前一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也讓我們省點兒心。”
裴馨兒急忙上前一步,躬身說道:“都是妾身的錯,倒是讓老夫人和夫人操勞了,還望老夫人、夫人恕罪則個。”
老夫人皺了皺眉頭,道:“你既然管了這個家,就要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凡事三思而行,別忘了本分。”
裴馨兒只能低頭唯唯應是。
昭夫人見狀,便笑着說道:“好了,都下去吧。你們也緊張了多日,是時候鬆泛鬆泛了,自個兒歇着就好,就不必過來請安了。”
裴馨兒等人聽着,齊聲應了聲“是”,這才魚貫退了下去。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李氏面上的神情纔好看了些,便看了看裴馨兒,眼珠一轉,重又泛起了笑容,說道:“裴姐姐,既然夫人都讓我們好好鬆泛鬆泛了,不如我們一起到花園裡走走吧,也算是散散心。咱們姐妹許久都不曾好好聚一聚了。”
便是之前她們之間也沒怎麼聚過啊!裴馨兒不由暗地裡撇了撇嘴,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笑了笑說道:“還是改天吧。不然就李妹妹跟孫妹妹自個兒先去走走,我剛回來,夫人又叫我立刻將家事接過去,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實在是耽擱不得。我先走了。”
李氏的笑容一滯,但隨即便若無其事地笑開來,說道:“那是,畢竟還是家事爲重。倒是我想得不夠周到,差點誤了裴姐姐的大事。”
裴馨兒便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既然夫人囑託了,我自然是要鞠躬盡瘁,儘量做好的。兩位妹妹請自便,我先走了。”
說完,便在鶯兒的服侍下緩緩走了開去。
李氏凝視着她的背影,眼中就閃過了一絲忌嫉,轉頭又看了看孫氏,仿若不經意地說道:“裴姐姐不愧是老夫人、夫人眼中的紅人兒,既單獨叫進去說話,又那麼看重她……孫姐姐,你跟我不同,怎麼說也是爲爺生兒育女了的,可是跟裴姐姐比起來,卻還是差了一截呢。”
孫氏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她,淡然道:“裴姐姐一向就得老夫人和夫人看重,更重要的是她有爺的寵愛,我自然是跟她沒法比的。好了,我也沒什麼閒逛的心思,就先回去了。李妹妹若是有興致的話,不妨自個兒去走走,散散心,我就不陪你了。”
說完,也是轉身就走,不給李氏說話的機會。
李氏見狀,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恨意。她輕輕咬了咬下脣,深深吸了口氣,也不再多說,轉身便往自個兒的院子走了回去。
裴馨兒此刻並沒有多花心思在這兩個女人身上,她離開將軍府的時間久了,這會兒要將家務全部掌管起來,一時間竟有種千頭萬緒的感覺。不過好在之前她幾次大動作,將家裡的管事婆子們都好好梳理了一遍,換上了忠誠可靠的人。她不在的時候老夫人管家,也沒有對這些人進行任何的調整,這會兒她將她們聚集起來,一一稟報近日發生的事情,覈對各項賬目等等,倒是沒有人在暗地裡使什麼絆子,一切都還算順利。
回到了家中,她也算是放下了一直緊繃着的心,除了日常的家務之外,萬事不管,只管睡覺休息、跟孩子們玩耍,似乎要將之前沒睡夠的覺全部補回來似的。而昭煜炵則是天天早出晚歸,回家來並不談論任何關於時局的話題,她倒也不問,好像自己就跟那些事情完全沒有關係似的。
然而隨着事態的發展,外界的事情還是斷斷續續、點點滴滴傳到了她的耳中,其中最爲醒目的不外乎就是幾位實權大臣的落馬。這其實還是從後宮的整頓引發出來的。當日榮貴妃、現在的榮庶人被杖斃,榮家一門上下被以謀逆的罪名誅了九族。謀逆這個罪名實在是太好用了,被皇帝抓在手裡,便大肆利用起來,將一連串的太后的黨羽都捲入了這個罪名中,然後全數清理了一遍。經此一役,太后的爪牙可謂是被連根拔起,剩下的些許也不過就是些跳樑小醜,當不得大用的,連皇帝都不屑跟他們計較,這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朝堂上的風雨變換,太后現在可謂是完全失了勢,被皇帝幽禁在深宮中,據說已經是病得厲害了,並不接見任何外人。自然,外人也無法窺知其中的真相,一切事情都被皇帝遮掩得嚴嚴實實,並不叫人拿“孝道”二字來做文章。
裴馨兒聽罷便不由有些同情起太后來。身爲一個曾經呼風喚雨、掌天下大權的人,落到如今這步田地也着實悲慘了些,但這就是爭權奪勢的代價,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就自當承受因此而起的任何後果。
況且這些朝廷大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幾乎已經淡忘了,自個兒家裡還有兩個太后賞賜下來的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若不是這日昭煜炵提起,她還真就沒有想起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