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尋常人家,媳婦家裡遭殃,夫家卻束手旁觀,就會被人說成是冷漠無情、薄情寡義,一般是會被人看不起的。所謂姻親,之所以重要就是因爲這代表着兩家的聯合,若一家出事另一家卻作壁上觀,那還要聯姻來何用?!
但現在,昭家的情形卻有些與衆不同。馮氏迫害昭家的子孫,已經敗露了,馮氏成了昭家的罪人,被關進了家廟,沒有被休已經是昭家手下留情,誰不說一聲昭家厚道?而昭家跟馮家勢若水火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都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昭家就算不幫馮家出頭也沒人能說些什麼,昭煜炵早就將一切可能的留言源頭給掐滅了,再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他數年的佈置可不是說着玩的!
在這種情況下,馮夫人若是還以昭煜炵的岳母自居,想着昭煜炵理所當然要爲自家幫忙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而她分明是來求人的還端着架子不肯放更是大忌,老夫人會答應她的要求才怪!
老夫人年紀雖然大了,腦子卻還很清醒,斷不會做出什麼有損於昭家的事情來。
鶯兒見她不語,便也並不多話,靜靜地就退到了一旁。
裴馨兒依舊監督着下人們打掃清潔,又過了一會兒,卻見一個婆子匆匆走來,對她說道:"裴姨奶奶,大奶奶病了,鬧着要請大夫去治病。"
裴馨兒皺了皺眉頭,說道:"那就請杜大夫過去看看。"
婆子應了,不一會兒卻又回來了,愁眉苦臉地說道:"裴姨奶奶,杜大夫說了,大奶奶這是心病,他不會治。"
心病?裴馨兒略一思忖,立刻便明白了。這次馮夫人來,看來並不是孤身一人的啊!馮氏被關進家廟有一段日子了。卻到今天才鬧起來,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她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世上哪有那麼多心病!告訴杜大夫,請他儘量醫治。若是真的治不好,那也是她的命,就這樣吧。"
那婆子愣了一下,忍不住擡頭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驚愕,不禁激靈靈一個冷顫,急忙低下頭去應了聲是,然後匆匆退了下去。
裴馨兒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果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馮氏都落到那種田地了,馮家也風雨飄搖、搖搖欲墜。卻還是能夠買通人爲他們做事,這種能耐真是普通人不能有的!
既然這個婆子如此不可靠,以後也不能再用她了。
之後倒是再沒有聽到什麼消息,然而到了晚上,昭煜炵回到家中。還沒來得及吃飯,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中午那個婆子又急匆匆跑了過來,面色倉惶,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奶奶自盡了!"
她這麼一喊,頓時所有人都愣住了,回過神來以後。卻是全體譁然。
昭煜炵臉色一沉,沉聲道:"何人在外面喧譁?給我帶進來!"
立刻便有兩個粗使婆子衝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將那婆子給押了進來。可笑那婆子被押進來的時候還一臉茫然,渾然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裴馨兒一言不發坐在一邊,看着那婆子充滿了憐憫。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之前還想着悄悄將她換下來就行了,並不打算對她再做什麼。可是到了被他這麼一鬧,鬧到了昭煜炵面前,他可不會對一個下人手下留情,所以這婆子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現在昭煜炵還沒心思去理會那婆子的事情。他陰沉着臉色看着她,問道:"你方纔在瞎嚷嚷什麼?!馮氏怎麼了?!"
他乃是領軍殺敵的人物,又身居高位,那累積起來的氣勢豈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那婆子平生第一次直面如此威嚴的人,當下便嚇傻了,只張着嘴神色慘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昭煜炵見狀,更是額頭青筋直冒,張口就要發作。裴馨兒急忙插嘴打斷了他,看着那婆子儘量和靄地問道:"你別急,大奶奶究竟怎麼了,你細細說來。"
那婆子的注意力從昭煜炵臉上移開,才總算是恢復了清醒,儘管心中依然怕得發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大奶奶不知怎的,突然就想不開了,方纔自個兒在房中懸樑自盡,還好被人發現得早,救了下來。奴??奴婢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趕緊前來稟報。"
裴馨兒心中微微一哂,想不到馮氏其實也不過如此,脫不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把戲,這樣怎麼可能鬥得過昭煜炵的心眼兒呢?
昭煜炵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緊接着便是一絲鄙夷,看了看那婆子以後,說道:"馮氏上吊,這麼快就被你們發現了?"
那婆子比方纔鎮定了些,聞言急忙磕頭道:"不敢欺瞞將軍,大奶奶上吊,是因爲丫鬟正巧進屋去送飯所以才發覺的。"
昭煜炵冷笑了一聲,道:"既是如此,讓她好生修養就是了,你回去吧。"
那婆子沒想到昭煜炵竟然那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跟白天裴馨兒說的那句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由就是一愣。但她並不敢違抗昭煜炵的命令,急忙規規矩矩退了出去。
裴馨兒看着依舊氣惱不減的昭煜炵,緩緩說道:"爺又何必生氣呢?大奶奶就是這樣的人,況且任何人聽到自己家裡出事,都不可能坐視不理,她會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的,爺不妨還是去見一見她吧。"
昭煜炵氣惱地一揮手,道:"不必了,我不想見她。她要尋死覓活都隨她,我才懶得爲她尚什麼腦筋!"
話雖這麼說,他這會兒不就正在爲馮氏的事情頭疼嗎?
裴馨兒看了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既然爺不想去,那就讓妾身代您去看看吧。畢竟是您的正頭夫人,又做到這個地步了,方纔那婆子也嚷得人盡皆知,若是咱們一直無動於衷的話,難免會惹人閒話。"
昭煜炵頓時更佳懊惱了,看了看她之後深深嘆了口氣,道:"還是我去吧。只是家廟裡的那些下人們也該換換了,你看着辦吧。"
昭煜炵身兼族長,昭家執掌整個宗族的大權,家廟自然也就是由昭家負責管理,昭煜炵說要換掉家廟中的奴僕,還是很簡單的。
裴馨兒毫不奇怪,點了點頭,就看着昭煜炵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走去。
娟兒在一旁看了,就不禁對她擔憂地說道:"姨奶奶,這樣好嗎?讓將軍單獨跟大奶奶見面,萬一讓大奶奶死灰復燃可怎麼辦?"
裴馨兒淡淡一笑,道:"不會的,你放心吧。"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昭煜炵爲了今天準備了多久,若是隻因爲馮氏的哭鬧就改變主意的話,那他也就不再是他了。
裴馨兒於是很是輕鬆地自個兒洗漱了睡下,又派人將今晚的晚飯送到昭煜炵所住的前院,待下人們回來稟報,昭煜炵果然就在那裡,並且已經用過了膳以後,便徹底鬆了口氣,倒在牀上就沉沉睡去。
之後的幾天,昭煜炵的生活雖然日日如常,但臉上便沒有過開心的時候。主人家的心情不好,連帶着下面的僕役們也都一個個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過活,整個昭家的氣氛都很是沉悶,甚至驚動了閉門靜修的老夫人和昭夫人。
老夫人從下人們嘴裡聽說了馮氏的事情,便派人將裴馨兒叫去問個究竟。裴馨兒便道:"老夫人、夫人,不是妾身推脫不說,實在是當日大奶奶跟爺究竟說了些什麼,妾身也不得而知啊!這事兒怕是還得問爺才能夠知道真相!"
老夫人便不悅道:"你如今是掌管着整個中饋的人,家裡不論發生什麼都應該瞭如指掌纔對,怎能用不知到這種藉口來推脫呢?你快去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眼見着就要過年了,家裡總這麼不得安寧算怎麼回事?!"
裴馨兒只能苦笑了,硬着頭皮應了下來,想想去問昭煜炵八成是沒有結果的,他若是想說的話早就說了,如今一個字都不提就表明他不想說,那麼任她費勁腦筋、使盡手段也是無用。
那麼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去問馮氏了,一想到就要跟馮氏面對面,裴馨兒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不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她只能帶了瑞娘和鶯兒一同前往,還有幾個粗壯的婆子同行,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她在家廟的一個小房間裡見到了馮氏。
雖然上吊未遂被救了下來,但畢竟還是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傷害,這些天她都還一直躺在牀上起不來。見到裴馨兒,那原本如同死水一般沉寂的眼神立刻迸發出了無盡的生機,卻是露出了深深的怨恨之色,彷彿要將她一塊塊撕碎,再一口口吞進肚子裡。
裴馨兒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如雷的心跳儘量平靜下來,然後微微一笑道:"大奶奶,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你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