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天,不管喬明瑾願不願意,這天她都不能賴在家裡。岳家她總是要走上一趟的。
申時的時候,老嶽頭就打發嶽小滿來叫她了。
嶽仲堯跟在喬明瑾身邊,看她給女兒梳洗,又給自己淨面、梳頭,站在身後或不遠處看着,一副生恐喬明瑾不願去的模樣。
對於他來說,那多少也是個希望。
三人走出喬明瑾家門的時候,嶽仲堯在後面關門,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他很是歡喜,好似妻女回到家裡,他纔有踏在實地上的感覺。
喬明瑾回到岳家,岳家衆人就表情各一了。
吳氏早上沒等着喬明瑾,這下午,早就安排了一堆活計等在那了。她做爲婆婆,想要拿捏媳婦,這般等的時間太長了些,不過好在還有這一次機會。
孫氏和於氏跟吳氏共處多年,怎麼會不瞭解她的心思?
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明晃晃地掛在臉子上。
嶽伯陽和嶽季文,對上喬明瑾則不自然就露出些許敬意。
這一年他倆跟喬明瑾也打過好多次交道,他倆從喬明瑾那裡領過銀錢,又看着她把荒地上的作坊弄得有聲有色起來。
她,似乎再不是從前那個只一味埋頭拿個繡繃子刺繡的喬明瑾了。
而老嶽頭做爲一家之長,一家子和睦在他心裡無比重要。
對於喬明瑾的到來,表示出了歡喜。
還拉過琬兒說了幾句話,又親自領着幾個孩子在一處玩,他在一旁看着。
喬明瑾已經儘量穿戴得不起眼了,可是她那樣子,即便只是細棉布衣裳,那通身散發出來的氣質,就讓孫氏和於氏嫉妒眼紅。
喬明瑾本來就有幾分顏色。再加上這大半年來吃得好養得好,自然不是被吳氏使喚得團團轉的孫氏和於氏能比的。
所以那二人自然樂得配合吳氏使喚她。
喬明瑾並不介意。
打過招呼後,她就從容地應對起吳氏的使喚來。
她早料到吳氏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三十了,竟還讓她打掃庭院。哪家不是早幾天前就打掃好了的?
不過她並沒有多說,拿起掃把就掃起地來。吳氏指拿,她掃哪。完全一副是聽話小媳婦的模樣。
而吳氏非但不解氣,看她那樣,更是如自己使了力。卻是打在棉花上一樣。
很快又指使她在廚房裡又是抹桌,又是清洗各種傢伙事。她早就看喬明瑾那一身穿戴不合眼了,弄髒了纔好呢。
孫氏和於氏自是樂意在一旁看着。
這一年來,本來三個媳婦乾的活,全讓她兩人幹了。哪裡能那麼輕易地就放過她,這一天的活計哪裡能抵得過她二人在吳氏面前搓磨的大半年時光。
嶽仲堯的視線一直跟着喬明瑾,他也想開口爲妻子說上兩句情,可是又怕惹得她娘更不滿意,再想什麼招來爲難瑾娘。
嶽仲堯兩手攥緊了又鬆。鬆了又重新攥緊。在吳氏打發喬明瑾去挑水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娘,我去挑吧。”
“你挑什麼挑!你一個大男人不在屋裡和你兩個兄弟和爹說話,在廚房門口轉悠什麼!這些活哪裡是你做的。一邊去。”吳氏往一旁推開了嶽仲堯。
“娘,早上我才挑滿的水,這就沒了。你們也太會用了吧?而且這挑水的活計哪是她能做的?”
嶽仲堯今天已是挑過兩次水了,每次都把家裡的兩口大缸挑滿,可這纔多久,兩口水缸裡的水就滴水不剩了。
“這活計她怎麼做不了?你二嫂和你弟妹哪個不是天天挑水的?她怎麼就做不了?難道是大戶人家娶回來的大家小姐不成?”
吳氏今天擺明了就是要喬明瑾挑滿兩個水缸的水的。
“娘!這院裡這麼多男人,之前沒水你怎麼不說?到這會要用。瑾娘來了你再讓她去挑水。”
嶽仲堯對他娘越發看不懂了。他不明白自個的娘爲什麼就是看不過他和瑾娘好好過日子。這樣瑾娘還能留在他身邊嗎?
兩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大。把嶽伯陽和嶽季文都吸引到了院內。
“娘。我去挑吧。今天三哥挑了兩輪了,也該輪到我了。”嶽季文在一旁說道。
“呆一邊去,有你什麼事!”吳氏喝道。
喬明瑾看着這幾人在一邊推搡,搶過扁擔挑着空桶就出了院門。
“瑾娘!”“娘!”父女二人齊齊追出門去。
“老三,你去哪裡?”吳氏追了兩步。
“大過年的,你這是要鬧什麼?家裡這麼多人,你非要讓琬兒她娘去挑水。你就不怕別人說你。”老嶽頭拉回吳氏。擰眉說道。
“我怕什麼!她喬氏一個嫁過來的媳婦,不在家伺候公婆,一個人搬出去過清靜日子都不怕別人說,我怕什麼!”吳氏高聲回道。
老嶽頭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回了正屋。這女人他說一句,她能頂三句,沒得讓他頭疼。
嶽仲堯追出院門,緊走上前搶過喬明瑾肩上的擔子。扛在肩上。
喬明瑾看了他一眼,又拉過小跑過來的女兒跟在他的身後。
嶽仲堯走了兩步。才艱難地開口道:“瑾娘,你別把我孃的話放在心上,她就是要出那一口氣,你今天順着她些,我,往後……往後我對你好。不讓你們母女吃苦。”
喬明瑾看向嶽仲堯,嶽仲堯也那樣癡看着喬明瑾,他的忐忑與不安就那樣明擺地掛在臉上,是生怕她甩手就走吧?
喬明瑾嘆了一口氣。也沒回岳家,就那樣跟着他的身邊。
“娘?”琬兒來回掃了自個的爹孃好幾眼,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嗯。乖,我們跟你爹去挑水。”
“嗯。”小東西高興地直點頭,鬆開喬明瑾的手,往前小跑了幾步,又咯咯笑着再跑回來,在兩人的身後轉着圈,又再跑過來拉着爹孃的手,高興地與爹孃說着話。不復在岳家時的沉悶。
待三人挑着水回去,吳氏遠遠看到那水桶果然落在自家三兒的肩上時,氣得連喘了幾口粗氣。
喬明瑾一進院,就忙不迭打發她進廚房去忙活去了。又是淘米又是洗菜,又是切又是跺的。哪裡能放過她一時半刻。
喬明瑾也沒二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反倒是嶽小滿看不過去,想着在一旁幫忙,吳氏哪裡肯讓她來做,忙把她拉到房裡去。
孫氏和於氏樂得在一旁圍觀。捧着一把瓜子,在一旁指點,這該怎樣那該如何。
喬明瑾不見得按她倆的意思來做,只她並不開口反駁。
跟一些不相干的人說些什麼呢?沒得浪費體力。
大年夜的團圓飯自然是喬明瑾一個人燒的。
從煮飯,到煎炒烹炸,燒湯,也就嶽仲堯不顧他孃的冷眼在旁邊搭了一把手。
今天的晚飯吳氏倒是不吝嗇,有雞有肉有魚,還煮的大白米飯,加上幾道素菜小菜,桌上倒也擺得滿滿當當的。
孫氏看了一桌滿滿當當的菜,夾了一口到嘴裡,說道:“瑾娘,還是你的手藝好。我和你四弟妹就燒不出這樣的菜來。看來我們過年這幾天都能享到你的口福啊。”
說着頻頻往她兒子和女兒碗裡添菜。
喬明瑾低頭給女兒夾菜,並不應話。也就今天罷了,還想讓她往後幾天來伺候她們,這是哪裡來的自信?
“是啊,三弟妹這紅燒肉做得最地道。聞着就香,剛纔在院子裡我的口水就差點沒掉到地上。這終於又能吃上了。”嶽伯陽咬了一口紅燒肉,一臉滿足說道。
“是啊是啊,這些菜實在燒得好。看來今天是能好好吃一頓了。”嶽季文在一旁也不吝誇口。
老嶽頭一邊吃一邊點頭。他們家還真沒人燒菜的手藝比得上瑾孃的。
嶽仲堯聽了心裡高興。
今天飯是兩桌拼到一起吃的,嶽仲堯往坐在他和妻子中間的女兒琬裡夾了幾筷子菜,又伸過筷子也給妻子夾了一筷子。
引得吳氏罵了一句:“沒手還是沒腳啊?”
嶽仲堯瞪了他娘一眼,又去看喬明瑾的臉色。還好,瑾娘並沒有說什麼。
嶽仲堯垂在膝上的手想抓住妻子的手好生安撫一番,只是又隔着女兒,只訕訕地往妻子那邊頻頻掃了好幾眼。
飯後,喬明瑾把碗碟都洗乾淨,放進了碗櫃,便要拉着女兒回家。
“瑾娘,晚上就睡在家裡吧。”老嶽頭對着喬明瑾說道。
“管她做什麼,愛去哪去哪!咱家這狗窩哪裡是人家願意呆的!”
吳氏今天使喚了喬明瑾一天,非但沒有出氣,反倒更是有一種她所有的力氣都團在棉花裡的憋悶感,更添了堵。
“娘!”嶽仲堯揚聲道。
“嚷什麼嚷?”胡氏的聲音一點都不比嶽仲堯低。
“琬兒,跟爺爺說,我們回去了。”喬明瑾牽着女兒吩咐了一句。
“爺爺,我和娘回去了。”琬兒對着老嶽頭說道。
老嶽頭嘆了一口氣,道:“好。那琬兒明天早上再來哦。”又去吩咐嶽仲堯拿油燈。
嶽仲堯拿了油燈出來,妻女已是走出院門了。他只好急急忙忙跟老嶽頭打了聲招呼就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