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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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能用嗎?”

“不能用了,這太窄了,做什麼都做不了。”

裁下來的紙邊都只有手指粗細了,這個人真是一絲不苟,把這種根本不入流的活計做得認認真真的,就象對待一項多麼偉大的事業一樣。

不能用的碎紙邊都放在一邊的簍子裡。

這簍子裡還放了別的垃圾——半簍的花生殼。

那人看了一眼花生殼,又看看她。

秋秋心想看什麼看,難道以爲花生都是她嘴饞吃掉的?師父那兒那兒她不能辯解,現在可不能再背黑鍋了。

“這是你家龍吃掉的。”

對方看看殼子:“是你剝的,它不會啃成這樣。”

秋秋差點沒一口血噴在他臉上。不,真該噴這人一臉花生渣。

什麼叫是她剝的?難道她剝了殼就代表一定是她吃的嗎?好麼,她這麼盡心盡力服務周到的剝半天殼喂他家的靈寵,結果對方居然這麼殘酷無情無理取鬧……

那人看着秋秋,露出了一點笑意。那笑意這麼淺,不仔細看絕對發覺不了。

秋秋看見他笑,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涮了。

人家心裡有數得很,就是逗她的。

本來她應該再生一會兒氣的,可是這人的笑真的很有感染力。就象冬日裡雲層破開,悄悄的一張陽光照在雪地上,那樣晶瑩奪目。

算了,她大人不計小人過。

再說。人家還幫她幹了半天活兒了呢。這麼多紙都給裁得整整齊齊,秋秋默默把衝到了嘴邊的咆哮吞下,整理起桌上的一大堆紙來,按長短大小不同分類壓起來,這樣壓過之後紙會更加挺括整潔,當信箋也更好看。

那人順手拿起她以前裁過的信箋來看,那上頭已經印上了格子,箋頭有一枝橫斜的梅花裝飾。

那梅花還是秋秋自己刻的小木章,沾一點香燼彩墨印上去的呢。絕對的純手工純天然。

“爲什麼印梅花呢?”

秋秋說:“梅花高潔嘛。”

真實原因是,梅花的橫枝和花朵比較好刻,拿着小刀廖廖幾下就刻完了,可以偷工省料。要是印朵大牡丹在上面,好看也肯定是好看,但是她有那個本事先刻一朵牡丹出來才行啊。

可是那個人看了她一眼。秋秋覺得這一眼澄澈通透,彷彿把她心裡藏着沒說的真實想法都看透了一樣。

肯定是她的錯覺吧?

“做這麼多箋紙,信都寫給誰呢?”

“寫給我妹子,”秋秋一說起妹妹來,心情就象微風吹拂得直往高處飄。

“你還有妹妹?”

“嗯,”秋秋正想趁機表白一番妹妹有多麼聰明瞭得。天資不凡,可是看看這人。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你……到底是誰啊?”

那人和她對坐在桌案邊,靜靜的看着她。

“你真的認不出我嗎?”

秋秋有片刻的恍惚。

他……

秋秋真的不覺得他陌生。

看見他,和他在一起,特別的自在,熟悉……

一點都不象剛認識的人。

象是認識很久的人。

不,還不止是這樣。

她甚至有一種覺得……對方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瞭解她。都貼近她,能洞悉她的每個想法。能瞭解她的每一絲情緒。

太奇怪了。

她明明和這個人不認識?,記憶中從來沒有他存在的痕跡。

“你是誰……”

她有點疑惑,又有點心虛。

她確信她和他不認識,可是在他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她居然有一種……對不住他的感覺。

好象她真幹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還把人忘的一乾二淨了。

她心虛什麼啊!

她又沒真的始亂終棄過。

“秋兒?秋兒,你在屋裡嗎?”

秋秋吃了一驚。

師父來了?

糟糕,怎麼這會兒來了呢?昨天師父過來,屋裡有條來歷不明的龍,好在龍個頭兒小,往花生殼裡一藏就看不出來了。這會兒可不成!今天不但這龍在,這龍的主人也在,他這麼大個兒,總不能把他也藏進花生堆裡吧?

“秋兒?”

師父知道她在屋,秋秋忙應了一聲:“師父,我在呢。”

這人嘴角噙笑看着她,不緊不慌的,讓秋秋急得都想找個地縫——可不是她自己要鑽,她是要把這個氣人的傢伙給塞進去。

這屋裡可沒個藏人的地方,牀底下?不成不成,牀底下塞了兩隻大箱子呢!櫃子裡?那更不成,櫃子裡填得滿滿的,除非他突然變成個拇指少年,才能勉強找着一席之地。

嚴姑姑可不知道徒弟急的都要上房了,直接推開了門。

秋秋保持着一個驚愕而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她。

嚴姑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目光在屋裡一掃,沒什麼事兒啊。就是桌上堆了一堆的紙,徒兒好端端的站在那兒,看起來又恍神兒了。

她這個走神兒是老毛病了,嚴姑姑也不放在心上。哪天不走神兒幾回這一天就不算過了。

“你收拾收拾,跟我去前面。”

秋秋還沒回過神來呢。

這……這真是眼睜睜的大變活人啊……

她早就知道了這個是個修真的世界,這裡的一切不能用常理去推斷,也沒法兒用什麼邏輯去推理。

那人剛纔坐的地方空蕩蕩的,整個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不見了!

嚴姑姑也一點兒異樣都沒發現,看她不動,直接自己動手,打開櫃子拿了一件新做的還沒上身的荷花紋落霞裙:“快換上。”

秋秋有些遲鈍的接過裙子,嚴姑姑催她一聲:“快換吧。”

“噯……”

秋秋左右看看。

那人是已經離開這間屋了。還是……還是隻隱匿了身形。

要是他還在這屋裡,她要換衣裳的話,那,那怎麼能行啊!

嚴姑姑都對她沒脾氣了,秋秋不動,她就自己上手了,伸手把她領子邊的一個帶結拉開了:“快點吧。”

秋秋忙說:“不用,師父,我自己換吧。”

她左右看看。只好走到屋角的書架後頭去換衣裳。

嚴姑姑忍不住笑,邊笑邊搖頭。

自打收了徒弟,她一天裡笑的次數,比往年一年裡還要多。

“你瞧你,跟師父還有什麼不好意思啊?難道你覺得你成大姑娘了,連師父都成外人了?”

秋秋心裡都亂成一鍋粥了。

“師父你在說什麼啊。”秋秋用最快的速度把衣裳換好。一邊還疑神疑鬼的左右張望。

那人……

不會還在屋裡偷看吧?

應該不會的。

怎麼說那人看着眉清目朗的,不象個猥瑣的人。

再說真論起姿色來,這人足甩她一條街。

人家至於偷看她啊?

秋秋摸了一下衣裳,從書架後走出來。

嚴姑姑上下巡逡一眼:“不錯,當時我就看這料子顏色好,穿上果然挺合適。”她招了下手:“你過來。我替你把頭髮再梳一下。”

秋秋坐在窗戶前,嚴姑姑打開妝盒。拿梳子替秋秋把頭髮又重梳了一下,繫上一枚珠花,拉她站起來:“咱們走吧。”

秋秋只能跟着嚴姑姑出門,臨出門的時候她還回頭看了兩眼。

這一去秋秋心不在焉的,嚴姑姑路上囑咐她什麼,她也都沒聽進去。

到了前院,前院果然是來了客人。

不過不是從前秋秋她們猜測的男客。而是兩位女客。一位已經上了年紀,發白如銀。但是一張臉卻仍如芙蓉出水似的嬌嫩。另一位年紀看着還小,梳着雙丫髻。

看着小,當然不代表實際年紀就小了。秋秋一腳踏進這個修真世界,學到的第一個道理就是人不可貌相。看着人家小,說不定人家的年紀都能當她姥姥的姥姥。

秋秋心裡存着事兒,對她們說了什麼也沒在意,只聽着好象是商量着要去個什麼地方,行程如何安排。

好不容易熬到這場見面結束,秋秋簡直是踩着風火輪往屋裡趕。

一推門,屋裡空蕩蕩的。

秋秋說不上來心裡的感覺是一下子踏實了,還是有點惆悵。

天已經黑了,屋裡沒有掌燈,挺暗的。

但再怎麼暗,空屋子就是空屋子,這是一目瞭然的事兒。

這人已經走了吧?

見了兩面了,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呢,其他的當然就更不知道了。

這人也真是,就算不打算認真結識,通個名姓有什麼大不了的?

秋秋掌起燈,把裁好的紙收到書架上,順便放下簾子,再把身上的這身兒衣裳換下來。見客的衣裳平常穿着可不合適,這料子太滑,穿着做事兒不方便。再說也太薄,萬一勾着蹭着,就不好再穿着這個去見客見人了。

她脫了衣裳,換上一身兒在屋裡穿的薄絹衫子和布裙,正疊着呢,忽然間背後有人說:“回來了?”

秋秋張大了嘴,慢慢的,僵硬的回過頭來。

那人正站在窗子邊!

這簡直是神出鬼沒啊,不光他,還有他的龍也是一樣,不知什麼時候從桌子後面的筆架上也探出頭來,兩隻眼睛象小燈籠似的。

“你,你們……”秋秋硬吞下尖叫:“你們一直在屋裡?”

“是啊,等你回來。”

秋秋的眼都要從眼眶裡瞪出來了:“你,你……”

那她換衣裳,他都看見了!

這,這人怎麼可以這樣!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不知道非禮勿視啊?真是流氓不可貌相啊!不光那長得猥瑣的會當色狼,這好眉好眼一表人才的一樣會當流氓!

ps:下雪路特別難走,屋檐底下掛了一排冰溜溜,想起小時候撅了這個當冰棍兒啃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