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初至如城
洛瓔早上出發,下午剛入夜,便已到了如城,裴家在鋪的掌櫃已在街口等着,瞧見裴家的車馬來了,立時迎上去說道:“老僕馬瑞兒,給少夫人見禮了。”
南洛瓔隔着車簾客氣了幾句,馬瑞兒領着車馬進了巷子,說了一句“到了”。
南洛瓔才下車,一瞧這屋子,不像裴家的園子,是在城外近郊,一園子佔了幾畝地,遠遠近近看不到牆頭牆尾。只是在城內的街巷裡,南洛瓔瞧見門口是當街的門面兒,兩側都是吃食做坊,只有自己這家是個正經的門廳,心裡暗叫了一句可惜,這樣的門臉兒,要是做些什麼憑租出去,也能賺不少。
走進去,一推開門,裡面是個井子型的小院落,當中有一口井,左右是兩進兩處的房間,當中是一處三進出的堂屋,從堂屋拐進去有正臥室,還有兩間側廂,雖不大,但南洛瓔卻還是覺得十分滿意,聽馬瑞兒輕聲介紹道:“這裡原是老太爺買下來的一家憑住的,後來裴家發達了,另置辦了田產,這裡便留下來了,也算是裴家的祖屋。”
南洛瓔皺了皺眉頭,聽着這意思,這屋子,不是原來裴家打算讓自己與裴彬一同住的地方?不由追問道:“馬叔,那咱家在這裡還有房產嘛?”
“回少夫人的話,的,在城郊有處莊園。”
南洛瓔輕聲“唔”了一下,算告訴馬瑞兒,自己知道了,心下也想了個分明,只怕這裡只是讓自己這個流放的人住的,那莊園纔是留給裴家大少爺住的,如些想來,心裡反有一種樂得輕鬆之感。正在南洛瓔心裡盤算的時候,卻聽見馬瑞兒繼續說道:“瞧我這記性了,大少爺說少夫人來的時候帶在身邊的人少,讓我給少夫人先找幾個丫頭,我讓牙婆子帶了幾個來,少夫人你看着挑挑。”說完話,馬瑞兒,也等南洛瓔迴應,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不多會便着一個牙婆子,還有幾個十四五歲大小的小姑娘進來,南洛瓔一瞧着個個如花朵樣的小女娃子,暗歎了一句,這樣的丫頭,自己那裡使喚的起來,只怕看着她們做事,自己心裡先心痛了,便挑了挑眉,掃了一眼,只見個個一臉期盼的望着自己道這些女孩子,都在巴望着自己買下她們,跟着一個大戶人家的夫人,總好過去別的什麼地方。
終還硬了硬心腸,淡淡說道:“這些都太小了,我想找個年歲大些的,手巧一點的,會做些手工活的。”
牙子趕緊說道:“夫人別看着她們小,個個針織手藝都是不錯的。”
南洛瓔搖了搖頭。示意柳兒把自己一帶在身邊地書遞過來後從裡面。拿出一張薄地圖紙。都是用描眉地炭筆所繪。上面畫着一個長長地直條。南洛瓔遞給牙婆子。然後淡淡地說道:“這個身子是用用繡、木之類地材料頭部鑽毛孔兩行。上植上馬尾類地硬毛要是能做出來。我便請誰。”
一時間從牙婆子到細娘。都震驚地望着南洛瓔。
好半天沒有說話洛瓔卻只是淡淡地笑着。沒有一點表情。這牙刷地事情。她早就想了好久了。每天都是晨嚼柳木。可是十分難受地。以前在裴家雖然也想過。甚至試着繪過圖。但卻還是沒有做出來。一是沒有方便地人手。一是也不想在裴家弄些有地沒有地惹人非議。現下這般正好。只怕。只要自己這個裴夫人不去招搖過市。閉起門來。不管做些什麼。也是無人問津地。
牙婆子雖然一臉地不解。但看在裴家一向出手大方。又是如城有名地富戶。這位必竟是裴家地少夫人。便還是上前接了圖繪。點頭應了一聲。只是苦着臉看了半天。最後說道:“這鑽木孔。這些只怕是男人地活計。”
南洛瓔挑了挑眉頭。剛想說請個男人也成。只見一邊地細娘眉頭正皺地緊。還是嚥了回去。婉轉地說道:“只要能做好我交待地事情。別地什麼。你就不用考慮了。我身邊本就不是一定要加人。有合適地便請一個。若是沒有。就煩勞婆婆多多費心尋個。”
“啊。人選到是有一個。只是。是個寡婦。而且性子有些不大好。”牙婆子小意地說道。
南洛瓔一聽有人選,不由挑了挑眉頭說道:“是什麼人?”
“你說的可是李巷的張慶家的那個?”馬瑞兒已搶先一步說了出來,然後立時搖頭道:“這個人不成不成,不成的。”
“怎麼不成?”南洛瓔不由有幾分詫異。
“少夫人有所不知,
家的媳婦,出嫁前就是如城裡有名的潑辣貨,她爹的好木匠,她從小瞧着,也跟着學了些活計。你說,這那裡像話?偏生她爹卻不在乎,還直誇自己女兒手藝好,木匠這活計,那裡是女人家可以做得的?她學不少幾年,怕是魯班仙師發了威,就將她爹給收了去。她仗着自己年青,又有點手藝,硬是自己出門想要接活計養家,看着大家都不請她,索性,別人五文做張椅子,她便兩文,別人三文,她便只要管飯,如此這樣,居然也有些貧落戶找她做了些活計,這般硬是撐到了二十六歲,卻也一直都無人敢娶。”說到這裡牙婆子嚥了咽口水。
南洛瓔聽到這時候,居然有個這樣的奇女子,真是市井中的女中丈夫,不由提起了精神,瞧着牙婆子像是說的渴了,趕緊說道:“柳兒,去給婆婆倒杯茶。”
牙婆子從柳兒手裡接過那精瓷的茶碗,不由多瞧了幾眼,越看越發現自己的手有些髒,趕緊用手裡的帕子仔細的擦了擦,這纔打開蓋子,快快的喝了一口,有些燙,她不由倒吸了幾口氣,這才繼續說道:“後來張慶家的那個男人,是個在街邊賣藝的把式人,本來就苦,後來耍把式的時候,不小心撞傷了一隻眼,這一下是相沒有相貌,又窮,那裡娶的上媳婦,也是一直拖到了近三十,兩人一個賣藝,另一個也常在街頭攬活計,一來二往的,便也不託請媒人,就那樣草草請了一桌酒,叫了幾個相熟的老客人及朋友,便算是拜過天地,娶了親,兩個原也算和美,可惜第一年的年節都沒過,張慶就吐血死了,只留下這麼個媳婦,還有一個留在腹裡的兒,唉。可憐啊。”
南洛瓔聽到這裡,卻也還沒明白爲什麼不成,便輕聲說道:“這樣的人,若是真能做事,便請來讓我瞧瞧。她要是乾的好,她的月例就都比照着我的貼身丫頭給,做好了,我還另有賞銀。”
“這,少夫人,她脾氣有些古怪,她大手大腳,很是能幹活,過去也曾有幾位老夫人同情可憐她,要請她去做婆子,她總是說,要去就要把她家兒子帶在身邊一起,偏又不肯入籍。如此這般一來二往,才無人敢請她。”牙婆子趕緊解釋着。
南洛瓔初時沒反映過來,後來立時明白了,這個女人雖然自己已經貧賤至此,卻不願意讓兒子跟着自己賣身爲奴,爲的只怕是希望兒子以後還可以有一個好些的前程,心下反對這張慶家的婆子,更加喜歡,原也不是非她不可,這時候,卻是真心想着不是她不行了。一擡首剛想說些什麼,卻看見細娘在一邊嘴張了又張,雖沒有說話,卻是不停的拿着眼眸瞅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下不由愣了愣,但還是問道:“細姨?有什麼話要說嘛?”
“瓔姐兒,這樣的人,你還沒生人,是請不得的。
”細娘總算着南洛瓔問話的機會,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出來了,這才臉色稍緩和了些。
南洛不由愣了愣,立時明白她的意思,想到在古時,古人諸多的避忌,不由覺得有幾分好笑。還未說話,便聽到馬瑞兒也趕緊應和着說道:“這位婆姨說的是,少夫人,張慶家的這個婆娘是有名的天煞星,有人說她是白虎星轉世,閻王殿前要食人而回的。”
南瓔只得苦笑着安撫道:“我只是要她爲我幹活計,你們若是不喜歡,便不讓她住在這裡就是了。”說完又盯着牙婆子說道:“她真的手藝好嘛?”
“手藝那是真真沒話說,她做出來的活,好多老師傅都誇,只可惜是個女人家,要不,肯定是咱們城裡有名的工匠。”說到這裡,牙婆子又繼續說道:“她那個男人是個耍雜藝的,也會些左道的小手藝精巧的功夫,也都教與她了,她做出來的小木頭玩藝兒來,一個巴掌大的首飾盒裡能有四五個暗格,夫人若是想找個手藝精巧的婆姨,她真真是個好人選,就是脾氣怪了些,性子壞了些。”
南洛瓔輕笑了一聲說道:“高自然有些性子,來日請來讓我瞧瞧,有什麼我與她細談吧,你把這繪圖拿去,讓她做出來個樣來,一併帶來給我看,做的好,有賞。婆婆也辛苦了,柳兒拿些茶水錢給婆婆。”
牙婆子見事未成已先有賞,自是喜悅悅的應承了下來。
南洛瓔只是眯着眼心裡盤算着,也不顧不管細娘那緊皺的眉頭和馬瑞兒的幾聲長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