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大陸有五湖,七江。
宛若玉帶般纏繞着青陽山的正是七江之一的淮河。
淮河發自崑崙,九曲十三彎之後,流經數萬裡,自魯地注入東海,滋潤無數兩岸無數生靈,乃是中土第一大河,遠非唐城家鄉的荊溪所能比擬。
在中土有一句話流傳甚廣。登青陽而小天下,泛淮河而渺滄海。正是形容淮河之寬,之廣。
看慣了無垠東海的龍珠兒看到這淮河也不由的驚歎其雄壯,而青陽渡口的船隻更加讓龍珠兒倍感新奇。
“小賊,這就是船嗎?”
“當然,不然你以爲是什麼?”龍珠兒的固執着實出人意料,兩人相處了半月有餘,唐城百般努力,獻盡殷勤,竟然不能讓她換一個稱呼。
青陽山觀日出實在沒有想象中出奇,倒是青陽山的雲海奇鬆在朝陽下的美景叫人眼前一亮。從青陽山下來,龍珠兒本意是直接飛至峨眉,但唐城執意要走陸路入川,否則,太過無趣了些。
而他們下山的第一站便是淮河的青陽渡口。
流經數萬裡,淮河到了魯地水勢已然十分平緩,波浪不興,渡船在這裡向來是有驚無險,有傳說三十年來都沒有一起事故,故而,四方行商齊聚於此,使得青陽渡繁忙異常。
然而,眼前的景象出人意料,渡口處人煙寥寥,與傳說中貨如山,人如海的景象大異其趣。
龍珠兒對着棧橋旁邊成排的渡船嘖嘖稱奇之時,唐城不知從何處尋來一位滿臉橫肉,頜下一排絡腮鬍子的船工問道:“老兄,這渡口何以變得如此?”
唐城甚至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彙來形容。那船工倒也有趣,冷笑着道:“冷清的好似鬼市?”
“不錯!”
“三日前,河心處出現了一個怪獸,專門吞吃渡船,隔壁家的王老三連帶着七個客人,一併被吞吃。”
“最是悍勇的朱強生,爲了十兩黃金的船資,手中拎着亮銀槍,帶着一夥兒行商過河,結果是一起餵了那怪獸。”
“縣尉找了一羣和尚道士做法事,可那羣出家人同樣成了水中冤魂。區區兩日,這繁華的青陽渡就成了人間鬼蜮!”
這中年船工口沫橫飛,將經過講的離奇恐怖,就在此時,突然一人喝道:“住口!子不語怪力論神,你在這聖人之鄉妖言惑衆,該當何罪?”
兩人轉頭看去,卻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正戟指喝罵。
被人當面指責,絡腮鬍子的臉立刻漲的通紅。然而,書生的腰間的長劍叫他不敢妄動。當然,並非是這少年書生的武力驚人,船工那醋鉢大的拳頭絕非是吃素的。他所顧忌的乃是那書生的身份。
官府規定,唯有秀才身份纔可佩劍遊學,所以這船工絕對不敢犟嘴。否則,官司打到衙門,保證這船工吃不了兜着走。
絡腮鬍子地下了頭,身體在微微的顫抖。那少年見壓住了船工的氣焰,隨手丟過來一塊碎銀子,大約有一兩左右,喝道:“本少爺要渡河,還不快準備渡船!”
青陽,聖人之故鄉,民豐物阜。這區區一兩銀子便想要人賣命,着實強人所難。絡腮鬍子低聲一笑,道:“大少爺,小人的腿腳不靈便,若是船翻了,將您掀在河裡,那就不美了!”
少年書生一聽大怒,倉啷一聲拔出明晃晃的佩劍,指着絡腮鬍子道:“你敢威脅我,我可是有功名在身,咱們衙門裡見!”
龍珠兒看這少年腳步不穩,握劍的手抖個不停,甚至舉得平直都難,不由的“噗嗤”一笑。
這一笑似春暖花開,那少年書生頓時看的呆了。手中長劍嘡啷一聲落在了地上,驚醒了他,書生連忙彎腰將長劍撿起,爲自己的失禮後悔不迭。
轉瞬之間,他便將懊悔轉化爲痛恨,這一切都是絡腮鬍子的錯!他以劍指着絡腮鬍子,劍尖恨不得點進鬍子的胸膛,顫聲道:“立刻駕船出發,否則就治你一個妖言惑衆之罪!”
禍從天降,絡腮鬍子一下子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爲一兩銀子駕船河心搏命,他還沒有那麼愚蠢;但若不去的話,必然要到衙門裡走一遭。
衙門比河心那怪獸更加叫人畏懼!
俗話說,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破家知府,滅門縣令也都不是白叫的。
而眼前這個無知少年更是不好打發,他的心一發狠,正要拼着一死將這少年弄到河中淹死,陡然間,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竄了過來,一巴掌將這絡腮鬍子打了個旋。
絡腮鬍子雖然強壯,可老人那一巴掌打的他毫無脾氣,捂着臉蛋,他低眉順眼的叫道:“爹,衆人當面,好歹給孩兒留點面子。”
老人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滿臉堆笑的轉過身來,對那少年書生求情道:“少爺,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要跟我兒子那渾人計較,我來載少爺過河,我來載少爺過河。”
被老人這一鬧,少爺書生便有些猶豫。若是不同意,未免有些不近情理,若是同意了,他心中又怎能消氣。
老人一生操舟,見過的人當真是比這書生吃過的米都多,他古銅色的臉堆着笑容,徑直向前走去,邊走邊說道:“少爺,這邊請!在這青陽渡口,老漢我操舟的手藝若說是第二,還沒有人敢稱第一的。”
少年書生折不下自己的面子,還劍歸鞘,輕撫了下衣袍,喝道:“前面帶路!”等走到龍珠兒身邊,少年雙手一拱,道:“海州學子金少遊不敢請問姑娘芳名?”
龍珠兒還從未遇過這般搭訕的場面,不過她是何等膽大的女子,嘻嘻一笑,唱道:“我本東海龍女,思凡來到人間,迷途不知回宮路,一住不覺千年。”這般唱罷,龍珠兒方纔嘆道:“年深日久,名字什麼的,俱都忘懷了!”似真似假的一番讚歎叫那金少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不過美女的待遇畢竟不同,龍珠兒縱然有彩蝶面具遮住了容貌,依舊是金少遊畢生所見的女子中數一數二的美麗。
都是講的怪力論神的事情,絡腮鬍子被金少遊一陣大吼,而龍珠兒的話卻只叫他付之一笑。金少遊愣了一下,道:“姑娘說笑了!您若是要渡船,不妨和小生同去!”龍珠兒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何曾怕過什麼?
她目視着唐城,想要聽聽他的意見。
這一個瞬間便叫唐城感動,不枉他這半月來,姑奶奶一般伺候着龍珠兒。
“你若想去,那便同去!”唐城的話總是叫龍珠兒心花怒放。
金少遊這才發現龍珠兒身邊竟然還有一個如此礙眼的傢伙,他強笑一聲,道:“相逢便是有緣,這船資我一人付了!”說着,他又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交給了老人。
老人微笑着接下銀子,卻道:“渡河船資,每人五十文,老漢我即不多要,也不賒賬,等到了河對岸,小老兒再來找零給少爺!”
這話只能騙騙金少遊和龍珠兒罷了,唐城看的出來,這老人已經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撐船,只怕這江心的確有些古怪。
木製的渡船已經十分老舊,灰褐色的紋路陷入的極深,顯得有些坑窪不平。船槳的手柄處光滑異常,顯然是經常的摩挲。
三人聯袂踏上渡船,龍珠兒對一切都感稀奇,左摸摸,右看看,也不多說什麼,她指着桅杆上方的一個布包問道:“小賊,那是什麼?”
唐城瞄了一眼,道:“那是一包雞毛,大約五兩重,故而叫做五兩。”
“五兩,好奇怪的名字。有什麼用呢?”龍珠兒大感好奇。
“用來測定風向和風速,若是五兩飄了起來,那就說明風力太大,渡不得船。”唐城娓娓道來,解釋的清清楚楚。
本來,金少游來自海州,對船隻更爲熟悉,然而,他要在龍珠兒面前保持那翩翩公子的形象,又怎能突然插口打斷他人的談話?
見唐城兩人相談甚歡,金少遊心癢難耐,問道:“不知兩位渡河到何處去?”
除了和唐城較爲投緣之外,龍珠兒不怎麼願意和外人多說什麼,唐城便接口答道:“向西,我們要去峨眉!”
“向西,那就是要路過潁川府了,潁川府的父母官姚府尊是家父的同年,此次某正要前往拜見,不如兩位同行如何?”金少遊努力的在龍珠兒面前表現自己。在他看來,男人的魅力不外乎錢和權,只要有此二者在手,還有什麼女人可以抵擋呢?
唐城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