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的小友月老說,自晨耀出關,最後的那些日子裡,我就像寒秋的霜葉,紅似火,狀似花,有一種不可言的悽切豔麗。
後來,我的小友老婆嫦娥說,自晨耀出關,最後的那些日子裡,我笑的越加明麗,就越叫看的人心驚,像一朵滴血的花,叫看的人不得不想到一個詞,最後的怒放。
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我只知道,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五百年匆匆而過,不留一點回聲。如果可以,我只願時間一直停留在,他出關那一刻,與我轉身凝望的瞬間。
晨耀出關,是有徵兆的。前兩日,便有成羣鳳凰自東方飛來,盤踞天空,宛轉啼叫。我閒來無事,細細地數了數,一共是八十一隻。
鳳凰一向貴氣,輕易不肯來賀。只有兩件事可以煩動它們出山,一是皇族王子新誕,二是天地英雄受封。如今的太子降生是三十六隻新鳳,天帝降生,是六十四隻新鳳,古往今來,只有哥哥東皇太一降生時,鳳凰一族給全了面子,是八十一隻。
我那時看着東方神宮上方盤旋鳴叫的鳳凰,着實憂慮了一把,絲毫沒有想到是因爲晨耀得修神位。我宮中自我起,都是一羣閒散的神仙,成爲天地英雄的機會委實不大,本上神寧可相信是王子新誕,可是,除了我之外盡是男仙,如何新誕?一想到仙使們在宮中藏了個美嬌娘,我就略略憂慮,再想到,我宮規從來寬鬆,斷不會藏了女人不告訴我的,我就深深憂慮。
所以,晨耀出關時,我是背對着他閉關的洞口,文藝地仰望天空,思考着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我的腦海裡,徘徊了男男生子、男仙受孕等禁忌的*專業詞彙。
然後我就聽到他輕聲地喚我的名字,曦曦。
我背對着他,揉了揉腦袋,打破一腦袋的旖旎,並小聲地自嘲:“呵呵,又出現幻覺了…晨耀呀,我老人家是真的有在想你。”
“曦曦!”又一聲呢喃。
我明知是幻聽,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
他寬衣廣袖,亭亭而立,眉眼微彎,嘴含溫柔,像自成體系的一幅畫。
我們的視線對上,只一瞬,我便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他的眼睛清澈明亮、而又深情款款,我只覺天地浩茫,恍兮惚兮,不知今夕何夕。
我絕望地想,我大約是情到深處,病入膏肓,腦袋瓜裡都是漿糊,已經快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了,不然爲什麼連幻想的晨耀都如此完美,完美到剛剛好,多不得,少不得,恰恰是我最喜歡的樣子,謙虛溫潤,眉眼溫柔。
“五百年不見,怎麼好像變傻了。”晨耀一臉好笑,上前來颳了刮我鼻尖。
他手溫微涼,我打了個冷噤,無辜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就徹底呆滯了。
這不是幻覺,他真的回來了,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帶着微涼的體溫。
“我終於等到你了。”我揚起臉,對着他笑,突然又想起最近身體越來越透明,怕他看出來,就又趕忙低下頭,絞着衣角,低聲抱怨,“哪有神仙,這麼不頂事,渡了天劫,用了這麼久。”
他擡起我的頭,仔細地看着我,眼中十分震驚,立即緊緊握住我的手,“你…..”
我無措地抽出手,不敢看他。我這個樣子大概很奇怪吧,他被嚇到也是情有可原的。我自我安慰,是透明瞭一點,應該或許也不是很醜啦,玉石不是還講究通透性的嘛。
這樣自我鼓勵了一番,我才略有點自信,聽到他低喚我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他。
他的神情已經恢復,目光更是如水般溫柔,他輕輕地用指腹摩挲我的臉頰,像是在確認我的存在一般,“曦曦,從此刻起,我們要仔仔細細地過日子了。”
聽他這樣講,我心頭驀然一痛,他大約是看出來了。差點忘記了,晨耀他的醫術一向是了得的。是因爲我的時日不多,過一日少一日,所以每日纔要過的仔細吧。
聽了這樣的話,有點泄氣,無奈這是事實,造化弄人,除了泄氣,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鳳凰音調高亢,漫天起舞,向整個天庭傳播這個消息,天庭衆人深以爲奇,一個花神而已,鬧這麼大動靜,不愧是清淨西天唯一一助牡丹,佛祖門生,果然是不一般的,後生可畏哪!
一衆花仙子在第一時間趕來,賀喜花神出關,一時美人如雲,花團錦簇。“屬下見過花神。”
晨耀和我並肩而立,我們十指相扣,心意相通。他單手劃過天空,手起花飄,世間一萬一千又五朵魚貫而出,燦若列星,衆彩紛紜。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效果,我從心底覺得他氣質萬端,光風霽月,天庭給他的兩個稱號,萬花之王,美人之冠,他都當之無愧。我壞心眼地想,若是再一屆天庭第一美人大賽,嫦娥那個醜女人大約是搶不到桂冠了。
一萬一千又五多花依次落下,各尋花主,拿到花的仙子們都一一叩首,這是花界的任命禮。
“望諸位花仙,各司其職,兢兢業業,得保世間萬花昌盛。”花神任命,衆花仙領命。
見他號令天下,我也十分得意,心想,本上神花了二十萬年,才選了這麼一個男人,眼光怎會有差!
萬花都有主了,天空中還漂浮着一朵金色的牡丹,那是花神的花,晨耀隨手招來,向我笑了笑,“好看嗎?”
我看也不看那朵花,只是一個勁地猛看他,笑地賊賊地,“好看,真好看!”
晨耀被我不懷好意的目光,弄的十分不好意思,耳邊還泛起了粉紅,惹得一衆花仙都“咯咯”地笑了起來。他惱羞成怒,周身的仙氣卓絕,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樣子,“今天就到這裡,你們都回去吧。”
花仙們一步三回頭,不甘不願地走了,我卻不怕他,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五百年未見,他好像長的更俊逸了些。
他右手隨意一抹,那朵金色的牡丹便化成了一隻金色花簪,陽光下,有着好看的色澤,配上他的手,簡直就是白玉無暇,花簪色翠。順着他手的方向,我放肆地打量,哎呦,腰也更瘦了些,臀也更翹了嘛。
他懊惱地蓋着我的眼睛,“不許亂看。”然後,將花簪輕輕插在我頭上,過了一會,可能覺得插的不好,拿出,又換了個位置,重又插上。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大約是輕輕抿着嘴,仔細插上,然後又吹毛求疵,覺得不夠完美,懊惱又認真地重新撥正吧。
再然後,我便感覺到他軟軟的脣貼在我的脣上,蜻蜓點水那樣。
我心中一動,踮起腳尖,主動吻他。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自然是一夜*,我一把老骨頭,被晨耀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折騰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天后侄女就着人給我宮中送來了好幾籃子仙桃,又大又水靈,一看就是她私藏的珍品,我坐在桌前,認真地分配:晨耀一個,我一個,晨耀一個,角一個,晨耀一個,箕一個…….
看着屬於晨耀的那沉甸甸一堆,本上神苦惱了,好像偏心的太明顯了哎!
於是,我從他那一堆中拿出四個,給每個仙童各加一個,再想想,又把分配給我的那兩個撥給晨耀。
我零個,仙使每人兩個,仙童每人三個,晨耀….二十個,嗯,蠻好的,我老人家對於我一個上午的勞動成果很是滿意!
然後我就覺得好睏,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疲憊感。我揉了揉太陽穴,不以爲意,放好仙桃,起身,準備親自給宮中各位送過去。
走了幾步,實在覺得太累了,睡意明顯,像潮汐一般不可抗拒,於是只好決定,先睡一覺,再給大家送桃子去,反正也不急在一時嘛。
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上燈,昏黃的燭火,搖曳的光,晨耀正坐在牀頭,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點飄忽,應該是在發呆。暖色的光影下,他面色沉靜,眼神放空,卻很有些撩人的味道。
我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驀然清醒,溫柔地說道,“你醒啦,餓不餓?”
我搖了搖頭,貪婪地看着他,怎麼看都不夠,順着他的衣袖找到他的手,抓在手中,輕輕地捏他的手心。
他寵溺地笑了,任由我小動作,“不餓的話,那就先喝藥吧。”說完便有一個小花仙端了一碗黑乎乎、冒着熱氣的藥過來。
這些日,我天天被逼着喝藥,苦的難以想象,還有一絲噁心的血腥味,於是,本上神立即做小低伏,“晨耀啊,我突然發現還是很餓的,我們要不…先吃飯吧。”
“也好。”晨耀便招呼另一個小花仙進來,這個小花仙我認得,專寫虐情的小雛菊嘛。她朝我調皮地一笑,端着托盤上前,托盤中只有一道魚肉粥,和兩三精細小菜。清淡有味,很得我心,我大方地吃了兩口。
“再吃一點,好不好?”晨耀的表情愈加柔和,耐着性子哄我,拿着勺子餵我,我不願叫他失望,硬着頭皮將一碗粥都吃了,其實我一點也不餓,胃裡也一點不需要食物。
吃完粥又喝了噁心的藥,又漱了口,才終於解脫了。想起桌上的那堆仙桃,就對小雛菊笑着說道,“雛菊小仙,麻煩你個事情,幫我將今早得的仙桃拿去各處分了,再不給大家就要不新鮮了。”
小雛菊吃驚地說道,“仙桃早就分掉了,這都是十天前的事情了。”
十天前?我微微詫異,竟睡了這麼久。
晨耀見我吃驚,摸了摸的頭髮,“是貪睡了點,且起牀動一動吧,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不點破,我也裝着不難過,笑呵呵地爬起來,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巴巴地站在門口,等他帶我出去玩,像個聽話的好孩子。
晨耀帶我飛過浩瀚的星海、剔透的銀河、廣袤的山川以及一望無際的綠地,我們用了小半夜的時間遨遊夜空,瑰麗的景色讓我們不忍匆匆趕路,幸好我們也無須着急趕路。一路的美景,是造化的禮物,深邃廣大,震撼心靈。造化是奇妙的,它讓世間有了老鼠,又要有貓,有了青菜,又要有兔子,有了我,又要有晨耀。
我想如果要怪,也只能怪造化了。
我從來想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在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夜晚,在看見晨耀踏月而來的那一瞬間,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他,也不明白那明顯的熟悉和似曾相識是怎樣。所以,我想如果要怪,也只能怪造化了。我也是芸芸衆生的一員,我不比任何人或事高明一絲或一毫,造化叫我愛上晨耀,我除了尊崇,我沒有任何堂皇的理由和反抗的辦法。
如今造化叫我離開他,除了倏然憂之,喟然嘆之,扒着手指,反覆掐算計較剩下的日子,我仍如新生的嬰兒,一無他法。所以,當我們依偎着,數着屋檐下的雨滴時,我的神情是那樣專注;所以,當我們眺望星海,期待流星降臨時,我的心情是那樣真摯;所以,當我想到我將離去,留下他一個獨自面對造化的嘲弄時,我的疼痛是那樣真實。
一夜走走停停,等到達目的地時,東方已經太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開學瑣事多、、、
新宿舍是集體浴室,浴室燈光直比日光燈,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