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冠蓋滿京華十
這是一個尋常的晚上,離京城千里之外的錦王府裡,唯一留下的姨娘孫蘭芝駕輕就熟地吩咐人給那膽敢給楚律送女人的男人下去勢藥;益陽城外慈航庵中,包括石藍婕在內的女人們聽說石清妍走了,盤算着如何拉攏孫蘭芝,以便回到錦王府繼續勾引楚律的大業;楚律才令孫蘭芝懲治了幾個妄想勾引他的女人,又在蒲榮院裡孤單地尋找石清妍的氣息;賢淑、賢惠、那誰,三個一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的貴公子,在親爹尋找親孃氣息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在親爹正深情嗅着的牀鋪上撒下屬於他們的濃厚味道。
京城裡,楚徊在御書房裡爲戰事擔憂,琢磨着如何綿裡藏針地逼着石家交出藏着的東西、如何不露面地叫耿家從石漠風嘴上問出自己想知道的話;聞太后在康壽宮裡躺着,爲了自己的尊嚴,不屑採用那些軟綿綿的迂迴之計,執意要用最強勢的姿態搶回原本屬於她的玩物;石家夫人屋子裡,姜皇后安之若素地睡在夫君死對頭娘子的身邊,以工整的睡姿,又向身邊憊懶女子展示了一回皇后素養,除了一心渴求的孩子,對旁的事應該不聞不問;姜皇后身邊,那習慣了縮在某人懷中的嬌小女子,緊緊地貼着國母的身子,不自覺地將手腳纏在國母身上,她準備了許多事,卻全然不記得明日還有一人要見;被那嬌小女子遺忘了的乾癟老頭,廢寢忘食地翻着典籍,誓死要叫那狂妄的黃毛丫頭懂得天地君師的要義。
這是一個尋常的晚上,尋常的,就連某些人日後悔不當初,都記不得,真正該後悔的日子,要從今晚上開始。
當金雞催唱出紅日,屬於南方冬日的溼冷籠罩着這被世世代代人景仰留戀的古都,五架樸實的馬車穿透黎明的靜寂,慢慢地停在了石將軍府門外。
石將軍府外早知有人到來的門人,從馬車上攙扶出一個老人,然後極力掩飾住自己的驚訝,將隨後四輛馬車上,這位老人珍藏的典籍一箱箱擡出來,慢慢地擡進了一早,就有人等在門外準備請安的院子中。
聽說又有貴客到,昨兒個備受賀蘭淳、何必問冷落的石老將軍忙快步迎來,待進了那有幸被王妃皇后臨幸的後院,瞧見那被十分小心堆疊起的箱子,掩飾不住內心的疑惑,茫然地問道:“聶老,這是?”目光所及處,瞧見石老夫人、石夫人、石大少夫人,還有石綰綰、石麗菁都臉色有些發白,心知她們已經站了一會子,就又看向那紋絲不動的正房房門。
“老朽給王妃下帖子,今日來與她論戰。”聶老頭撫摸着鬍子,幾日翻看典籍,他又堅信自己是個一心爲民、爲君爲民的好官了。
“聶老……是不是來得太早了一些?”石老將軍不曾看過聶老頭給石清妍的帖子,也不明白聶老頭罵過石清妍之後,爲何還要再來?莫非當真非要石清妍大徹大悟不可?那又何必說是論戰?就彷彿是上回子聶老頭輸了……這般看來,上回子果然是聶老頭輸了。
“早?不早了。”聶老頭身爲皇帝教化萬民的典範,他以身作則地遵守着嚴苛的作息——但他這會子因專心準備應戰,沒留心有人將他領進來的,是石夫人的院子,若知道,他此時定要窘迫地趕緊出去,“王妃可是早等着老朽了?”
“王妃只怕還沒起。”石老將軍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聶老頭皺起眉頭,終歸叫個女子起牀有些太過難以啓齒,“老朽等她。”
“聶老還是先去前廳歇息吧。”
“不,老朽等着她。”聶老頭閉上了眼睛,又將自己要說的話在心裡醞釀整理一番,暗下決心,定要叫石清妍爲往日存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懺悔痛哭不可。
石老將軍聽人說過石清妍每日是何時起牀的,掐算着聶老頭要等上兩個時辰,便叫下人趕緊搬了凳子,送了點心茶水來。
聶老頭心知還有一場硬戰要打,便不多推辭,坐下後又拿了自己的書,慢慢溫習。
石老將軍困惑地探頭看了聶老頭的書一眼,聶老頭立時將書合上,就似生怕石老將軍知道他曾聽說過一段有負皇恩、有違君師教誨的話。
石老將軍繼昨日被賀蘭淳冷落後,又敏感地覺察到至交好友對他的疏遠,一顆蒼老的心越發覺得無力。
“聶老,要不去我花房裡……”石老將軍終歸不忍老友在此受罪,好意相邀。
“不,王妃等會子就出來了。”聶老頭篤定石清妍不會忘記自己下的“戰書”,他的約定,可是連皇帝都不敢忘的。
石老將軍無奈地搖頭,有些驚喜地發現今日石清妍門外沒有站着猛士,便對石老夫人說道:“去叫醒王妃吧。”
石老夫人看向石夫人。
石夫人昨晚上想借着石綰綰絞頭髮,跟石清妍說說話,母女兩個若是將心結打開,也能拉近母女兩的關係,不想石清妍聽說石綰綰剪掉好大一縷頭髮,只回了一句“人各有志,尊重她吧”。心知石清妍心冷的很,哪裡敢去,便又看向石大少夫人。
石大少夫人經歷了昨日跟石夫人搶女婿的事,早沒了對石夫人的尊重,此時誰也不看,只管瞅着自己手上的帕子裝死。
“沒一個人敢去?”石老將軍怒了。
聽他一聲怒喝,石老夫人終於開口道:“不只是王妃一個人在屋子裡。”還有一個皇后呢。
石老將軍聞言也沒轍了,瞧見八個猛士向這邊走來,然後護衛在房門外,心知自己錯過了叫石清妍起牀的時機。
不一時,石思存領進來一個臉生的小廝。
那小廝進來了,卻是走向猛士們中的一個說了一句話。
那一個西院猛士衝其他七個招招手,其他猛士們便與他聚在了一處。
石老將軍並未湊近,只遠遠地聽到一個西院猛士說“當我們找不到幫手還是怎樣!”又聽一個人說“敢欺負我們人少!”最後又有一個氣勢十足地叫嚷“拿了水、剃刀來!”隨機那小廝又匆匆忙忙地告退,兩個猛士也重新出了這院子。
“這是怎地了?”石老將軍望了眼旁若無人一心溫習經書的聶老頭,又去問石思存。
石思存回道:“那是錦王府的小廝。在門上遇見,老奴就領了他進來。”
石老將軍嗯了一聲,只當是尋常的事,就不再過問,又看了眼搖頭晃腦的聶老頭,無奈地叫人給他也搬了椅子來,然後坐下陪着聶老頭等。
不一時,石老將軍瞧見兩個西院猛士提着彷彿還沒睡醒的耿業過來,那耿業閉着眼睛,稀裡糊塗地整理自己的衣裳;隨後那些猛士們就輪流地剃下臉上那把厚重的鬍子。
不干己事,石老將軍對自己說道,只管閉目養神,就連猛士們陸續出了這院子,他也懶得關注。
小半個時辰過去,石思存去而復返,過來對石老將軍低聲道:“老太爺,門外來了一羣子弟,個個手持刀槍,都說要來府裡保護王妃。”
“成何體統!”石老將軍一聲怒喝,“欺負我們石家沒人!”
“老太爺,要不要放人進來?”
“不放。”石老將軍說道,若放了,叫他一張老臉往哪裡擺。
因石老將軍聲音太洪亮,聶老頭就似被石老將軍震醒了一般,頷首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看向那留下把守石清妍房門的兩個西院猛士,忽地喊道:“舒雋!泠月!”
“老頭,你總算認出我們了。”被稱作舒雋、泠月的兩個猛士習慣地甩了一把鬍子,下巴上輕飄飄空蕩蕩的,讓他們懷念起方纔還在的寶貝鬍子。
“混賬!豎子!”聶老頭此時想不起旁的話來,對着這兩個他曾經十分熟悉的後生氣得跳腳,怎麼都沒想到那天圍着他轉,小心翼翼伺候他的,都是十分相熟的後生。
“聶老……”聶老頭桃李滿天下,石老將軍不用費勁,就想到這兩人大抵曾是聶老頭指點過的學生。
“……老將軍,錦王府管事來了,他說各家子弟是來保護王妃的,他們人多勢衆,且大街上站滿了人,是以,他們進來了。”石方圓從外頭奔了進來。
石老將軍顧不得再看聶老頭跟熟識的子侄團聚,忙道:“錦王府管事爲何不來見我?告訴他,石家自有家將家丁在,不勞他費心。”
他的這話說的有些心虛,石將軍等人出征,已經將石家家將們帶走了大半。
石方圓囁嚅了半日,才說道:“錦王府的人接管了石府大門到這院子的。”
“豈有此理!”石老將軍怒道,早先石清妍算得上是貴客,如今她是喧賓奪主,石家直接歸了石清妍管了,雖心知這是石府管事們一知道自己人少,二怕將事情鬧大才對錦王府讓步,但一張老臉就是掛不住。
石老將軍話音落下,卻見六個沒有鬍子的西院猛士裝扮的男子,領了一羣三四十個三十到十三歲的男子進來,瞧見門外還有來來回回走動的身影,便知這院子內外不知站着多少個。
“溯文,你、你……”聶老頭被氣到了,手指指向他最熟悉的婉約派猛士。
婉約派猛士伸手給聶老頭順了氣,隨機揮手道:“將老頭擡到廊下去,別叫他礙事,將小篾片綁在院子中間。”
“我不用綁!我不走!”一直打着瞌睡、順便竊喜又有好戲看了的耿業因婉約派猛士的話徹底醒了過來。
“那可由不得你。”婉約派猛士說道。
立時就有好事的子弟跟婉約派猛士等人稱兄道弟地去將聶老頭連人帶椅子一起擡到廊下,聶老頭伸着脖子叫,也沒人聽,只能喊“我的書,我的書!”,聽他喊,又有人將聶老頭寶貝的書給他送到廊下去,甚至有人將他的茶水點心都給他送到了身邊。
耿業更是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一太師椅子上擺在院子當中。
石老將軍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這羣西院猛士們剃掉鬍子,是爲了去召集人過來,只是他不明白猛士們這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到底是爲了什麼。
“吵什麼吵,一大早的!”終於,那被衆人一直盯着的房門動了,露出一張嬌俏的芙蓉面。
“沉……”
“沉你大爺,你誰啊!敢跑到這來攪事!”沉水瞪着眼睛看向院子裡冒出來的衆人,待問候了那人大爺後,隱約覺得那人的衣裳、身形、聲音有些熟悉。
“他大爺是我爹,多謝姐姐問候。”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將棍子扛在肩上,嬉皮笑臉地說道。
沉水怔怔地看向那少年,隨即又看向那少年身邊的熟悉的身影,“死蘊庭,沒事剃什麼鬍子!一點都不陽剛了。”打量着那張陌生的臉,雖說那臉十分俊秀,但心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好像是男子氣概少了許多。
“過幾日就又長起來了。”習慣性地將鬍子向肩膀甩去,甩了個空,蘊庭猛士暗道爲了自己失去的陽剛,絕不能饒了等會子來的人。
“動靜小點,皇后都被聒得翻了兩個身了。”沉水說完,打了個哈欠,又將頭縮了回去。
“聽到沒有,都給我動靜小一點。”蘊庭猛士摸了摸下巴,因沒了鬍子,心中的怒氣更盛。
“都小點聲。”自稱蘊庭猛士大爺是他爹的少年狐假虎威地衝一旁的愣頭夥伴們嗔說道,見被五花大綁的耿業嘴裡嗚嗚個沒完,就伸手在他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
耿業與京中的紈絝子弟們稱兄道弟熟絡的很,但眼下這羣彷彿忽然從京裡冒出來的子弟們,在他眼中陌生的很,心裡想找個人套近乎,又被繩子勒住嘴說不出話來。
院子裡被人喊來湊熱鬧的少年們,聽說皇后在屋子裡睡着,不明白皇后不在宮裡陪着皇帝,跑來跟錦王妃同牀共枕做什麼?隱隱發現了什麼秘密,有幾個初初懂得人事的少年交頭接耳。
“是否有人能告之老夫,這究竟是怎麼了?”石老將軍沉聲說道,餘光掃向亂糟糟的屋子,又見石綰綰、石麗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躲到了石夫人、石老夫人身後,眸子越發陰沉,卻也明白石方圓爲何不叫人攔着,這一個個子弟只怕領着的隨從就有上百人,這上百人鬧起來,就徹底將事鬧大了。
石將軍這會子還想不鬧大,卻不知今日的事是勢必要鬧大。
婉約派猛士瞄向還沒走的石老夫人四個女人,抱拳道:“沒瞧見四位,抱歉的很,四位還請速速離去。”
“可是王妃姐姐有事?我得留下。”石綰綰開口道,要從石夫人身後走出來,又被石夫人攔住。
昨兒個見識了石清妍跟皇后“平起平坐”,今早上又瞧見衆多年輕公子給石清妍充當護衛,再加上昨晚上據旁人說的石清妍對她的死活毫不在乎的態度,石綰綰不似石夫人想的那樣記恨石清妍,不,應當是她心裡記恨着,但她打定了主意,在心裡發了毒誓忍一時□之辱討好石清妍。
“這用不着你,快走,別礙事。”婉約派猛士毫不留情地說。
“我是妍姐姐的嫡親妹妹。”石綰綰因婉約派猛士輕慢的態度微微有了些按捺不住的火氣。
“石老夫人、石夫人,還請速速帶了姑娘離去,等會子只怕會見血。若是你們怕事,再叫人將各處的院子門都鎖了。”婉約派猛士直言道。
在這邊站了一早上的石老夫人身子一晃,抓住石夫人的手腕,勉強維持住風度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去了。”
石夫人忙叫石麗菁挽着石老夫人,見石綰綰一雙眼睛盯着石清妍的房門,心知石綰綰想進了房裡在這不知道是什麼危機的時刻與石清妍“患難與共”陪在石清妍身邊。於是怕她多事,就用力地握了石綰綰手腕,弄不明白這場變故,因害怕,指甲就深深地掐在了石綰綰嬌嫩的手腕上。
“走吧。”石夫人覺察到石綰綰的掙扎,越發用力,又怕當真打起來她們遭了池魚之殃,又怕石綰綰被那羣男子們看見,便什麼都不顧地拉着石綰綰跟着石老夫人、石麗菁快走,提醒丫頭們擋着石綰綰一些。
“母親!”石綰綰低聲急促地喚道,有道是患難見真情,此時正是她跟石清妍姐妹同心的好時機,心裡暗恨石夫人短見,忽地一掙,將石夫人的手掙開,就要向回跑。
“姑娘,請吧。”婉約派猛士似乎是早防着石綰綰會有這一招,就張開手臂擋着她。
“你讓開!”石綰綰嗔道。
“沒功夫跟你鬧着玩,你不走,我把你扔出去。”婉約派猛士沒功夫聽石綰綰去說什麼她是石清妍嫡親妹妹的話,警告地看了眼石夫人,有些可惜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後悔當初因要隨着石清妍就將頭髮收拾乾淨了,不然看石綰綰這討厭模樣,定要送她兩,不,四頭活物。
“趕緊走吧。”石夫人見一院子男子盯着石綰綰看,忙又去拉她。
“我記住你了!”石綰綰怒道,她這輩子也沒聽過這麼重的話,哪怕是去別人家中,誰不是客客氣氣地待她?暗道怎地這些人都這般沒規矩,都不知道她是誰嗎?
婉約派猛士後知後覺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心道不妙,沒了鬍子就是不方便,這麼容易就被人記住是誰了,“等這事了了,咱們再將鬍子留起來。”
“嗯,得留。”西院猛士們紛紛點頭。
聶老頭在廊下氣咻咻地瞪着滿院子後生們,又因被人順着氣喂着茶水、點心說不出嚴厲的話來。
除了聶老頭,院子裡還留下一個老人,那就是石老將軍,只是比之聶老頭那邊甚至有兩個少年給他捧着書翻着書頁的待遇,石老將軍就很有些可憐,他與石方圓、石思存站在自家院子裡,看着院子裡冒出來一羣后生,不僅問出來的話沒人回答,甚至,他總覺得自己這主人家即便此時走了,也沒人會攔着——這邊壓根就沒他什麼事!
石老將軍心裡恨不得一怒之下離去,但是自尊與尊嚴令他不肯就此離去,“沒人告訴老夫這是怎地了?”目光將西院猛士們一個個看一遍。
一西院猛士說道:“老將軍馬上就知道了。”
石老將軍纔要怒問馬上是多久,就聽石家管事慌慌張張地來說:“老太爺,耿家來了一大羣人,領着漠少爺上門了。錦王府管事叫人將人放進來了。”
石老將軍一愣,前頭兩日耿奇聲屢次叫人上門勸說他放了耿業,甚至隱晦地提出石家放了耿業,耿家才肯放了石漠風,不然這事沒完。因他不肯立時跟石清妍低頭,且又覺耿家不敢對石漠風如何,就沒理會這事。忙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耿家族裡的人還有耿家的親戚們都來了。”
石老將軍立時明白爲什麼猛士們不叫侍衛來,反倒叫了世家子弟來:這耿家子弟都是耿業的兄弟,兄弟來討要兄弟,若是鬧出了事,對着外頭也只說是耿家兄弟情深,後生們一時衝動少年輕狂,且石家家丁、侍衛打起耿家人來,也會因顧忌重重落與下風——畢竟,公子哥打了下人,是一句衝動就能大事化小的,下人打了公子哥,那可不好辦;若耿家叫了侍衛家丁來,一樣是鬧,但鬧到最後,這事就不是一句“小子們實在衝動”就能化解的了,且石家下人也不會手下留情——還有,眼下石家還在爲皇帝出力,京裡就有人家領了下人打過來,豈不是在皇帝的臉?不,應當是同樣是打臉,叫了子侄來,還算手下留情了。
石老將軍吸了口氣,眼前這事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想管,只會讓石家更爲難,放下面子躲開,纔是最好的選擇,如今的事已經不是石家能插手的。想着,就領着石方圓、石思存向這院子裡的門房走去。
茶房裡看守的婆子被外頭的事嚇得臉色發白,見石老將軍進來,就慌張地送上茶水,然後躲到外頭去。
“老太爺……”石方圓、石思存兩個老僕心疼地看向石老將軍落寞的身影。
石老將軍苦笑一聲,卻不言語,自家的地盤,任由他人做主,甚至自家的孫子,落在旁人手上,自己卻不能插手這事……身爲一個曾經馳騁沙場、叱吒風雨的名將,石老將軍終於明白了那句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含義,暗道自己若是早年死在沙場之上,該有多好。
石方圓、石思存不敢多說,隨着石老將軍迴避在這茶房裡,默默地將門窗關上,不時地透過查房窗戶上的縫隙去看外頭的情形。
“老太爺,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石思存想安慰石老太爺,在是老太爺鼎盛的時期,誰人不讓着他三分,似這等領着一家子子弟來石家討要人的事,斷然不會發生。
“這事了了,若是王妃贏了,老夫就給她賠不是去。”石老將軍嘆息一聲,便又苦笑,石清妍不需要說了好話拉攏自己,她只需要讓他看看她能將石家折騰成什麼模樣,他便不得不屈服——這就是一把雙刃劍,石清妍早年因石家受盡委屈,石家如今因石清妍步步維艱,果然是一報還一報。
石思存、石方圓齊齊地跪下,看着石老將軍垂垂老矣的身影,雙雙老淚縱橫,石老將軍這次說的賠不是,與那日被石清妍一聲聲問“還有誰敢跟她過不去時”石老將軍想要的彎腰低頭不同,這就像是一次不堪折磨後的最終選擇,選了哪邊,就是將石家衆人的小命交到了誰手上。
屋子裡躲開的三人再顧不得外頭的事,石家的管事找不到當家作主的人,只能由着錦王府的官家將耿家人放了出來。
耿奇聲領着衆多子侄,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石家,不屑地看向那緊緊盯着他們看的小廝們,待過了精忠堂,不由地愣住,只瞧見四下裡站着的持槍帶棒的少年們個個穿着錦袍帶着玉帶。
“父親,這……”耿奇聲的大兒子耿事示意耿奇聲去看,“這不是石家人,石家人只剩下石漠風一個了。”
“你們家才只剩下一個人!”石漠風嘶啞着嗓子罵道,身上披着黑色拖地斗篷,斗篷下蓋着自己被綁住的手,原來,耿家人怕石漠風身手敏捷地逃脫,就綁了他。
這幾日裡,石漠風遭受了耿家的威逼利誘,自然他們想問的就是石家跟鬼山人、太甲真人的關係還有石家送給錦王府的神兵利器,甚至還有錦王府的陰謀詭計。因連番被人逼問,石漠風的神情有些萎靡,不過三日,卻已經削瘦地突出高高的顴骨,臉色也因飢一頓飽一頓蠟黃蠟黃的,但也因如此,早先的清俊少年,此時臉上多了兩分剛毅。
“不管他們,咱們可是領了上頭的話來的。”耿奇聲理直氣壯地說道,領了子侄們過來,是爲了軟的不行來硬的,硬了之後好收場,總歸他們背後有太后,便是鬧得不可開交了,也有太后給他們撐腰。
“父親說的對。”
“伯父說的對,誰怕誰?”
“就是,太后可是說了……”
“閉嘴,蠢貨!”耿奇聲斥責那個提起了太后的侄子,他還沒糊塗,打着太后的旗號鬧上臣子家門總不是好事,非到萬不得已,不可主動提起太后。
被罵了一句,又被引着進了石清妍歇着的院子,耿家子侄們都住了嘴,一個個挺起胸膛擺出威武模樣。
耿奇聲進了院子,先一眼瞧見耿業嗚嗚叫着被五花大綁地捆在院子中間,忙心疼地喊:“業兒、業兒……”待要靠近,又見兩個男子攔在耿業前頭。
“你們膽敢綁了業兒!”耿奇聲冷笑道,彷彿自己沒叫人綁住石漠風一般,“快些將他放了,不然……”才說了一句不然,只見一支羽箭擦着自己的耳朵飛過,立時嚇出一身冷汗。
隔着簾子,一聲清脆的女聲傳來:“不然你大爺的想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