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我懂你的意思,這二十年來,我一直活着罪惡與自責中,我……不怕死,或許死纔是我最好的歸宿。”莫鎮南打斷他的話,當初急着要讓莫相離嫁給沈從文,他也是怕他死後沒人能保護她,而現在,景柏然對他雖有莫名的敵意,但是他看得出,他是真心對待阿離的。
“好好對待阿離,這孩子從小就自我保護欲極強,她不會輕易對人傾心,但一旦愛上了,就絕不後悔,不要讓她知道你跟我之間的恩怨,否則以她的性子,她絕不會原諒你。”莫鎮南的話,像極了在對他交待臨終遺言。
景柏然啞然失聲,怔怔地聽着莫鎮南的話,卻是再也插不進一句話。直到莫鎮南掛了電話轉身跟着警員出了會客室,他纔回過神來,“莫市長……”
莫鎮南似乎感覺到他的呼喚,轉身朝他點點頭,緩緩消失在鐵門後。景柏然不知道,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莫鎮南,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莫鎮南。
………………
從拘留所出來,景柏然心中煩悶不已。沒見莫鎮南之前,他總以爲莫鎮南是十惡不赦之徒,可是與他見了面後,卻突然發現,自己當初先入爲主,竟是想差了他。
坐進駕駛座內,景柏然開車來到海邊,鹹腥的海風撲面而來,涼意滲進他胸口,他越發地覺得冷。從來沒有這樣緊慌無助過,即使當年被黑道逼迫是要交出雙手還是交出雙腿時,他都沒有感到害怕。
可是此刻,他分明感覺一股寒意從心漫延到四肢。莫鎮南用囚籠囚了英歡的心二十幾年,於是他便想用真正的囚籠囚莫鎮南二十幾年。他想,莫鎮南囚了英歡的心,那麼他就囚了莫鎮南的自由,豈不公平?
然而現在他才明白,什麼叫做作繭自縛。
海風不停的吹,吹亂了他的發,更吹亂了他的心,他捏緊拳頭,想起莫鎮南剛纔的話,自作孽不可活,他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景柏然靜靜立在海邊,海面平靜,卻是波滔暗涌,正如他與莫相離的婚姻,看似幸福美滿,可是隻需要一個浪頭打來,他們就會萬劫不復。
掏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按着幾個號碼,電話很快接通,“Hello,Eric。”
“City,有件事我需要你幫忙。”池城的父輩曾是黑白兩吃,各國的幫會到現在看到他也會尊敬地喊一聲大哥,莫鎮南的死已經在所難免,若是能僞裝成黑道仇殺,到時候莫相離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是自己種下的因。
他現在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只要還有機會活下來,他就會抓住一切能讓他活下來的救命稻草。然而他機關算盡,拿一個錯去彌補另一個錯,終是會步步錯。
“沒想到你也有求我的時候,什麼事請說?”
景柏然猶豫了一瞬,毅然道:“利用黑道關係幫我殺一個人……”
………………
莫相離掛掉電話,穿上拖鞋下了樓,一路穿過客廳來到廚房,一股濃郁的肉香從廚房裡飄了出來,她方覺得自己很餓,拔掉電紫砂鍋的插頭,她揭開鍋蓋,忍不住讚道:“好香。”
拿出小碗盛了碗湯,她又去把雞蛋夾了起來,放進托盤端到餐廳,心中是滿滿的幸福。她喝了一口湯,舔了舔嘴脣,“真好喝,沒想到他煲湯的技術也是一流的。”
直到一碗湯見了底,她又去盛了一碗出來,這才剝開蛋吃了起來。
吃完飯,天色尚早,她刷了碗後便無所事事,這些天一直待在家,幾乎與外界隔離,整個人都疲懶了許多,知道景柏然今晚有應酬,一時半會也不能回來陪她,她便上樓去換衣服。
剛換完衣服,就有電話打進來,她瞅了一眼電話號碼,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沈從文?”
“我不是從文,姐姐,我是良矜。”對方傳來莫良矜的聲音,莫相離一怔,陡然失笑,良矜拿沈從文的手機給她打電話,是想要說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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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良矜,你找我有事?”
“明天爸爸就要開庭了,我聽說你拿了三千萬將那筆鉅款還上了,媽媽說要讓我謝謝你,請你今晚與姐夫回家吃頓便飯。”莫良矜刻意將姐夫二字咬重,就是要提醒莫相離不可自己一個人回去。
莫相離一邊對着化妝鏡擦乳霜,也沒細想莫良矜是從哪裡知道她結婚了的消息,一邊順口就道:“他晚上有應酬,估計去不了,待會兒我一個人回去。”
莫良矜讓莫相離帶上景柏然的用意本就是要讓沈從文死心,可是現在她卻說景柏然去不了,那她一個人回去有什麼意思,到時候沈從文見她孤伶伶一個人,心中指不定怎麼想。
可是話已經說出口,她又不能收回去,於是笑道:“姐姐,姐夫跟你纔剛結婚,喜宴也沒擺,若第一次回孃家就你一人回來,媽媽跟從文不知道會怎麼想呢,不如我打電話給姐夫,讓他抽個空陪你一起回去?”
莫相離皺了皺眉頭,興許已經有了前車之轍,莫相離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不必了,我自己打電話給他。”
掛掉莫良矜的電話,莫相離才反應過來,她與景柏然結婚的事可是瞞着衆人的,她怎麼會知道?想了想,她拔通了吳建浩的電話,“吳秘書,我與景柏然結婚的事風聲走露了?”
吳秘書接到總裁夫人的電話,神色頓時變得恭敬,剛要喊莫小姐時,突然想起景柏然剛纔的話,他笑道:“是,總裁夫人,不知道是哪家報紙拍到您與總裁從民政局出來,總裁索性對媒體承認自己已經結了婚,現在只怕除了您還瞞着鼓裡,大家都知道了。”
他的大家,除了指Y市裡的衆人,還有美國的景家兩老。今日一早,景柏然就接到景天雲的電話,讓他選個日子帶莫相離回美國總部去,言談間很是凌厲。
莫相離心中一緊,慌忙掛了吳建浩的電話,又拔通了景柏然的電話,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總是無人接聽,她掛了電話,想了想,又拔通了吳建浩的手機,“吳秘書,景柏然晚上去哪裡應酬了?”
吳建浩愣了一下,接着道:“總裁沒告訴過你嗎?他去拘留所見莫市長了。”
“什麼時候去的?”莫相離怔了怔,這些天他一直很忙,總是抽不出時間去見她爸爸,她想等他忙過了這幾天,她就跟他一起去,到時候爸爸對他的責備就會少些,沒想到他不聲不響的去了。
“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兩個小時?那麼他應該是已經從拘留所裡出來了,爲什麼沒有回來?爲什麼不接她電話,是爸爸爲難他了麼?可是他那樣一個無視綱常的人,又豈會怕爸爸爲難?
莫相離一顆心焦灼不安,她在房裡走來走去,接着問道:“那他說晚上有應酬,就是去見我爸爸?還有沒有別的應酬?”
“總裁現在把晚上的應酬都推掉了,您別急,或許一會兒他就回去了。”吳建浩聽出她的焦急,於是安慰她。
莫相離哪裡聽得進去,她說了一聲好,便掛了電話,拿起手提包與車鑰匙,匆匆向樓下奔去,剛奔到玄關處,就聽到鑰匙套進鎖洞的聲音,她的動作立即定格住。
景柏然打開門,一眼便看到僵在玄關處的莫相離,他神色一怔,還未有所動作,她卻已經飛奔過來,衝進他懷裡,“你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你,急死我了。”
她可憐兮兮的話語落在他耳裡,他心中的悽迷頓時煙消雲散,他捧起她的腦袋,輕聲問:“怎麼了?我不是說過我會晚回來麼?”
莫相離仰起頭,仔細打量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問:“老公,我爸沒有爲難你吧?”
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他心底一鬆,擁着她向客廳走去,“你老公我是何許人也,你爸見到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爲難?”看着她亮晶晶的雙眸,他都不忍對她撒謊。
“真的?”莫相離眼裡的光彩瞬間灼亮,她一直擔心爸爸會反對她嫁給景柏然,畢竟景柏然的風流賬實在太多,爸爸常跟她說,嫁人當嫁沈從文那一型的,像景柏然這樣的花心男人,最好碰都不要碰。
沒想到當初他對她說笑,竟然也有一天她會跟景柏然緊密聯繫在一起。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
“那我爸還說了什麼?他最近還好嗎?”莫相離像只小麻雀似的追問個不停,景柏然不想多說多錯,只好低頭以吻封緘,等一吻畢時,莫相離已經被吻得暈頭轉向,哪裡還記得要問景柏然什麼。
兩人靠在沙發上相擁許久,直到夕陽的餘暉自落地窗灑落進來,莫相離才跳起來,扯着景柏然向大門走去,“完了完了,剛纔良矜打電話來讓我們今晚回家吃飯,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景柏然聞言,本來是被她半拖着往前走,突然就頓住腳步,他神情帶着幾分陰鬱,任性道:“我不去。”
莫相離回過頭來,拿手指戳了戳景柏然胸前結實的肌肉,“不準不去,我們結婚的事登了報,良矜他們都知道了,雖然我也不想回去,可那裡畢竟是我長大的地方,就當了一樁心事吧,好嗎?”
景柏然拿手包住她的指尖,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半推半就的被莫相離拉着出了門。
景柏然雖然是滿心的不甘不願,可是出了門後,還是打電話讓吳建浩備了見面禮,然後在莫宅會合。吳建浩除了哀嚎還是哀嚎,景柏然結了婚後,許多應酬能推就推,這可苦了秘書室一干人等,尤其是吳建浩。
每天在那些客戶中間周旋,短短的幾天,已經蒼老了許多。
他想:再這樣下去,他倒寧願去非洲騎駱駝,否則他會未老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