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妖倀一個桀驁霸道,一個冷若冰霜。
桀驁霸道的妖倀衝着黑沉的天空嚎了一嗓子,就是尜尜怪笑。
他低頭看着腳下安撫民衆的衙役,還有接連飛上天空抵抗妖倀大羣的舉人官員,啐出一口唾沫,就是打飛了成片的舉人……
“講道理,妖將實力的地龍妖倀,可不好對我們大周的舉人出手。”
一個身着正五品官袍的男子飛上高空,這男子看似中年,言語間護住了舉人們的性命,又衝兩個妖將實力的地龍妖倀拱了拱手。
後面也跟上了一個紫袍的進士,溫吞吞的說着話。
“講道理,神魔之障籠罩浩瀚天空,你們不出手,我們也不出手就是。”
聞言,龍桀驁捂着肚子大笑起來,它拍打如同冰霜的妖倀的後背,嘲笑道:“龍冰霜你看看他們,哈哈進士啊,好厲害啊,卻被神魔之障嚇得跟個小鵪鶉似的!”
龍冰霜銀白的嘴脣往上一翹,它就更加張狂,指着兩個進士的鼻子厲罵。
“你們不能出手,可不代表我和龍冰霜不能出手!我們本來就是神!本來就是要吃人的!我們不怕神魔之障!
來吧,看着吧,老子很喜歡看你們痛苦卻無可奈何的表情。記住哦,只能看着,不想死的話,那就不要動手!”
說罷,它和龍冰霜化作血色流光,在舉人官員中橫掃而過。
妖將實力是何等威能?
他們只是穿梭而過,就帶了千鈞重風,要把舉人們全部碾壓致死。
可是恍惚間,天地陡然大亮,有人高聲吟哦。
“講道理,天下需保持應有之善!”
“講道理,天下無不可說服之惡!”
兩個進士同時開口,頓時引起規則變化,兩人的道理縱橫萬丈虛空。
抵抗妖倀的舉人官員等於做着善舉,身上被道理保護;
龍桀驁和龍冰霜,則是因爲要殺人的惡性,一切的舉動都沒有了半點傷害!
“好進士!你們是想找死不成?”
龍桀驁怒吼了一聲,渾身血光四射,龍冰霜則是身子一震,驀然是千里銀白,霜寒徹地!
它們震碎了進士的道理,立馬讓兩個進士臉色蒼白,飛行的身子,也是搖搖欲墜。
可是佔據了優勢的它們,猙獰的大眼卻是一片血絲密佈,它們吃了大虧!
“進士厲害,龍冰霜,弄死他們!”
“好,小的們,來!”
龍桀驁和龍冰霜對視獰笑,同時吸納了幾個老妖實力的妖倀族人。
它們再次對兩個進士出手,出手之間,那是大開大合,完全不帶任何防禦。
一時間是天崩地裂、草枯石飛。
大地震顫中,龍桀驁它們吸收的地龍妖倀被打出體外,化成散碎血雲。下方混戰的舉人、妖倀,還有孱弱的百姓,也是成片死去……
看到這裡,寶玉倒吸了口涼氣。
他轉過頭,立馬對上了西門雪等人看過來的眼神。
衆人都看見了對方眼底的驚異,異口同聲的道:“妖倀是想用神魔之障殺了兩個進士!”
“沒錯,都死了,不過常寧和常安不枉身爲文人,舉人們也不愧對先賢、百姓!”
鐵不生扭頭對寶玉冷笑道:“既然你連朝堂和地龍的協議都知道,這神魔之障,也就可以和你說說了……
當初人族動盪,萬民不安,有孔聖着草屐踏遍諸天星辰、百萬山河,匯聚無數黎民信念,得封儒家聖人!之後聖人輩出,數不清有多少能耐的傢伙。
其中有一人,卻是言傳天下知,鑄就神魔之障,是爲天人合一!”
“什麼是天人合一?”
寶玉覺得熟悉,忍不住眼神閃爍。
鐵不生冷聲道:“天人合一,就是人與天地相結合,以天爲父、爲母,而人在天地之間自然長成,踏尋凡人的生存之道。
那位聖人以爲進士就不算是人了,不該再插手凡俗之事,所以他的一言之間就產生了神魔之障,也就是——
一旦進士對凡人動用武力,那種自己無所不能的念頭就會無限擴大!
要是被這種念頭吞噬了本心,進士就等於死掉了,活着的只是一個自以爲神的軀殼,或者說是——
魔!”
他看向寶玉,老眼滿是譏嘲。
“所以你別想外面來人幫手,也別想發信傳遞給陳長弓等人。進士不能進來,進來就是個死!賈寶玉,你只能想辦法從這已經斑駁碎裂的大地上,給百姓摳出點果腹的食物出來!”
寶玉冷靜點頭,說道:“如此,我知道了。”
他再次看向絲綢畫卷,猛然間,眼眸就是一沉。
只見畫卷中還在呈現地龍翻身的恐怖景象,他看見被鐵不生喚作常寧和常安的兩個進士身陷神魔之障,宛如瘋魔癲狂!
只是片刻功夫,兩人就被神魔之障吞噬了本心,一身文人雅緻,變成了血光沉沉……
【好可怕的神魔之障!】
寶玉在心裡驚歎。
他見過黎雨航抵抗神魔之障的樣子,覺得這東西厲害,但也不是不能戰勝。
然而此時,他突然想起了——黎雨航可是封號進士!
封號進士,可是進士中的最強者!
能讓黎雨航苦苦抵抗的神魔之障,也有本事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把常寧和常樂的本心吞噬殆盡!
兩個進士強忍一絲清明,硬是捱了龍桀驁和龍冰霜的攻擊,衝着殘破的三奇大城跪下。
他們悶沉吼道:“大父,孩兒不孝,讓您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三個響頭過後,常寧和常安已經被打得身軀炸碎,只剩頭顱連着脊椎。
可是他們扭頭獰笑,詩號出口之時,就是化作奧妙道理,穿進了龍桀驁和龍冰霜的腦海。
“混賬!爾等進士,真個是不要性命!”
兩個強悍妖倀哭嚎着摔落進了地表裂縫,讓妖倀的攻勢緩了一瞬。
官員舉人們看見進士身死,同時悲嘶出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秦風.無衣》的慷慨雄壯化作悲歌,慼慼歌聲籠罩四野。
那些文膽較多的舉人合身撲上,文膽爆碎,文火沖霄,硬是消滅了無數的地龍妖倀。
文膽較少的舉人卻是查漏補缺,哭着,嘶喊着,把妖倀的殘兵趕回了深邃的地表裂縫,鑄就了一條堅固的防線……
“好個兒郎!”
衆人同時嘆道。
寶玉轉過身,想了想,叉手對鐵不生行禮道:“晚生賈寶玉,自請跪見進士大父!”
“跪不着了,兒子都死了,大父也活不成。”
鐵不生擺手攆人,完全不是個品級低下的官員應有的態度。
他嘆氣道:“走吧,都走吧,去想想怎麼讓百姓吃飽肚子,老朽是沒辦法了。”
“如此,我等告退。”
寶玉很是恭敬的行禮,帶着衆人,要找空地幻化居舍……
鐵不生聽着腳步走遠,老態龍鍾的他猛然打了個趔趄,哆嗦着,衝着絲綢畫卷伸出了蒼老的手掌。
“兒啊,我的兒……”
他哀泣呢喃。
旁邊拐來一人,拍着他的肩膀道:“大父,保重身體。”
“是你啊,常樂。”
鐵不生露出慈祥的笑容。
常樂是個年輕人,穿着破爛的舉人藍袍,看着自己的大父,哽咽說不出話。
他不是大父的親子,大父的親子,已經只在畫卷之中。
兩位哥哥的逝去他很傷心,然而更讓他傷心的,卻是大父對安撫使賈大人所報出的名諱了……
【鐵不生,鐵定不生……大父,常樂能對您說些什麼?】
常樂安靜了一陣,被鐵不生柔言細語的勸退。
他回頭看時,見鐵不生低頭盯着地上的絲綢畫卷。
而在鐵不生對面的殘桓一側,飄蕩出光亮的黑狐大氅……
“賈大人爲何又回來找老朽鐵不生?”
鐵不生在自己的名字上下了重音,看寶玉的眼神毫不遮掩其中的不屑。
賈寶玉詩才過人是不錯,但是在賈寶玉的名聲裡,沒有一項關於民生的事情。
他不滿意賈寶玉做安撫使,甚至不滿意到了,完全不把寶玉看在眼裡!
寶玉對鐵不生拱手行禮,笑道:“晚生參見進士大父。”
他把身份直接點了出來,沒有像剛纔說的那樣跪見,也沒有顧慮鐵不生着重提出了‘鐵不生’這個名字。
他不卑不亢的道:“關於百姓的吃食,晚輩已經有了腹稿。寶玉初來爲官,對此地事物、人員全都不熟,勞煩進士大父聚集能抽調的舉人,與寶玉共襄盛舉。”
“你有辦法?說!”
鐵不生驚喜交加。
寶玉退了一步,省得老傢伙揪他的領子,笑道:“晚輩剛纔說了,只是腹稿而已。您做您該做的,晚生也做晚生分內的事情。明日卯時整,準時出發!”
說罷,寶玉轉身就走。
他的步伐很是平靜,似乎走了就不會回頭。
可是拐過一塊斷壁時,他看向鐵不生,搖頭道:“晚輩有一事不明,兩位進士前輩的本心是教化善惡道理,戰鬥力不強的他們,爲何會在存在地龍的地方做官?
進士大父,想講道理的話,還是去境內腹地安樂的地方較好……”
“境內腹地?安樂的地方?”
鐵不生呢喃出口,突然哭倒在絲綢畫卷上。
“兒啊,是爲父害了你們!咱們的本心道理,本不該在這裡做官吶!怪爲父,怪爲父非要落葉歸根……
恨啊!賈寶玉,爲什麼蒼天,沒讓老夫早點遇見你!”
…
其實按寶玉的性子,不會和鐵不生說交心的話。
但是兩位進士的舉措,真個打動了他的內心,讓他想用盡一切辦法,爲三奇大城出點力氣。
“鐵不生身爲進士大父,必然深受愛戴,該交心的,還是要交心……”
寶玉思量着,走進了樂陽申用才氣幻化的屋舍。
房間裡一片沉默,只有樂陽申煮水燙茶的咕嚕聲響。他們需要燙些茶水,用來水飽淅漉的腸胃……
西門雪見寶玉進屋,焦急問道:“寶玉兄,聽申哥兒說你有辦法?三奇大城簡直是一片焦土,你哪來的辦法?快點說,別饞着我們啊!”
“還只是腹稿,我需要再盤算一下。”
寶玉搖了搖頭,在幻化的蒲團上坐下。
他闔起雙眼,眼瞼之下,無數的文字在眸中飛快閃爍……
聽到了三奇城的詳情,寶玉突然明白:在來的時候,水英光已經給了他天大的優待!
【水英光懂得我的本心,知道我的道理,他這是給我鋪路,鋪兩條路!】
【第一條是鋪墊朝堂之路,這點他已經給我說透,可是第二條道路,身爲天子的水英光還是隱瞞了,想要我自己領悟。】
寶玉不斷想着,突然揚起嘴角。
他明白了——
原來水英光給他鋪的第二條道路,竟然是進士聖途!
聖途秀才算不了什麼,最多明瞭本心;
聖途舉人也算不了什麼,只是堅定本心,讓人兢業努力,不斷攀登罷了。
可是這聖途進士,就好像進士和舉人之間一樣,是一個天差地別的大檻!
【我沒能得到素女柔腸弓,或許成爲進士之前,沒可能得到給進士文宮奠基的萬兩重寶,但是成爲聖途進士的話,天地會自動凝聚一方文寶,用來奠定文宮!】
想到這裡,寶玉的笑容更加燦爛,怪不得水英光沒有提最難的衣食,反而多說了重建城池的事情。
他記得水英光連百姓的職司都提點了,說過夜香郎!
這言外之意,就是讓他不只是解決災情,更重要的是給三奇大城的數百萬百姓施恩,讓百姓過上比先前更好的日子!
數百萬的百姓願力,可以讓他有了那麼一絲機會,成爲聖途舉人!
【可是……聖途難,難於上青天!】
寶玉在心裡嘆了一聲,只覺得要是換別人來,就是鐵定的一個‘死’字!
就算已經提名朝堂大員的賈雨村,怕是連第一個‘吃’的問題都解決不了……
月黑風高,燭火飄搖,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且不說外面亂成一團,就算西門雪等人,那也是糾結得睡不着覺。
突然,西門雪從塌上跳起來,踹開寶玉的房門就喊。
“寶玉兄,你還是說說怎麼搞定百姓的肚子吧,我都睡不着……”
聲音卡在喉嚨裡,因爲他看見了薛道衡,看見了求不得,連樂陽申都在寶玉的房間裡待着。
這些人盯着寶玉發楞。
而寶玉,仍然沉浸在自己曾經看過,如今卻忽略的民生學識中。
一個‘吃’字,可是包含着天大的道理!
對這些學識的理解,讓寶玉雖然入神,嘴角卻是彎曲。
那是……
好生燦爛的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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