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歸老夫了!”
陳長弓淚眼通紅,直視寶玉道。
寶玉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他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見到陳長弓這般模樣,知道應該讓陳長弓冷靜一下。
只是正氣加身,捻起方桌上嵌進去一半的金色物什,啪嗒一聲,也就拔了出來。
這是一個小小的金麒麟。
觸手溫軟,彷彿是個活物,但是仔細摸着紋路,又好像十分堅硬,分明是個死物。
小金麒麟只有掌心那般大小,眉眼利齒全都栩栩如生,就連鬃毛都是一絲絲的,中間還有空隙,不是雕刻而成。
陳長弓喘了幾口長氣,終於略微冷靜,對寶玉道:
“這是故友的遺物,故友是史家人,乃是封號妖將,連着儒家文位,也是到了普通進士的水準。他戰死的時候氣血激盪,妖氣、才氣全部凝成一股,變成了這方小金麒麟。”
“史家人?是跟我們賈府同氣連枝的那個史家嗎?”
“沒錯,就是史家,你應該清楚,他的親生女兒,叫作史湘雲。”
寶玉想起那個經常出現在老祖宗暖閣的小女孩,熱情豪爽,心直口快,是個話口袋子,也會寫詩。
只是那時候寶玉懶得招惹太多麻煩,跟史湘雲也就不是很熟。
寶玉把小金麒麟放下,笑道:“如此,那就該給湘雲了,畢竟是她先父的遺物。”
“你捨得?”
陳長弓似笑非笑的看他。
寶玉撇撇嘴,問道:“有什麼不捨得的?”
“那倒好,我反而落個輕快。”
陳長弓不愧是陳長弓,幾句話的工夫就恢復了平靜,笑道:“這東西沒什麼大用,也就是佩戴在身上,能夠恢復鬼怪精靈耗損的元氣罷了,林黛玉雖然是紅袖仙子,但是年紀尚幼,實力不高,這玩意對她也有大用。”
說到這裡,陳長弓手指一點,把寶玉壓制才氣靈泉的力量打散。
只見才氣靈泉分成三段,自然而然的,還是一段消泯於天地之中,一段滋補了寶玉的實力,最後一小段,就是進了寶玉的袖口。
不等寶玉發怒,陳長弓指着小金麒麟道:“這東西耗乾淨靈韻,差不多能彌補林黛玉三十點珠淚,你的才氣靈泉跟它相比,算得了什麼?”
寶玉渾身一震,驀然伸手,把小金麒麟死死的搶在了手中。
陳長弓也不跟他搶奪,反而笑吟吟的看他,道:“小金麒麟換你這篇煊赫原創,你可是佔了大便宜。既然把他的遺物給了你,我自然要照顧已然顯了敗相的史家,咱們也就更深一步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此,可是能否換取你的煊赫原創篇章?”
寶玉低頭沉吟。
沒錯,是他佔了大便宜。
或者可以說,陳長弓真的是個君子,與他的交集中,從沒讓他這個晚輩吃過虧當。
可是想了許久,寶玉還是搖了搖頭。
“爲什麼?”
陳長弓十分詫異。
寶玉抓着小金麒麟不放,搖頭道:“既然前輩開口,我當然應該雙手奉上,但是這篇《長相思》是我見白霞仙子有感,寫給林妹妹的,卻是不能送您。”
寶玉站起來,彎下腰,深深的作揖道:“若有一日,晚輩願意給前輩量身打造一篇上好篇章,只是此篇《長相思》,以及小金麒麟,還望前輩割愛。”
“若有一日?你這是空口白牙!”
“沒錯,正是空口白牙。”
寶玉起身,輕聲笑問道:“只是不知道前輩,願不願意相信我的空口白牙了。”
…
陳長弓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寶玉。
或許是覺得寶玉不會說謊,也或許覺得不該把別人的情詩,硬是搶來玷污自己對白狐娘娘的思念。
總之,陳長弓選擇了相信。
只是嘴裡說了一字曰‘去’,言出法隨之後,陳長弓看着朝着遠方天際飆射而去的信箋和小金麒麟,總是覺得哪裡不是個味道。
等等!
陳長弓突然啐了口唾沫,轉身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行去。
十分不雅,完全不符合破城進士的威風。
但是,陳長弓覺得要是不啐寶玉一次,渾身都不會舒坦。
因爲……
寶玉最後的那句話……
其音調……
完全和自己考校寶玉時的那句話,一模一樣。
“以咱們兩家將來的交情,賢侄吶,你就不妨,那個,小小的犧牲一下……”
“只是不知道前輩,願不願意相信我的空口白牙了。”
這兩句話雖然連個相同的詞彙都沒,但是不管是話裡的意思,還是更深更深的一層,都他麼的一模一樣吶!
他和賈寶玉的處境,那是真真的,調了個個……
…
大河濤濤,攜着刻骨的寒冷,向着更北處無比的溼潤涌去。
周圍都是沼澤,散發枯枝爛葉腐敗的臭味,可這臭味還沒傳出半寸,就被更加古怪的沼澤吞了進去。
“姑娘,咱們還要飛多遠,這都三十里了?”
白石頭駕馭紫紗香車,飛行在大河的上方。
而在一旁的車粱上,白南煙擺弄從襲人那學來的刺繡。
“呀,”
白石頭問了一句,惹得白南煙分神紮了手,雪白的指肚沁出血珠。
一縷子血液的香氣沁了出去,片刻之間,兩岸的沼澤裡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嘶吼,無比恐怖。
白南煙把手指放在最裡面吮了,四處看看,問道:“追出去三十里了?”
“沒錯,已經是三十里了,可還是沒見着柯良策的小船。”
“有趣,”
白南煙朝着河水深處看了一眼,突然化出一條雪白蓬鬆的尾巴,在河面掀起狂暴的波瀾。
波瀾之中,一塊破碎的木板悠然浮起,木板上面,還有鐵索勒斷的痕跡。
“有趣,真是有趣,寶哥兒算是遇見對手了。”
面對白石頭疑惑的眼神,白南煙輕聲笑道:“柯良策早就跑掉了,要麼潛伏在水底遊了過去,要麼是有能夠躲避瘴氣之類的寶物,能夠上岸逃走。”
逃走?
小石頭看看腳下混雜着冰塊的河流,還有兩岸陰森恐怖的影子,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從河底潛游過去?那得多冷啊,那得多久啊?
可要是從沼澤裡趟行,就算有寶貝護身,也得丟掉半條命,受盡各種悽苦。
那個柯良策,真的能這樣跑了?
白南煙摸了摸小石頭的腦袋,笑道:“要不怎麼說寶哥兒遇見對手了呢?這個柯良策果然名不虛傳,是個毒士,不僅對別人狠,對他自己,也是狠心得很呢。”
說着,白南煙接過紫紗香車的控制權,向着更遠處飛了二十里地。
在這二十里的飛行中,白南煙的十指宛如幻影魔梭,飛快在思白玉的琴絃上彈奏出一首殺氣凜然的長歌。
而那香車下方的河水,河底宛如悶雷滾滾,硬是炸出了二十里地的瘋狂。
直到才氣、妖氣全部耗盡,白南煙才香喘吁吁,終於停了下來。
“看樣子柯良策是沉了小舟,上岸跑掉了。”
白南煙不甘心的盯了眼兩岸陰鬱如同惡鬼的叢林影子,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讓小石頭操縱香車折返回去。
天地間很快平靜了下來,只剩下兩岸的沼澤地裡,不停傳出瀕死的哀吼,以及嗜血的咆哮。
可是這個時候,紫紗香車突然垂直下落。
白南煙站在車廂上,雙眸如同雪白電光,橫掃整條大河。
“沒有?極北處的沼澤何等恐怖,柯良策真的有膽子進去?”
白南煙又順着大河找了一輪,這才恨恨咬牙,讓小石頭真個折返。
沒辦法,兩邊恐怖的沼澤,就算她有紫紗香車,也不敢擅自進入。
三五十丈的飛行高度,絕對躲不過沼澤裡的妖族大蚺!
一個呼吸,
一盞茶工夫,
一個時辰……
直到過了兩個多時辰,洶涌的河水中,突然冒起來一個腦袋。
柯良策被凍得臉色黑紫,哆嗦着身子,卻在咧着嘴巴大笑。
“冷啊,累啊,憋死我了啊,可是……真特麼爽!”
“白南煙,白狐娘娘的第六女;賈寶玉,有本事坑了賈雨村的文人新秀,唔,老子腦筋不減當年,仍然靈光得狠呢。”
柯良策優哉遊哉的用出口成章化出一條冰舟,向着遠處飄然遠去。
可是柯良策完全沒有發覺,在沼澤暗林裡,有一雙百無聊賴的眸子,很隨意的盯着他。
那是一個穿着黑狐大氅,內裡的外袍鑲金嵌玉,極爲華貴的男子。
男子樣貌俊朗,堅毅的臉部線條裡,偏偏有一雙宛如星辰,卻是憊懶無比的眸子。
“滋味好美的鮮血,而且特別漂亮。”
“哦,那個小侍女竟然是個半妖,好可愛,真想抱懷裡疼她。”
“我佘化,要不要幫她們殺了這個挺有意思的舉人,博取點好感呢?”
男子手裡掐着一條通體赤金色,頭上長了角的怪異蟒蛇,一片片的把蛇鱗拔了下來。
“殺,”
“不殺,”
“殺,”
“不殺……”
把整個怪蛇左側的蛇鱗全都拔掉,最後是‘不殺’,佘化嘆了口氣,覺得美人的好感真的是不怎麼好刷。
隨後,佘化在怪蛇悽慘的嘶鳴聲中,不懷好意的盯上了另外一邊的鱗片。
怪蛇打了個哆嗦,竟然口出人聲,怒斥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你你,你厲害,老子認慫,可你得給老子一個痛快,再怎麼說,老子也是堂堂的一個頂級妖王!”
要是旁人聽了,鐵定會倒抽一口冷氣。
這個被人隨便拔掉鱗片的怪蛇,竟然是一個頂級妖王!
何爲頂級妖王?
與學士同等級別,就是頂尖的儒家學士實力!
可是這等強悍妖怪,竟然被佘化捏着拔鱗,做那無聊的惡趣味!
只見佘化把怪蛇翻了個身子,輕笑問道:“你是地狼一族的頂級妖王嗎?”
“雖然不是,可……”
“那就是了,地狼一族的妖王我還給點面子,嗯,殺了了事。你這種沒後臺的,也就這樣玩玩。”
於是,一片片鱗片拔了下來,隨着鱗片拔下,佘化也在小聲嘟囔。
“勾搭,”
“不勾搭,”
“勾搭,”
“不……”
最後一片蛇鱗,佘化說的是‘不勾搭’。
可是這時候,佘化的臉色不太好看。
“你倒是個仁慈的妖王,人不讓我殺,美人也不讓我勾搭一下!”
說着,佘化一手扭斷怪蛇的腦袋,十分滿足的吐出一口青濛濛的煙氣出來。
“勾搭!”
“哈哈太好了,還是數腦袋覺得舒坦,美人吶,佘化來啦!”
妖神化蛇,親,你的角色初次露面,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