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河邊,那澤畔

墮於清澈河水中的中年修行者單掌拍擊河水,掌落處桌面大小的一片河面沒有濺開絲毫水花,竟是像鏡面一樣往下整齊的凹陷了下去。

藉着這一拍的反震之力,中年修行者的身體強橫的竄出了水面,手中金黃色的長劍甚至並未迸發出像先前一樣耀眼的閃電,便輕易的將林中拋出的十幾支寒光閃爍的鉤爪全部斬斷。

一劍挑飛足以將五六人同時腰斬的恐怖巨刃,再將水面拍至實質,斬斷十幾支想要將他捆縛住的鉤爪,這名中年修行者如同天神,哪裡還有之前半分賬房先生般的羸弱之態。

然而就在此時,這名面寒如水的中年修行者卻悚然低首,往向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口什麼都沒有,只是方纔畢竟落入水中,衣衫被河水溼透,在他拍水出水之時,衣裳之中的冰冷河水都被他身上強大的氣息全部震了出去,此刻他的衣衫看上去全部都是乾的,他的胸口衣衫上也只有一些隱約的水跡。

但一股極冷和麻癢之意,正在從他的胸口朝着體內不斷延伸,就像有一條貪婪的螞蝗邊吸血,便朝着他的體內鑽進去。

“河水有劇毒!”

只是這一低頭之間,這名中年修行者就反應了過來,發出了一聲憤怒的急劇警告聲,強大的魂力從腳底噴涌而出,整個人像一支蝴蝶一樣往前飄飛而出,瞬間掠入了對岸的樹林。

在腳底接觸到實地之時,他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一層灰濛濛的慘厲色澤。

一股無窮的寒意從這名中年修行者的心田不斷泛出,竟能在流水中布毒…而且對方在被他察覺的情況下,還能以貫月弩、旋刃車瞬間發動刺殺,將他迫於水中...這樣凌厲的應變刺殺,任何地方軍以及零散修行者的組合都絕對不可能做得出來。這唯有再次應證一點說法,聞人蒼月的部下,都是最懂得戰鬥的那種人。

這名中年修行者心中十分清楚,身後河對岸的絞殺場極其需要自己的加入,但是他的心中也十分清楚,他在短時間內已經不可能加入那邊的戰陣,因爲他唯有在極快的時間內殺死這邊的人,並贏得一些專心用魂力驅除體內毒素的時間,否則他絕對不可能在這種劇毒的侵襲下活下來。

此刻,被一刀砍入肩骨,倒在地上的許箴言依舊在像野獸一般劇烈的慘嚎着,手中的刺刃還在不停的刺入壓在他身上的刺客屍體體內。

他的慘嚎聲突然一頓,身體也一僵,一杆充滿殺氣的冷戾黑色長槍穿透了壓在他身上的刺客屍體,在他下意識的閃避之下,刺在了他的心口處。

他的心口內裡皮甲之中,還夾着一塊護心鏡。

這柄黑色長槍刺破了皮甲,沒有能夠洞穿護心鏡將他和身上刺客的屍體一起釘在地上,然而護心鏡的凹陷和對於他胸口的壓迫產生的恐懼和痛楚還是讓他再次劇烈的慘嚎了起來。

在慘嚎聲再次出口的瞬間,這名許家的三公子終於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他的父親是刑司最強勢,最有實權的人物,他還有一個北隴行省的省督姐夫,許家的背後還有江家的支持,所以他在進入青鸞學院之後,都一直因爲自己純正金勺,而且是極大的金勺而驕傲自得,看着那些邊蠻和土包的目光之中都帶着天然的鄙夷,連柳子羽這種父親在年內鐵定成爲省督的金勺和他一比都只能算是個小金勺。

然而此刻他終於徹底明白,自己那名冷酷的父親真的不會管他,即便在真正的死亡面前,自己和那些平時看不起的土包同學也根本沒有區別,只能靠自己。

“啊…”

心中最後一絲僥倖幻滅,徹底明白自己的父親不可能來救自己,平日裡看不起林夕,因爲秦惜月而對林夕極其敵視的金勺許箴言更加劇烈的嚎叫起來,他整個人從地上發狂般的蹦了起來,撞入了剛剛拔出黑色長槍的刺客的懷中。

前面一名刺客的刀還在許箴言的肩膀上嵌着,但是他卻根本不管這柄刀,嚎叫着撞入前方刺客的懷中。

意志如鐵的刺客第一時間棄槍,拔出了一柄不知綁在身上何處的黑色匕首,朝着許箴言的腦門狠狠扎去。

但他低估了許箴言這一撞的力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名令他心生鄙夷,明顯恐懼怯戰的年輕人此刻會迸發出這樣的力量。蓬的一聲,他的上身被撞得往後翻仰,許箴言手裡的刺刃在嚎叫聲中不停的刺入他的心口,再拔出。

他的匕首依舊伸向許箴言,卻是失去後繼的力氣,頹然的垂落。

許箴言嚎叫着推飛了這名刺客的屍首,又嚎叫着朝着前面最近的一名刺客衝殺過去。

不知是從未見過如此不知戰鬥的打法,或是因爲許箴言畢竟是一名修行者,速度和力量畢竟遠超一般的精銳軍人,他面前的這名刺客似乎在微微一滯之間,就被躍起的許箴言刺破了咽喉。

嚎叫着的許箴言直接騎坐在這名刺客的雙肩上,不停的擊刺着,直至這名刺客往後倒去,喉嚨佈滿窟窿,幾乎斷裂。

一時間,許箴言在這亂陣之中都顯得非常顯眼,一時間,竟有數名沉冷的刺客被許箴言吸引,朝着許箴言掩殺過來。

就在此時,許箴言這一行人中,就連許箴言平時都根本沒有注意,最不起眼的馬車伕般打扮的黑瘦中年人的面上出現了微微的黃光。

數十支如暴雨般從他側面的一名刺客雙臂隱藏弩筒中射出的弩針打在他的身上,竟只是洞穿了他的衣衫,卻並沒有能夠真正刺入他的肌膚。

在那名刺客瞳孔收縮之間,這名黑瘦中年人的手中已然出現了一柄紫黑色的軟劍。

軟劍如蛇般遊蕩空中,雙臂有隱藏弩筒的刺客頭顱飛起。

…….

許箴言手中的刺刃再次洞穿了一名刺客的咽喉,強大的力量使得那名刺客瞬間因大腦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而古怪的在當地抽搐,無法進行任何一個有效的動作。也就在此時,一柄長刀砍殺在許箴言的背上,斬破了他的甲衣,入肉,血花四濺。

許箴言慘嚎,轉身,卻是看到一柄紫黑色的軟劍的影子,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一名無頭的刺客。

“抱歉。”

他聽到了有人對他說出這個聲音。

持刀的無頭刺客往他身前栽倒下來,脖頸中的鮮血就像噴泉一般衝在了他的身上。

然後他才發現他的周圍已經變得安靜了,唯有一些壓抑着的呻吟和喘氣聲。

接着,他纔看清因爲沒有能夠完全阻止那一刀,讓他的背上留下了一條入肉頗深的傷口的是隊伍中那名最不起眼的黑瘦馬伕。

“褚兄!”

就在此時,這名黑瘦馬伕已經渾身散發着一股鐵血氣息,對着河對岸發出了一聲厲喝。

“我沒事。”對案傳出了這樣的聲音。

因大量的失血和脫力,兀自呆呆的站着的許箴言開始頭昏和感到寒冷。

他的周圍只有十餘人還站立着,其中五六名沒有受傷的人持着兵刃依舊警戒着,那名平日負責隊伍行進路線和起居的高大男子已經臉色極其難看的手持軍用急救包到了他的身旁,馬上準備幫他縫合傷口,然而許箴言終於好像重新變回成人一般,一下坐倒在血泊,哇的一聲,不停的嘔吐了起來。

從未經過此種血腥廝殺的許箴言拼命的嘔吐着,嘔吐得渾身發抖,嘔吐得似乎將體內的內臟都要吐出來,嘔吐得連眼睛都看不見東西。

……

……

白山黑水之間,秋吉澤畔。

一撥撥軍人已經整隊,準備離開。

即便是此時,許多平時桀驁不馴的軍人,卻都依舊時不時的向紅杉林中一頂營帳投去充滿尊敬而崇拜的目光。

一名身穿白色祭袍的女祭司正在一些靠近這頂營帳的許多軍人的視線之中,朝着這頂營帳快步而行。

這名女祭司學徒的臉上也閃現着崇拜的光芒和對榮光的憧憬。

她的雙手託着兩件淡金色的祭司長袍,淡金色的靈祭祭司長袍上,繡着三尾黑狐貓的圖案。

而在此之前,所有這隸屬於羊尖田方面軍的軍士,都知道已經有一枚“無畏”勳章送入了那頂營帳之中。

而且所有這些軍士從軍中的通報上知道,在此之前,巡牧尉林夕已經擁有了兩枚勳章。

一切甜言蜜語都可能是假的,但是代表着榮光的雲秦勳章不可能有假。

所以此刻,在這些軍士的眼中,在這雲秦陽光照射不到的白山黑水之地,這頂黑色營帳上,正閃耀着激動人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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