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赤綃帳下,凌霄紅着臉趴在容輝懷裡,輕輕喘氣:“你餓死鬼投胎呀……”羞赧中輕嗔薄怒,忍不住掐了那個傢伙一把。

“餓死鬼……”容輝躺在牀上,摟着她凝脂般的身軀,越發得意。由被那小蛇的手臂在遊走,又有些激動。捧起她紅果般的臉龐,微笑調侃:“我是怕你,變成餓死鬼……”話沒說完,身上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裝—”他倒抽一口涼氣,心臟又似掉進了腹下,砰砰起伏,整個人隨着緊繃起來。

“還來……”凌霄被身下那躍躍欲試的傢伙挑逗,心裡不由叫苦。瞥見紗外天色已亮,連忙解釋:“我……我還要進宮謝恩……”

“謝恩?”容輝見她分明是找藉口開溜,不由好笑:“要謝恩,也該先謝你夫君我……”回首一夜鏖戰,終於到了攻城拔寨,肆意馳騁的時候,豈能讓她逃跑?看着那對朦朧的星眸,正色詢問:“說,你怎麼謝我……”

“假正經……無恥……下流……公報私仇……”凌霄一通腹誹,嘀嘀地問:“那你說,我怎麼謝你……”

“先開城投降,哥再跟你講恩情……”容輝咬着她的耳垂輕笑:“否則,萬炮齊發,把你轟成齏粉……”

“就知道你要幹什麼……”凌霄暗罵了一句,嫣然效應:“仙君饒命,妾身投降,請仙君入城……”張開腿纏上了他的腰。

衆丫鬟知道凌霄要進宮謝恩,連夜準備下九翟鳳冠,赤衫霞帔……眼見天色已亮,錦簾中那銀鈴般的笑聲仍然此起彼伏,又是歡喜,又是着急。

紅袖低着頭等在帳外,恍惚間聽出凌霄氣力已衰,那肌膚撞擊聲卻仍似金濤拍岸,不由向綠衣使眼色,湊上去沉聲埋怨:“仙君怎麼能這樣……誤了謝恩的時辰,可是大不敬……”略作沉吟,試探着問:“要不要進去提醒一下……”

“你敢進去呀……”綠衣搖頭苦笑:“我們明妃等了兩年,纔有今天,就由他們吧……”靈機一動,正色商量:“反正午門離這不近,在午門外遞了牌子,還要等候召見。要不把洗具和穿戴都搬到大車上去,明妃一出來,就直接上車,我們在車上梳洗。”紅袖覺得是個好辦法,立刻去辦。

“這種寵愛,普天之下,恐怕也算頭一份……還是少來點吧,本姑娘消受不起……”金頂大車中,凌霄怏怏地靠在沐盆裡,一面腹誹,一面用百合花瓣擦拭身體。所幸大雪紛飛,行人本就稀少。車外還有一道結界遮掩,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容輝待凌霄披着睡衣出門,也去了浴室梳洗。泡在水中,想起那縱馬馳騁的快意,精神越發振奮。轉念想起搬家的事,覺得宜早不宜遲。當下擦乾身子,穿了套蜀錦深衣,去找容光商量。

周氏督促內院女眷,只說“搬到西山別院過年”。容光調配車馬護衛,待凌霄領了金冊和玉寶回來,行李已收拾妥當。一家人合乘一輛四輪大車,當先領路。百丈長的車隊浩浩蕩蕩,直奔西山。

西山腳下,巨龜縮了頭睡在永定河畔。貓熊怕冷,也在靈脈陽坡下挖了個洞,繼續冬眠。火鳥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找到,只好竄進睡進熊洞,幫貓熊取暖,讓它陪自己玩。

正午時分,容雪聽說一家人都來了,欣然出迎。輕飄飄掠下雪丘,只見冰河上駛來一列車隊,連忙招呼:“爹、娘、大哥……”

衆人聽聲微怔,只見白影一晃,車中暖爐前,周氏只看見一股白氣,不由駭然。容光看見容雪的影子,又驚又喜。李母看見女兒白衣勝雪,俏生生地站在眼前,直激動地熱淚盈眶,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容輝見衆人表情各異,不由好笑:“別裝神弄鬼了,當心嚇着孩子!”擡手揮出一道法力,又招呼衆人下車:“到了,咱們快點把家安好,晚上睡個好覺。”衆人這纔看清容雪的形容,暗暗鬆了口氣,欣然附和。

西山別院由法器材料凝練,雖不如“天機府”能納入“芥子空間”,可陣法完備,一氣呵成,還能以法力移動。梅釵等十二人欣然領命,當即取出令牌施法。衆人驚歎聲中,一座座殿閣拔地而起,緩緩飛上龜背。

兄弟倆稍做商量,讓父母住龜背西面,容輝住龜背東面。容光是長子,自然隨父母居住。容雪和容露還待字閨中,也沒有另居別處的道理。其餘人只發現封地內多了一座雪丘,卻不知道雪丘下睡着一頭老鱉。見一衆人忙上忙下,只道容輝要重新佈置法陣,也樂見其成。

容光陪着父母在馬車上喝酒賞雪,周氏照看幾個小輩。容輝,凌霄和容雪以龜殼爲陣基,以其‘玄武血脈’爲陣法,以巨龜“內丹”爲陣眼,聯手佈置法陣。

各屋大丫鬟則帶着人爬上雪丘,重新佈置住處。一來二去,便將東面宅邸稱爲‘東府’,將西面宅邸稱爲‘西府’。兩片府邸仍按朝廷禮法,在前院設了前、中、後三座大殿,在後院設前、中、後三座寢宮。

容輝和凌霄住東府正屋,李蕃寧夫婦住西府正屋。葳哥兒跟着燕玲,杜莎帶着容露,都住正屋西北的小院。容雪和韻姐兒住正屋東北的小院。碧霞住在東府後院百丈開外。容光一家則住在西府前院旁的院子裡。家廟和家裡的各管事房,均設在西府。‘靈山君府’的官吏,則設在東府。

上百人頂風冒雪,忙活到天黑,纔將住處收拾妥當。夜幕落下,陣法初成,天地靈氣自八方匯聚,龜背上隨着升起一道清氣,圍着雪丘緩緩旋轉。衆人只覺涼風輕襲,似一條巨蟒在身邊遊過,直嚇得心驚肉跳。回過神來,方知自己已在陣法籠罩中。放下心來,正式開始準備過年。

燈火輝煌之間,一家人聚在西谷中宮吃過喬遷宴,又去後宮西梢間喝茶。容輝抱了兩歲半的葳哥兒,主動留下燕玲和衆人說話。周氏微愣,不由看向凌霄。

容輝又拉過韻姐兒囑咐:“你是燕玲生的,以後還是喊她孃親。”又看向凌霄教她認:“她是你孃親的姐妹,你以後喊她姨娘。”

燕玲誠惶誠恐,連忙低頭。凌霄嫣然一笑,拉她坐到身邊,微笑解釋:“以後姐妹之間,誰得修爲高,就聽誰的……”

“也就是說,自己還得聽她的……”燕玲會過意來,點頭應承:“是,以後還請姐姐多多指點……”

周氏看在眼裡,暗暗好笑:“換湯不換藥,裝賢惠……”

李母卻樂見其成,聽言連聲叫好,又拉燕玲在身邊坐下,褪下凌霄腕上一串硨磲手鍊,笑着給她帶上。燕玲驚喜交集,推讓了一番才接下,又主動去給衆人倒茶。容輝看着她羞答答的模樣,不由握了凌霄的手。

“怎麼,怕我吃醋?”凌霄抽回手嫣然一笑。

“既然走上了這條道,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容輝嘆了口氣,只好向衆人解釋:“修真界裡,實力爲尊。沒實力,還和人講出生,是要吃虧的。”

衆人想到黃霽景,權衡片刻,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周氏卻忍不住問:“那修煉的人,就不講嫡庶了嗎?”

“講,但不是這麼個講法。”容輝嘆了口氣,接着說:“修煉者結親,同樣講求門當戶對,資質互補。可修爲越高,子嗣越是艱難。門當戶對的親事雖好,可未必能孕育出血脈,更別說誕下子嗣。就好比皇室,又有幾位帝君是元配正宮所出?多半還是妃嬪,甚至是宮人所生。”

他說着握住了凌霄的手,見衆人聽得目瞪口呆,不又輕嘆:“因爲修煉者若有嫡子,自然分外珍惜。要不然,本朝這位小爺,也幹不出那麼多荒唐事。可若沒有嫡子,自然更看重孩子的資質和能力……”

“夫君放心,這點見識,妾身還是有的。”凌霄點頭贊同:“夫君這麼做,也是想讓孩子們兄友弟恭,各盡其才。”

容輝見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又問韻姐兒:“丫頭,聽見了嗎?以後,我們家只有長幼,沒有嫡庶。你和葳哥兒是‘靈山君’的長子和長女,以後要給弟妹們做表率。”

韻姐兒睜大眼睛,仰起小臉大大方方地應了聲是。周氏會過意來:“聽二叔的意思,是要立葳哥兒爲世子……”不由看向趴在容輝懷裡打哈欠的葳哥兒。

凌霄卻不由頭疼:“弟妹們……顯然是在說自己……”輕咳了一聲,見燕玲端進茶盤,起身接過,親手捧給衆人。

一家人商量起今後的打算,雪停才散。容輝還要和容光商量生意上的事,伸手相請,邊走邊說:“‘安遠鏢局’的收支用度全部從‘匯豐錢莊’走賬,我們把好關就行了,利銀讓他們用作招募水手,維護艦隊。海中珍寶無數,那些駐艦客卿也都是‘老油條’。逢年過節,少不了一番心意。”

“陸將軍也傳過訊息,說是抓海龜的時候,艦隊受了重創,繼續休整,暫時還不能盈利。”容光點頭贊同,說話間走到了前寢宮門外,又問容輝:“那我們府上的用度,從哪裡取,取多少。”

“封地內的稅賦,除了供奉我們府下的客卿,全用作賑災、養士、辦學、固防、佈陣……”容輝伸出手如數家珍:“聽說陽都到贛州的直道修好了,收的買路錢用作養路之餘,先還了欠賬的錢再說。錢莊是要‘分紅’的,不然其他的東家該罵人了,也辦不大。‘一品堂’是上市商會,堂下的師傅們都佔着份子,自然是要分紅的……”說話間出了後門。

月下風中,他揹着手走在雪中,聽着那“吱吱呀呀”的踏雪聲,權衡半晌才說:“我在南海撈了不少‘青頭’,就拿些用不到的去‘一品堂’代賣,所得都歸公中。再加上‘一品堂’每年的分紅,怎麼也夠用了。再有結餘,就給容雪煉丹。到時候我們留不留得主人,就全指望她煉丹的手藝了……”

凌霄跟在後面,見兄弟倆要長嘆,便留綠衣帶話給容輝。自己則先帶着紅袖回了西府後宮。珠環翠繞之間,看着空蕩蕩的香楠大牀,不由嘆了口氣。

紅袖聞音知雅,連忙上去鋪牀,悄聲商量:“明妃,要不今晚,我陪您說話吧……”

“算了。”凌霄搖頭婉拒:“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二爺過幾天就會回來的……”紅袖適時安慰:“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留住仙君。”

“留住……”凌霄不由冷笑:“侍寢是我安排的,我當然可以不安排燕玲,也有一千一萬種手段把他留在我的牀上,可又能怎樣?這,只不過是個臺階。他喜歡上誰的牀,是他自己的事。這些事,你不懂……”嘆了口氣,擺手招呼:“你們也去睡吧……”輕揚臂膀,一身錦衣順着嬌軀滑下,首飾從髮梢脫落。那如緞如匹的秀髮,瀑布般傾瀉而下。光影中晦明變化,華麗萬方。

呼吸之間,她已一絲不掛,正要上牀,忽聽腳步聲響,循聲只見綠衣頂着積雪,撩簾進來,不由蹙眉。綠衣興沖沖地說:“明妃,二爺回來了。”看見凌霄赤條條地站在面前,雙頰乍紅,連忙低頭,就要退下。

“站住!”凌霄微愣。反應過來,低喝一聲,沉下臉問:“不是讓你安排燕玲侍寢嗎?你怎麼把人帶回來了……”不由暗暗叫苦:“天吶,別人看見我在這種事上自食其言,該怎麼看我……”

“我說了……”綠衣低着頭老實交代:“仙君說您修爲這麼高,怎麼也值半個月。黃姨娘十天,燕姨娘五天……”話沒說完,寒氣輕襲,錦簾對分,容輝乘風走進。

凌霄嚇了一跳,擡手攝起地上錦袍,擋住身形,期期艾艾地喊了聲“仙君”。可那一件紅衫非但擋住春光,反而給那玲瓏的曲線勾了一抹暈霞,更添風致。

“小鬼,就這麼急不可耐?”容輝大步上前,順勢將那個小人兒摟緊懷裡。躬下身橫抱起她,順勢坐上了牀沿。

綠衣漲紅了臉,低下頭汲汲退下。凌霄回過神來,見那個傢伙還穿得整整齊齊,又羞又惱:“還要我服侍他脫衣不成……”白了容輝一眼,躬起身縮成一團。

“這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容輝自鳴得意,偏要讓她爲自己寬一次衣。索性抱嬰兒一般,一本正經地問:“我回來,你不高興嗎?”看拿着那一對嬌怯怯的星眸,更覺得有趣。

凌霄實在拉不下臉去做別的,半晌才憋出一句:“仙君不在前面。怎麼回我這裡了……”

容輝大大方方地說:“你是我媳婦,我不回你這裡回哪。”

“不要臉!”凌霄暗罵了一聲,追着問:“那你還走不走。”

“你還趕我走?”容輝微笑反問,見她抿了嘴笑,接着說:“喊我一聲好哥哥,我就不走。”

“當我是韻姐兒嗎?”凌霄暗暗冷笑,正色詢問:“什麼時候走。”

“等你生孩子。”容輝信誓旦旦,又補充道:“一男一女,兩個!”

“一個‘七步’,一個‘五步’,生孩子……你以爲是過家家呀,還兩個……”凌霄聽得蹙眉,接着問:“那,江南的那個呢?”

容輝見她吃醋,不由喊了聲“傻瓜”,低下頭咬了她的耳垂:“凡是都得講個先來後到吧,等你有了孩子再說……”含着她耳垂狠狠吹了一下,又問她:“自從你中了毒,‘小日子’就沒來過,要不要緊……”

凌霄暗歎一聲,搖着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那咱們先把身子養好,再生孩子……”容輝輕撫她後背,柔聲安慰:“這種事得看緣分,你別往心裡去。”

“想不想要孩子,是一回事。能不能生孩子,又是另一回事……”凌霄想到或許不能生育,心裡又酸又苦,眼淚直往外涌。

“相信我,我們會有孩子的……”容輝一邊安慰她一邊躺下,順手拉過錦被。

冬去春來,轉眼到了正武三年。凌霄傳訊山門,接回了黃霽景安排在“燕妃閣”前面,晨昏定省。兩個容雪同時出現在西府後寢宮中,差點把老兩口嚇暈過去。容輝連忙解釋:“您沒看錯,她們都是您女兒……您就當多生了一個閨女。”

李蕃寧目瞪口呆,老太太順過氣來,一手拉着白衣容雪,一手拉着輕易容雪,先瞧了瞧兩個人的掌紋,又盯着兩人看了半晌,不由撓着頭說:“難道我當年生的是雙胞胎……”

周氏和容光早愣在了廳中,容輝靈機一動,當場咬定:“您就當生了對雙胞胎……”指着白衣容雪說:“要不,您再給她起個名兒?”

“憑什麼給我起名!”白衣容雪勃然大怒,蹙起眉指着青衣容雪說:“要起名字,也是給她起!”

“鳩佔鵲巢,你還有道理了!”青衣容雪反脣相譏:“姑娘叫這個名字,叫了二十幾年。借你用了幾天,你還上癮了?”

“這是什麼事呀……”容輝一陣頭疼,轉念想起碧霞,只恨得咬牙切齒:“你給她煉的什麼邪功,還我妹妹……”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連忙拉住:“都閉嘴!”指着青衣容雪說:“你,叫大容雪。”又指着白衣容雪說:“你,叫小容雪,行了吧。”鬆了口氣,不由撫額:“媽呀……以後還得多置辦一份嫁妝……”

“誰要嫁人了!”白衣容雪冷笑一聲,打趣容輝:“那份嫁妝,你自己留着用吧!”

“那好啊!”青衣容雪嫣然一笑,當仁不讓:“你那份嫁妝給我。”

“不就是個王子嗎,瞧你這點出息,我都覺得丟人。”白衣容雪不由好笑:“給你,我還不如給韻姐兒呢……”

“你再說一遍!”青衣容雪勃然大怒,隨手抄起一隻茶盞,就要砸出去。

“怎麼,要跟我動手?”白衣容雪冷笑一聲,“太素境界”第九重的的氣勢擴散開來,霎時間空氣一凝,風雲色變。

“停!”容輝嚇了一跳,沉聲喝止。左手抓住青衣容雪,右手拉住白衣容雪,擡腿就往外走,直到小丘頂端才鬆手。

日下風中,兩個人輕哼一聲,一起扭過頭去。容輝硬着頭皮請兩人坐下,實話實說:“這次接大容雪來,主要‘襄河王妃’想向我們家提親,我想問問你們的意思。”

青衣容雪羞紅了臉,抿着嘴低下頭去。白衣容雪不由好笑:“要我嫁給那個王子,我寧願找塊豆腐撞死。”

“不是王子,是世子。”容輝見大融雪蹙眉,生怕她們再打起來,只好搶着說:“‘襄河王’算是當今第一清貴,和我們也算門當戶對。弘孝十四年,我在金城給他的‘世子’當過親衛。他是個劍修,不但資質絕佳,人也十分孤傲。大容雪嫁給他,就算不討喜,也不至於吃虧。”

他見青衣容雪羞紅了臉,不由想起瀟璇:“當年在小樹林裡幽會,她也是這副表情……”哪還猜不到兩個人已經見過:“多半是那小子耍了手花團錦簇的劍法,就把這小妮子迷住了……”又好氣又好笑,轉眼見白衣容雪揚起眉又要開口,只好接着說:“襄河王的封地在德安府,隸屬湖廣行省,我們也去過。湖澤遍佈,楚風綿綿,的確是個好地方。”見兩個恩都沒話說,當機立斷:“那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讓凌霄給‘襄河王妃’去一封信。”

青衣容雪如獲大赦,跳起來就往山下跑,疾風般直奔住處。容輝搖頭輕嘆:“哥當年,可是深入虎穴。怎麼到你們這兒,就反過來了……”

“她就這點出息,哥你別理她……”白衣容雪幸災樂禍,又商量容輝:“我們什麼時候進城給她挑嫁妝。”

容輝微愣,正色反問:“你,不是不想她嫁人嗎?”

“嫁人還是要的……”容雪實話實說:“不然,我這‘致淨法‘不能圓滿。只是……只是那王子明顯就是個草包,她嫁過去,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明明就是一個人,見了面還要打架,這到底是怎麼了……”容輝暗暗叫了聲苦,點頭承認:“以你如今的境界,的確瞧不上那那王子的修爲和資質。不過,你可是半個‘神仙’,他還是一介修士,這能比嗎?她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修爲也到了頂,若能享一世清福,未必不是一場造化。”嘆了口氣,接着說:“大哥家的歆姐兒八歲,我們韻姐兒和容露七歲,都到了學武的年紀,我想讓她們跟着你,怎麼樣?”

容雪聞音知雅,正色詢問:“不準備讓她們嫁人嗎?”

“她們雖是自家人,可資質有限,有點不上不下……”容輝嘆了口氣,擡起頭凝視天際,緩緩敘說:“要是嫁進那些大族的正房,肯定做不了大,豈不委屈?大嫂是要面子的人,肯定不會同意歆姐兒嫁進偏房。與其這樣,不如等三個丫頭長大了,在我們山上選三個修爲不錯的弟子當上門女婿。這樣,一家人也算進一家門。”

“這也是個折中的辦法……”容雪點頭贊同,順着話問:“那,梅釵他們的婚事呢?”

“她們是修仙者,倒不必講那些禮節。”容輝略作權衡,接着說:“還是讓她們回山門修煉,要是跟誰有緣分,嫁妝比照韻姐兒,由我來出,就從我們府裡出嫁。”伸手請向山下,邁步間又問起凌霄的事:“她的‘月信’一直不來,查出是原因了嗎?”

“沒有……”容雪搖頭苦笑:“鴻蒙之氣、玄武血脈、水母劇毒,都有可能是原因……”

兄妹倆邊走邊說,轉眼到了“東府”後門。容雪不由輕嘆:“她一來,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先去碧霞那裡擠擠吧……”轉身而去。容輝想到還要向父母解釋,頭都大了。悶哼一聲,又折向西府。

翌日清晨,燕玲穿穿了套青羅齊腰襦裙,帶着韻姐兒和葳哥兒進正院請安。容輝和凌霄也剛起來,正好留三人吃早飯。燕玲坐到桌前,看見臉上潮紅未退,神色怏怏,心裡不由一暗。

容輝穿了件寶藍色克絲深衣,看着黃霽景的位子還空着,不由沉下臉問:“怎麼,她昨晚也侍寢了?”屋中人身形一滯,燕玲臉色驟變,連忙低頭。

“這種話,怎麼能亂說。”凌霄暗暗皺眉,打了容輝一下,蹙眉輕咳:“當着孩子呢……”說話間倩影一閃,紅袖應聲回報:“黃姨娘來了……”

黃霽景梳了“凌雲髻”,穿了套水天一色的齊腰襦裙。容輝見那錦緞上粼粼閃爍,眼前一亮,順手指了末座。珠環翠繞之間,綠意給一家人端上粳米粥、滷菜和羊奶。

黃霽景襝衽坐下,動勺子喝了口粥,仰起頭說:“仙君,我吃飽了,先回去了。”站起身稍稍福禮,扭過頭就往外走。

容輝看得直皺眉頭,燕玲連忙低頭,囑咐韻姐兒快吃。凌霄也覺得不妥,連忙爲她圓場:“她連月趕路,沒胃口也是有的……”

“是嗎?”容輝冷笑一聲,向韻姐兒招了招手,拉過小丫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親手舀了勺粳米粥餵給韻姐兒,微笑詢問:“丫頭,這粥好不好喝。”

“好喝!”韻姐兒脆生生地應了一聲。

容輝接着問:“那你知道這是什麼粥嗎?”

“知道。”韻姐兒點頭承認:“我娘說,我們府上用的都是‘一品靈米’。擱在市面上,賣五十兩白銀一石。”

“你娘說的不錯。”容輝點頭贊同,沉下臉說:“你記住,你爹當年在酒樓裡打雜,管吃管住,沒有月利,一干就是六年。這份基業,是你爹用性命跟人拼來的,這一飯一菜,一物一器都含着你爹血汗,只要咱們自家人,纔會珍惜……”說出口也不由唏噓。

凌霄看在眼裡,也覺得黃霽景行爲欠妥,又問容輝:“那黃氏……”

容輝輕哼一聲,放開韻姐兒,沉下臉說:“黃氏目無君夫,寡廉鮮恥。賜白綾三尺,讓她在祠堂自盡。”一語出口,直嚇得衆人一陣哆嗦,齊齊低頭。

凌霄嚇得一口粥搶在喉嚨裡,嚥下去才說:“師兄,是不是過了……讓她在祠堂裡跪一頓飯……”

容輝擺手打斷,站起身吩咐紅袖:“你去告訴她,在祠堂自縊,便留她一個牌位。死在外面,便扔到亂墳崗字去……”

凌霄一陣頭疼,見勸不住他,只好向紅袖使了個眼色,又站起身勸容輝:“別嚇着孩子,吃飯,吃飯……”紅袖低頭應了聲是,向旁打了個手勢,立馬帶人去辦。

“咱的孩子,是被下達的嗎?”容輝哼了一聲,才坐下繼續喝粥。

凌霄見怪不怪,繼續陪容輝喝粥。燕玲嚇得不輕,喝完了粥,連忙讓乳孃抱了葳哥兒,拉着韻姐兒躬身告退。母子倆剛出後寢宮,李母便帶由容雪和周氏攙,從前門趕了進來,看見容輝就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容輝如當棒喝,連忙起身請母親上座,大大方方地說:“不誅此女,不足以平民憤。難道,母親還要爲了她,再讓我家置身險地?”

周氏上上下下地打量凌霄,只暗笑黃霽景不識好歹,被凌霄立了危。李母微愣,覺得事關重大,又不敢信口開河。容雪心領神會,正色詢問:“哥,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厲害。”

“給我擺臉色,她活該找死!”容輝冷笑一聲,請衆人到西梢間坐下,讓凌霄給母親和長嫂上茶,反問衆人:“留着她……黃老匹夫狼子野心,難道還留着她拖我下水?”

“拖我們下水?”凌霄微怔,睜大眼睛問:“怎麼說……”

“去年羣臣請誅內監,諸侯爭相聯絡,要帶兵進京勤王。”容輝站在中間,仔細解釋:“所謂禮賢下士,就是聚衆割據。一場‘宣同會戰’,打趴了個姬家。另外三大世家,耐不住了。黃老匹夫不自量力,從弘孝十八年,到正武二年,從我們賬上劃了一百萬兩黃金招兵買馬,還想拖我們下水。以爲放個庶女在我身邊,我就要聽他的,癡心妄想。”輕哼一聲,接着說:“要是有幾分姿色也罷,放這麼個東西來噁心我。不是我要殺她,是黃老匹夫送她來就死,我不過笑納而已。”

“‘春申靈君’送她來就死?”容雪一時聽不明白,睜大眼睛問:“虎毒,尚不食子。春申靈君,至於送孫女來送死嗎?”

容輝輕哼了一聲,指着凌霄和容雪問:“你們還記不記得,弘孝十四年,我是怎麼逃離贛州的……”

“不是‘金蟬脫殼’之計嗎?”凌霄張口就說,又問容輝:“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變故?”

“你們萬萬想不到……”容輝輕哼一聲,一字字地說:“當年,我舍小船上大船,扮作一個雜役。當時大江決堤,沿岸餓殍無數。我把糕點端上去,就是那玉露接進的雅艙。就因爲那不是二品靈食,她當着我面,就連着托盤一併扔進江裡……”

凌霄心頭火氣,張口就問:“竟有此事?”

“這也只能說她天性涼薄,關鍵是她來贛州幹什麼……”容輝輕哼一聲,接着說:“當年,黃齊鳴已是‘贛州指揮使’,妹妹到任上看望哥哥,那也沒什麼。可你們記不記得,‘神界’被破的第三天,黃齊鳴就來了。他,怎麼就來得這麼快呢?”

“這就是了……”容雪眼睛一亮,接着說:“那‘神界’由上界強族設下,蜀山不敢怠慢,還派出‘監察使者’看護。所以七十二仙派,無人幹越雷池半步。可時日一久,也就不太在意了。楊家狼子野心,黃家就未必沒有暗中行事。若用陣法傳訊,躲不過蜀山‘監察使者’。也只有這土法子,才能掩人耳目。”

“還有,楊家一個剛剛‘踏天’的老子,我如今斃他,只在翻手之間。”容輝冷笑一聲,又問凌霄:“本仙君以如今修爲,又有多少麾下?”

“剛剛‘踏天’的五個,‘太極鏡’圓滿的,也就五十六個。”凌霄脫口而出,又補充道:“這是‘元宵節’報上來的數字。”

“我們三個的修爲,靈山君的爵位,和容雪的煉藥師身份加在一起,也就這麼幾個手下。”容輝冷笑一聲,又問衆人:“楊家那點勢力,怎麼就吸引了那麼多人投效,難道真的是楊家人特別德高望重?還是我們那裡,特別惹人饞?”

凌霄反應過來,試探着問:“師兄是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到瀟璇是怎麼死的,只暗笑黃霽景自己找死,又問容輝:“可這種理由,怎麼說得出口。黃氏是有誥封的人,若非人贓並獲,誅之恐會引來麻煩……”

容輝哪聽得進去,眼見父兄帶着梅釵等人進來,紅袖低着頭跟在後面,不由蹙眉,沉下臉問:“事情辦妥了沒?”

紅袖走上前襝衽一禮,喊了聲“仙君”,低下頭說:“黃姨娘已在祠堂,又哭又鬧,不肯就範……”直起身退到了凌霄身後。

“梅釵!”容輝輕哼一聲,沉下臉說:“賞她根弓弦……”

“是!”梅釵等十二人齊齊行禮,轉身就走。

“等等……”凌霄失聲勸阻,又商量容輝:“春天是生髮之季,不宜殺人。還是先拘禁起來,秋後再斬。”

容輝想起“秋後問斬”的慣例,又改口說:“將黃氏拘禁在‘紫紅齋’……”

衆人聽言,齊齊鬆了口氣。梅釵等如獲大赦,立刻去辦。凌霄趁機提起容雪的婚事,商議定後,便以陣法傳書,向“襄河王妃”說明了容雪的意思。

沒過幾天,襄河王的生母“太皇宸太妃”派身邊的林公公看望容雪,送了串“冰玉手鍊”作見面禮,容雪則當場以法力繡了面“蟠桃獻壽”的錦帕作回禮。一來一往,算是達成了默契。

次日,“春申靈君”世子夫人來訪,被凌霄用陣法擋在了封地外。“春申靈君”世子又去“順天府”告容輝擅殺命婦,容輝則告“春申靈君”仗勢勒索連襟。“順天府”卻以黃霽景還“好好活在世間”,不予立案,反而將勒令“春申靈君”歸還贓款。偷雞不成蝕把米,一時間被傳爲笑話。

沒過幾日,林公公又來商量容輝:“太祖爺定下規矩,凡是藩王請婚,只准擇選本境內家道清白,人物俊秀,年歲長成者。不然,一不給封號,二不給婚嫁,所生子女,只許請名,不給封號,您看……”

容輝在東府前屋見他,聽言沉默片刻,纔回過意來,試探着問:“公公的意思是,讓我先把妹妹送到江漢,入了湖廣籍,再嫁進王府?”

“仙君高見!”林公公拱手贊同:“雖然委屈了大姑娘,奈何祖宗家法比天大,誰也不敢冒犯。不過還請仙君放心,陛下跟前,有我們太皇太妃說話。‘湖廣佈政使’和‘按察使衙門’,由王爺親自去跑。王爺五年內兩次遷藩,這才把‘世子爺’的婚事耽擱了。這番苦衷,大家都會體諒的……”

容輝覺得是個辦法,點頭答應:“我正正想去江漢一遊,就當送嫁了。”

林公公本以爲容輝會拿這件事情刁難,聽言喜動顏色,又恭維了一番,欣然告辭。一家人稍作商量,決定等“襄河王”傳回消息,就直接乘巨龜出海,再走長江入漢江,看着容雪出嫁。

兩家結親的事不脛而走,沒過兩天,沈時飛突然來訪。容輝想起徐州的一面之緣,親自出靈脈迎接。日下河邊,只見他穿着一襲青袍,騎着匹高頭白馬,摺扇輕搖,英姿朗朗。身邊卻還有個騎黑豹的錦衣青年。二人身後,還跟着個騎白馬的錦袍中年,不由奇怪:“沈兄弟好興致呀,這位兄臺是……”乘風迎上。

沈時飛邊使眼色邊說:“這位是姜壽,姜公子……”翻身下馬,又伸手請姜壽下豹。那黑豹看見容輝,一對碧眼目中兇光大盛,“嗚嗚”低吼。

容輝感受到那豹目中的殺機,不由讚歎:“好靈獸!”眼見姜壽雙腳落地,黑影一閃,那豹子竟暴起撲來。不及多想,擡起手畫了個圈,凝力往前一抓。

法隨身動,結成一道靈環,一閃竄出,再閃收攏,一掌“虛懷若谷”已扼住那黑豹咽喉。

“狗仗人勢……”他看着三尺外那寒光閃閃的爪芒,不由罵了一句。

“大膽!”沈時飛嚇得目瞪口呆,錦袍中年大喝一聲。兩字出口,人已擋在姜壽身前。

姜壽撫掌稱讚:“仙君果然是好身手……”話音未落,矮丘上傳下一聲低吼,循聲看見貓熊踏空奔來,眼睛一亮,又商量容輝:“畜生的事,仙君就別攙和了。朕這頭‘豹麟獸’,可是精心培育的良種。不如來打個賭,看看這一熊一豹誰更厲害……”

“朕?”容輝微愣,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眼,竟有“太素境”修爲。再看他面前中年,功法之詭異,竟也不比自己弱到哪裡,不由駭然:“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有這等修爲。帝室中果然有一套極上乘,極詭秘的功法……”沉下臉問:“不知帝君光臨,所爲何事。”擡手輕揮,將那“豹麟獸”擲向貓熊。

貓熊哪認得誰是帝君的靈獸?見這個傢伙闖進了自己的地盤,頓時怒不可遏,嘶吼着直往上撞。豹麟獸身形得脫,低吼一聲,竄出避開。四足着地,掉過頭又撲向貓熊。

身形未至,三寸爪芒已先探出。貓熊身量太重,一時停不住腳。低吼一聲,熊毛倒豎起來,那一對豹爪隨後撓上。氣勁相擊,“轟隆”一聲悶響。

貓熊踉蹌了兩步,怒吼一聲,回過頭騰空而起,一步步緩緩爬去。豹麟獸被生生震飛,退後三丈,卻凌空滑出一道弧線,穩穩站在了地上。豹尾高高豎起,趴下身盯着貓熊低吼。

容輝見兩個畜生尚在半斤八兩之間,索性隨它們打。沈時飛鬆了口氣,適時介紹:“陛下聽說仙君要將妹妹嫁給‘襄河王世子’,特地來看看未來的堂嫂。”

“這樣啊……”容輝覺得是人之常情,向山上傳出道訊息,伸手相請:“還請陛下進屋裡喝茶。”當先帶路。

姜壽看了“豹麟獸”一眼,舊話重提。容輝乘雲而起,順着話問:“不知陛下想拿什麼做彩頭……”

姜壽欣然微笑:“那朕,得先到仙君府上看看!”錦衣中年足下生雲,帶着兩人掠出,超到在了容輝身前。

容輝走到“循義門”前,請姜壽和沈時飛先走。衆人早有準備,跑上來請那錦袍中年到門下喝茶。中年見容輝拿自己當跟班小廝對待,不由輕哼:“放肆!”氣息微吐,直震得那小廝“噔噔噔”直往後退。

“你放肆!”容輝輕哼一聲,一晃竄到那小廝身後,擡起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再閃擋在了那小廝身前,沉聲詢問:“帝君手下的奴才,就這麼不懂規矩嗎?”

“大膽!”錦袍大喝一聲,“太素境”的氣勢散發出來,直引得風雲色變。

容輝不由好笑:“怎麼,想動手?”

“不敢!”中年冷笑一聲,沉聲告誡:“本督奉旨護駕,不敢擅離左右。”

“那好!”容輝點頭答應,指着大門說:“本君府上,風可進,雨可進,帝君不能進。姜公子,你於我有恩,我才迎你進來。但沒有實力,就不要耀武揚威。”伸手相請,當先帶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中年沉聲告誡:“靈山君,你敢犯上?”輕拂下裳,跟在了姜壽身後。

容輝懶得跟他廢話,擡頭輕喝:“檔下!”言出法隨,化作一道結界,罩在了中年身外。

“雕蟲小技!”中年冷哼一聲,擡手連揮。拳影閃爍,憑空蕩開道道漣漪,直轟得大地嗡鳴,卻掙脫不得,不由駭然,沉聲喝斥:“靈山君,本督奉旨護駕。你對本督出手,等同弒君,你可想仔細了……”

“弒君?”容輝冷笑一聲,看着姜壽問:“陛下是偷跑出宮的吧……”見沈時飛滿臉尷尬,已知原委。眼見梅釵等人迎來,朗聲招呼:“傳訊順天府,帝君巡幸至此,讓他們來迎駕。”

“你……”姜壽勃然大怒,忽然撇見衆少女用赤金首飾結着“凌雲髻”,穿着蜀錦羅衣,鳳尾長褲。風骨瀟瀟,姿容佼佼,眼前不由一亮,迎上去問:“幾位姐姐,怎麼稱呼。”

梅釵先應了聲是,見姜壽上來就要牽自己的手,不由退後,沉下臉說:“陛下,請自重!”玉釵見勢不妙,轉身就走。

容輝漸漸回過神來,又問姜壽:“陛下不在宮中處理國事,來我這裡幹什麼。”

沈時飛連忙湊上去說:“陛下,要不先回宮吧。改日直接求‘太皇宸太妃’,召李大姑娘入宮……”

姜壽擺了擺手,大大方方地說:“朕,微服私訪,體察民情,路過仙君府上,仙君就這麼不通情達理嗎?”

容輝伸手相請:“請陛下在前殿喝茶。”又吩咐梅釵:“讓容雪來給她堂叔斟茶。”當先帶路。

姜壽還有話說,卻見梅釵轉身而去,不由嘆了口氣,緊趕兩步,走在了前面。沈時飛跟上來說:“他是帝君,得走前面……”伸手相請,和容輝並肩跟上。

“不用請,不用請,我來了……”三人走出沒兩步,忽聽一聲輕笑。白影一閃,容雪已站在三人身前,看見姜壽,圍着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欣然詢問:“你就是帝君?”

“怎麼……”姜壽微愣,也仔細打量容雪。神清氣爽,仙風道骨,哪像凡俗衆人,不由暗暗咂嘴。

容雪實話實說:“和傳說中的不太像嘛……”

“這兩個活寶!”容輝不由撫額,伸手相請:“陛下,進屋再說。”

“那大家說朕像什麼!”姜壽邊走邊問:“你就是朕的堂嫂?”

“想給姑娘大能小叔子……”容雪蹙眉輕笑,接着說:“還差了點……”

“你,狂妄……”姜壽冷哼一聲,沉下臉說:“朕下旨取了你,再廢你進冷宮。”

“是嗎?”容雪冷笑一聲,稍運內息,直壓得姜壽臉色乍紅,胸口急劇起伏。見他憋着口氣應是不退,輕哼一聲,就要再催內息。

“別鬧別鬧!”容輝一陣頭疼,連忙拉開容雪,鄭重囑咐:“這是帝君,系天下安危於一身,對人家客氣點。”

沈時飛嚇白了臉,連忙上去扶住。姜壽呼出口悶氣:“這是我堂嫂嗎?”

“你堂嫂是她姐。”容輝實話實說,走到殿門口伸手相請:“寒舍簡陋,還請上座。”

姜壽跨進前殿,只見丈許高的珊瑚樹東一簇,西一簇。五光十色,將個大堂映得跟龍宮似的,不由揉着胸口欣嘆:“好地方啊!”看見三級玉臺階上放着尊五尺方圓的硨磲寶座,連忙走上去坐下,左右搖了搖,竟跟“醉翁椅”一樣,不但能前後搖,還能左右晃,欣然詢問:“好東西呀!靈山君,這都是你在南海淘換地?聽說仙君還帶了只大海龜回來,在哪,朕怎麼沒看見……”

“那是南洋的海龜,燕京太冷,它冬眠了,還沒醒……”容輝實話實說,請沈時飛在一旁坐下,微笑詢問:“宮裡沒有這種硨磲嗎?”

“有,都被碾成了粉在御藥房裡堆着……”姜壽搖頭苦笑:“今天這個要兩斤去敷臉,明天那個稱兩斤去點香,再就是供在神龕上……哪能像這樣,坐在屁股下面……”說話之間,梅釵用海螺杯端上四盞熱茶。

姜壽接到手中,清香隨着入鼻,不又稱讚:“好香的珍珠茶……”忍不住親品一口,不由睜大眼睛問:“這是什麼珍珠,靈氣這麼足。喝了這種茶練功,事半功倍呀……”又喝了兩口。

“海外靈脈少,他們的巫師練功,無外乎藉助三種外物。”容輝隨口解釋:“一是用毒藥刺激身體的潛能,二是採集深海老蚌中的珍珠煉丹,三則是鮫龍,取‘龍涎’點香。三管齊下,也不比我們在靈脈上修煉差。”

姜壽聽得興起,又喝了一口珍珠茶,追着問:“這就是那深海老蚌中的珍珠?“

“生在海底靈脈上的硨磲,自然能孕育出靈珠。而葡萄大的靈珠,又被稱爲龍珠……”容輝微笑應承:“陛下要是覺得味道還好,就帶些回去給太后她老人家敷臉。”說話間涼風輕襲,傳入一聲冷喝:“淫賊,給貧道出來……”

衆人被一道疾風掃過,心頭隨着一顫。容輝沉下臉說:“容雪,送陛下回宮,我出去看看!”站起身直往外走,縱身躍起。

容雪在殿中掃了一圈,見姜壽身下的硨磲尚算寬敞,擡手一揮,將姜壽推得一個踉蹌,躺在了蚌殼中。待沈時飛跟着竄進,隨手蓋上蚌殼,舉起來就往外衝。竄上天際,見容輝正擋着個皁袍老道,招呼了一聲,化作一道白虹,直奔燕京。呼吸之間,已在數百丈外。隱隱感受到法力波動,那錦衣中年竟跟了上來,暗暗鬆了口氣。

姜壽反應過來,將硨磲推開一條縫,發現已在高空,不由欣嘆:“好快呀……”又問沈時飛:“這種法器,你坐過沒有。”

“陛下,這可是天下頭一份啊……”沈時飛欣然讚歎:“想不到靈山君妹妹竟有如此修爲,臣這會可真是沾了陛下的光……”

姜壽坐直身子,指了指身下,抿了嘴笑:“這妞,有意思……”

容雪聽得大怒,屈指在硨磲下一彈,沉聲喝斥:“閉嘴!給我安分點!再說,把你們扔下去……”片刻間燕京已在身下,看準午門,擡手一推,沉聲呼喝:“帝君回宮,還不迎駕。”

大太陽下,金水橋邊,硨磲穩穩落在地上。沈時飛頂起蚌殼,躬身相請。姜壽輕咳了一聲,大大方方地跨出蚌殼。衆侍衛嚇了一跳,抽出秀春長刀,齊齊亮刀行禮:“參見帝君!”

“那我先走了!”容雪招呼了一聲,正要回去,忽覺涼風輕襲,傳來一聲喝斥:“此女犯上,拿下……”不及多想,循聲拍出一掌。

法力相擊,傳下轟隆一聲巨響。容雪回過頭來,只見空中跌下一個錦袍中年,不由冷笑:“什麼人,敢跟姑娘動手!”說話間金鐵鏗鏘,衆侍衛已舉着刀護到了姜壽周圍。

“開啓大陣,拿下此女!”錦袍中年人在空中,又喝一聲。凌空旋轉一圈,落在了金水橋上。“午門”輕顫,一股威勢從天而降,直壓得容雪身軀輕顫。

“本督面前,豈容你放肆……”中年冷哼了一聲,揹着手邊走邊問:“你就是‘靈山君’的妹妹,竟敢弒君,好大的膽子。幸虧本督出手,不然聖駕有損,你死一萬次又怎樣……”

“好了好了,回宮!”姜壽向中年人招呼了一聲,轉身就往午門中走,又吩咐中年:“把這大硨磲,搬到朕的豹園裡去。再把朕的豹麟獸找回來。”

中年人應了聲“遵旨”,朗聲吩咐:“來呀,鎮靈符拿下,先押進內廠看管。”看着容雪,邊走邊說:“姑娘,得罪!”說話間風起雲涌,結成一道符文,緩緩飄落。

“站住!”容雪冷笑一聲,深深呼吸,化解了法力壓制,反問衆人:“我倒不知道,這天下何時易主了?”

“劉都督代行皇權,他的話,就是朕的意思。”姜壽擺了擺手,邊走邊說:“俗話說禮尚往來,也請姑娘進宮喝一杯茶……朕這裡,也有好茶。”

“無妨!”容雪冷笑一聲,擡手打出一道印記,沉聲招呼:“燕京監察使者,出來!”話音剛落,破風聲響,送來一陣賠笑:“誤會,誤會。”“聖使息怒,聖使大人息怒……”應聲走出四個白袍老者,拱手向容雪賠罪:“聖使大人,誤會!”一起揮手,打散了落到頭頂的符文。

容雪冷哼一聲,看向中年問:“這是什麼東西。”

“回聖使的話……”其中一人躬身應承:“這是這是‘司禮監’提督,劉都督。”

“劉都督練功勤快……”容雪聽另一人作答,不由好笑:“是不是勤快過頭了!”轉身就往午門裡走,開口就問:“‘司禮監’,是什麼……”

三人見了,連忙跟上,低下頭解釋:“都是些腌臢東西,說出來怕誤污了聖使的耳朵……”

姜壽目瞪口呆,劉提督氣紅了臉,沉聲喝斥:“四位使者,修士不準進皇城的規矩,難道四位不記得了嗎?”

“規矩!”容雪邊走邊問:“什麼規矩……”只聽一人解釋:“的確有‘修士不入皇城’的規矩,不過您,當然不在此列。”不由笑了聲“廢話”,又問四人:“俗話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們說呢?”

“那是自然!”容雪聽言點了點頭,又問:“宮人修爲,止於何地。”聽說“至於踏天”,接着問:“違者呢?”說話間進了午門,直入“奉天門”。

白衣老者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作揖:“廢除修爲!”

姜壽跟在後面,聽見兩人說話,直嚇得冷汗直冒。劉提督跟在後面氣紅了臉,提氣大喝:“拿下!”

“拿我?”容雪瞟了周圍的侍衛一眼,冷笑一聲,又問姜壽:“你,總該知道規矩吧!”不待回答,接着問:“你們知道,爲什麼皇城首殿爲何名爲‘奉天’。”

衆侍衛聽是一愣,想起一些典故,連忙住手。容雪冷冷一笑,沉下臉說:“傳我法制,搜查皇城,但有僭越者,一律廢除修爲。帝君負統帥之責,罰跪祠堂一甲子。都察院左右都御使,陪跪六十年……”

四個白衣老人聽着直皺眉頭,連忙提醒:“聖使息怒,聖使息怒!”“這裡可不是蜀山,六十年……”“六十年,太長了……”“這麼一罰,就得改朝換代了……”

容雪覺得也是,又改口說:“那就六天,不給水米。”說話間自走上殿基,回過頭吩咐四人:“執法吧!”說着以右手拇指劃破中指,畫出一道符文,彈向高空。

霎時間風起雲涌,一股威勢壓下。所有人臉色大變,齊齊地頭。“血咒告天?”四個老者嚇了一跳:“的確是能行廢立大權的蜀山仙法……”連忙跪下,伏地叩拜:“接法旨!”直起身各自摸出一張符籙,拍向天空。

容雪點了點頭,告誡四人:“這,是你們的失職。怎麼辦,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乘風而起,環視四周,只見後宮中浩浩蕩蕩地開來一隊儀仗,欣然招呼:“張太后,我哥哥很敬重您。可您教兒子本事,可就不如我娘了。您,好自爲之吧……”想起容輝還在和人動手,直奔西山。

容輝和老道對了幾招,不由相互佩服。相談方知,姜壽和沈時飛出門調息女修,被他抓了個正着。又好氣又好笑,只好說明了姜壽的身份,請那老道進屋喝茶。

姜壽在太廟領完罰,帶着倚仗拜訪容輝,恭恭敬敬地問起南洋的事:“聽說‘靈山君’和倭寇交惡多年,依‘靈山君’之見,朝廷可有實力肅清海患?”

容輝請他在正殿就坐,仍然讓梅釵上了珍珠茶,實話實說:“沒有!”

姜壽坐在主位,正色詢問:“爲什麼。”

“東瀛人尚武成風氣,全民皆兵。”容輝也不想駁了他的面子,仔細解釋:“我們口中的倭寇,一半東瀛浪人,一半是南洋海匪。這些都不是東瀛的根基,而真正的東瀛武家,在神州大地上卻是合法的商賈。朝廷真正的禍患,正是這些東瀛商會。若把海匪等同於海患對待,一來自降身份,二來途耗國力。”

姜壽聽容輝說的,和老師講的並不相同,正色追問:“怎麼講?”

“自保的最好辦法,就是保存敵人。”容輝仔細解釋:“上古仙民將妖獸趕出神州大地後,才留下了東瀛人這一脈。東瀛人真正的作用,其實是抵禦海外獸潮。不但東瀛大半高手聚集在外海,他們所需的大半資源,也要我們這邊採購。正因爲他們有這等顧忌,所以既垂涎我神州大地的富饒,又不敢和我們正面爭鋒。聚集海匪擾我沿海,不過是想壟斷兩國間的商貿,使我邦的礦材、靈草、丹藥源源流入東瀛。不過,一旦我邦國力不濟,他們勢必反客爲主。而現在做的,不過蠶食而已。海匪搶掠商船,和草原鐵騎入關搶掠,難道有什麼區別嗎?朝廷既能以茶和北蠻易馬,爲什麼不能以東瀛稀缺的資源,和他們交換海中妖獸的‘內丹’?”

“好辦法!”姜壽一拍大腿,欣然贊同,又問容輝:“內丹有什麼用?”

“海外陸地狹小,靈脈稀缺。而妖獸的妖丹,同樣含有極精純的靈力,而且更加磅礴。所以海外的上品丹藥,多是以妖獸‘內丹’爲主材料煉製的……”容輝略整思緒,詳細解釋:“而能凝結‘內丹’的海獸,又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更不說獵殺取丹。所以一般修士所能依靠的,還是用靈草煉製的丹藥。”

姜壽覺得有道理,又覺得不妥,連忙追問:“茶葉種在明面上,可以監管。靈草都種在結界中的藥園裡,上下其手的事,朝廷想管也管不了啊。”

“根本無需監管……”容輝微微一笑,接着說:“朝廷只需在每年春季辦一次‘丹元大會’,夏季辦一次‘萬寶大會’,秋季辦一次‘藥王大會’,冬季辦一次‘萬獸大會’,讓所有人蔘加。到時候買賣的人多了,就不是誰能憑一己之力壓價擡價的。你漫天要價,我就地還錢,自然能議出個公道的價格出來。大夥聚在一起,朝廷還能徵點小稅。”

姜壽聽說還能徵稅,輕咳一聲,鄭重表態:“如此重大的儀式,自然得由朕親自主持。天下間誰的丹藥煉得最好,誰的靈草種得最壯,朕還要給他們點個狀元、榜眼和探花。”一語出口,頓時思緒如泉,欣然追問:“還有什麼朕不知道的,靈山君,你接着說。”

容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黃昏才送走帝君。沒過幾天,朝廷設“迦藍院”,掌管天下修士事宜。又按修爲,在“太始境界”下設下法士、法師、法靈、法神和法聖五等尊號,分封天下修士。

帝君又下旨封容雪爲“澴河元君”,賜婚“襄河真王”世子。李家人乘棱皮龜出海,走海路送容雪出嫁。容輝請凌霄看日出,走在海邊,眼見光芒萬丈,不由想起當年雲海,不由感慨:“要說修道好哇,修着修着,就發現自己有很多東西不知道。那麼清晰,那麼確切。”

凌霄也有同感,抿了嘴追問:“那師兄眼下最想知道的,是什麼事情?”

“你。”容輝灑然一笑,實話實說:“我發現,我越來越看不懂你……”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十六章 神州浩土第二十二章 夜不承歡第五十七章 局中有局第二章 反客爲主第八十二章 舊貌新顏第三十二章 籌辦聘禮第十八章 大修真界第一章 金風玉露第八章 福澤萬里第六十章 五氣朝元第六十九章 琴歌石碑第六章 攜手探親第四十八章 六盤山界第八章 移花接木第四章 靈山真人第六十二章 圍追堵截第一章 金風玉露第四十六章 蕭風采菊第四十二章 意外發現第十九章 匠心獨具第五十八章 天雲傳承第五十二章 屋裡佳人第一百章 攜手天南第八十章 歸心似箭第四十八章 六盤山界第二十章 風流舊賬第五章 上路回家第六十六章 唯快不破第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第九十章 神鞭笞魂第五十二章 屋裡佳人第八章 福澤萬里第十四章 安排後事第十章 新春大吉第四十二章 身不由己第二章 疏不間親第二十七章 久別重逢第五十五章 徽茶勝金第四十七章 少年英傑第三十七章 誤入蠻荒第十六章 神州浩土第三十章 秋風蕭瑟第四十章 食不甘味第七章 百業待舉第三十三章 圖窮匕見第十八章 天道酬勤第六十九章 神火煉靈第十四章 月下傳功第六十章 五氣朝元第五十章 奉母上山第十章 新春大吉第九章 上山學藝第七十一章 鎮界石碑第九十三章 一鼓作氣第一百章 攜手天南第六十六章 唯快不破第四十七章 少年英傑第六章 尋樹乘涼第三十七章 見異思遷第六十九章 神火煉靈第四十七章 一擊凱旋第八十六章 世事如棋第四十一章 求生無路第二章 反客爲主第二十七章 下山交差第四十六章 誘敵深入第三十三章 雷厲風行第一章 重新振作第九章 上山學藝第三十六章 各爲其主第九十二章 竹籃撈月第二十四章 規則變術第五十九章 胡笳客棧第五十三章 討價還價第十八章 大修真界第五十七章 局中有局第四十章 整兵備戰第七十三章 錦衣夜行第三十四章 冬至寒微第三十九章 元神踏天第三十四章 冬至寒微第七十七章 女屍殘魂第六十一章 鞭長莫及第十九章 匠心獨具第四章 瀟璇歸來第二章 疏不間親第九十九章 同牀異夢第五章 狼行千里第二十六章 一擊即退第五章 乘風春遊第六十六章 安家落戶第八十六章 世事如棋第八十三章 庭院深深第四十二章 排兵佈陣第二十一章 春心萌動第十二章 學醫問藥第二十章 無妄之災第五十五章 徽茶勝金第三十六章 謁見舅姑第三十一章 談婚論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