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雲和梅釵等商議過後,當先向山上和通家之好報喜。容光、嚴良等聞訊帶着山中管事迎到“循義門”外,忽見青虹中彩暈流轉,破風而來,正是容輝拿着制書飛來,齊齊拱手行禮:“恭迎仙君!”
容輝飄然落地,招呼衆人免禮,商量容光:“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回屋再說……”擡腿就往門裡走。容光見弟弟神情凝重,頓知事情不簡單,連忙向嚴良等管事交代了幾句,快步跟上。
容輝走進垂花門,見凌霄由紅袖扶着出來,連忙迎上去扶住,柔聲輕詢:“有沒有好點。”
凌霄星眸璀璨,微笑應承:“恭喜仙君,妾身好多了!”
容輝知是“培元丹”的生機所致,反而更加擔心,吩咐紅袖:“你去山下請容雪、瀟娟和瀟月來‘盛心閣’說話。”扶着凌霄就往後屋走。
秋高氣爽,午後微燥。後屋東次間是凌霄待客的所在,北窗擺着一張羅漢牀,牀前放了張根雕茶几,几旁各放一張貴妃榻。時已立秋,屋裡換了秋羅錦簾,粉彩擺設。珠環翠繞之間,李蕃寧夫婦坐並作牀上,又招呼衆人落座。
綠衣給衆人端上熱茶,掩簾退下。容輝拿出五彩制書,給衆人傳看。李蕃寧喜笑顏開:“這是好事啊!”又見凌霄神清氣爽,愧疚感煙消雲散。
李母蹙眉輕斥:“聽兒子怎麼說……”
容輝適時開口:“封君之事,有利有弊。擱在眼下,就未必是件好事。宣府外戰事吃緊,我既然接了旨,就再難置身事外。朝廷慣例,但凡二品以上的文官,三品以上的武官,就不能帶家眷上任,何況是列土封疆的君王。”
李母倒抽一口涼氣,李蕃寧失聲詢問:“我們要去京城?”一語問到了衆人心裡,紛紛睜大眼睛看向容輝。
“是的!”容輝點頭承認:“方知府說,帝君在西山給我們劃了一座靈脈,有十五里地界。又把當年‘渾河真王府’的後花園劃給了我們,就在皇城西苑,太液池西。傢俱、房屋,都是現成的。你們一去就能住,我去燕京謝了恩,就發金冊和鐵卷。”
瀟月心念急轉,想起一檔典故,開口就說:“就是當年‘帝君’親征北蠻被俘後,被羣臣立爲新君的那位‘渾河真王’?據說他稱帝八年後,又被廢爲‘真王’,幽禁西苑。”
瀟娟反應過來,掩嘴輕笑:“那位爺,據說專門下旨招妓女進宮服侍,把個後宮搞得烏煙瘴氣。二十二歲登基,三十歲就把自己撘進去了。”
容雪卻問:“這麼敏感的地方,讓我們住,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一個王府,有什麼住不得的!”容輝啞然失笑:“仙凡有別,也就是大戰當前,來不及另建宅邸,算是委屈我們了!”見氣氛和緩,說起正事:“這對我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想爹、娘、大哥一家,帶着家小先去。明日啓程,由梅釵她們護送。容雪,你就留在山上修煉。我和凌霄七月初八下南洋,一定要找到解毒的辦法。我既然受了君爵,再頂這‘真人’的頭銜,不免惹人非議。”正視瀟月囑咐:“師妹性子穩重,就有你接任‘靈山真人’。一會升殿,就把‘勘合’和‘金冊’傳給你。我向朝廷上表,通個風就行了。”
衆人肅然聆聽,頻頻點頭贊同。容輝透出口氣,囑咐衆人:“該帶什麼,抓緊時間辦吧。”說着起身相請。
容光忽然想起一大堆事,再不客氣,回屋去商量周氏。容雪聽說容輝七月初八要出門,也趕着回去煉藥。李蕃寧夫婦由燕婉陪着回屋,容輝則領着瀟娟和瀟月,去了前殿。
申正禮成,傳訊天下,各仙派紛紛回訊祝賀。容輝在中殿設宴,和瀟月並坐上位,款待八方賀客,直到掌燈時分。又帶她進內院書房,交出了護山大陣。
彎月如鉤,夜風微涼。瀟月和瀟娟在書桌前凝神感悟,容輝則先回了後屋。菱紗燈下,凌霄也有一肚子話說,喝了粥就坐在前廳羅漢牀上等候,忽聽小曲聲響,志得意滿,還有三分醉意,不是那個傢伙是誰?連忙吩咐紅袖去端濃茶,吩咐綠衣去打熱水。
容輝先擦了把臉,涼水激面,舒服了不少。接過茶喝下一大口,坐到凌霄身邊問:“在等我嗎?”順勢將她攬進懷裡。
“夫君看起來很高興啊!”凌霄抿了嘴笑,酒氣入肺,不由皺鼻。
“是啊!”容輝舒出口氣,順勢靠上身後引枕,欣然解釋:“你不知道,這副擔子有多沉。現在交出去了,整個人都舒服了。”
凌霄欣然追問:“都交出了?”
“交了附近兩千裡,留了外環三千里作封地。”容輝笑着說:“不過外三千里都是大山,沒什麼人,相當於都交出去了……以後,我只管三衛戰修。”
凌霄忽然感覺失落,心裡空空蕩蕩,正色詢問:“不回來了嗎?”
“不回來了!”容輝呼出口悶氣,慎重解釋:“我們走後,瀟月、瀟娟和會住上山來。瀟月住正院,瀟娟住前院旁邊的院子,容雪還住山下。黃家姑娘既然是道侶,就留在山上好好修道吧……撩開這一大攤事,我們就去南洋,給你找解藥,然後直接回燕京。這裡,就當一條退路吧,哪天落難了,還能回來。”
凌霄凝神傾聽,不覺間淚盈於睫。容輝見了好笑:“傻丫頭,哭什麼……”伸手爲她擦拭眼角。
凌霄抿着嘴抽抽噎噎:“這裡離燕京,很遠吧……”
“也就三百萬裡水路吧,一般人乘客船,得一年……”容輝知道她捨不得兄嫂,又安慰她:“不過乘‘一品堂’的飛行法器,不要一個月就能到。等我們安頓下來,就在京城給你個買個宅子,怎麼樣?”
凌霄點了點頭,癟嘴說:“不要你出錢,我自己買。”
“你也知道我現在一窮二白呀!”容輝啞然失笑:“沒準,以後還得吃你的嫁妝!”
“去!”凌霄蹙眉輕嗔:“你會沒錢?”
“我哪來的錢?”容輝實話實說:“這份基業,是瀟璇留下的。一品堂也好,匯豐錢莊也罷,都是公中的。我不當‘靈山真人’,當然一個子也拿不動了。以後,就等着瀟月給我們發月例吧!”嘆了口氣,接着說:“太行山又名‘五行山’,西山是頭,靈氣絕對比這裡充裕。既然走上了修煉這條路,多半要常住那裡了。不過庫房裡的那些法器丹藥,倒是我們自己的,能賣點錢應急。”
兩個人正說着話,紅袖來稟:“二爺、夫人,燕姨娘和二小姐來請安了。”
“讓她們進來!”凌霄立刻坐直身子,又拉容輝起來。見母女倆進來,見燕玲行禮,微笑勸阻:“妹妹與我都在病中,無需這些虛儀”示意紅袖端錦杌給她。
容輝一向認爲管束是小妾正室的事,見燕玲看向自己,也拉不下臉和她說話,索性招來韻姐兒,抱着去了書房。凌霄只說行程,和同去的人,囑咐燕玲放寬心照顧好自己。
燕玲梳了墜馬髻,穿了件秋香色襦裙,仔細聆聽,連連應是。片刻後見韻姐兒笑着出來,又見凌霄端杯,適時告辭。由焦媽媽陪着走出後院才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爹爹給了我好多東西!”小丫頭摸出一枚寶石戒指,如數家珍。燕玲嚇了一跳,連忙讓她收好。
梅釵等得了容輝的囑咐,連夜籌備客船。又分頭行事,仔細清掃,加固法陣,準備吃食。各船行聽說“靈山君”要進京謝恩,自然鼎力相助。
清晨時分,容輝領着容雪和容耀夫婦給父母兄嫂送行。車隊橫空,飛至陽都碼頭。只見江堤上人流如潮,各捧香燭作揖,不由一愣。眼見梅釵飛來引導,連忙詢問:“這是幹什麼……”
梅釵欣然解釋:“二爺誤會了,這是他們自發來的。傳說但凡愛民如子父母官離任時,纔有這樣的排場!”
“是嗎?”容輝受寵若驚,站起身凝神端瞧,日前江邊,既有附近居民,也有修真之士,不由輕疑:“咱……咱也沒做什麼呀……”
“二爺不知道,從前楊家派低級修士進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要不是二爺滌盪羣魔,大家哪有今天!”梅釵凌空邁步,邊走邊說:“普通修煉者求的,不過是一處能安心修行的靈脈。凡人所求,也不過是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些,二爺給了他們,不拜您拜誰!”
李蕃寧夫婦坐在車廂裡聽言,撩簾偷瞧,直樂得合不弄嘴。容輝暗暗慶幸:“幸虧這要求不高,要是都想長生不老,升官發財,就是‘聖人’來了,也得挨雞蛋。”恍惚間明白了些事情。
三維快船,九丈三層,已被一層結界護住。車隊停上碼頭,容輝和容雪服侍父母走上引橋。周氏與有榮焉,抱着茂哥兒亦步亦趨。歆姐兒、韻姐兒和容露爭着往船上跑。燕玲和杜莎各提隨身行李,跟在了最後。
容光留在碼頭上和弟妹道別,待各房丫鬟小廝們搬完行禮,這才上船。容輝目送三艘客船離港,待錦衣衛壓着官船起錨,才拱手招呼衆人:“多謝,多謝……”又商量容雪:“你先回去練功,聽說嫁妝午時到港,既然來了,我就到舅爺那裡去坐坐,順便把嫁妝迎回去。”
容雪近來練功,一日千里,哪肯捨得片刻?笑應一聲,乘風而起,直奔山門。容耀和宋氏各着盛裝,依言乘上馬車,率隊而去。衆人見大船離港,車隊起行,也拱手招呼:“一路順風……走好……”相繼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