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谷中,松柏蒼翠。碧霞憑虛御風,眼見大白雕在前方山谷上盤旋,頓知容輝就在谷中。飛身過去,只見樹下溪邊,枝葉斷折,赤地斑駁。貓熊正趴伏在血泊中,爲容輝舔舐傷口。
火鳥看見碧霞,悠悠輕鳴,振翅而起。貓熊循勢擡頭,驀然人力起來,仰首嘶吼。又趴下來圍着容輝打轉,熊鼻子嗅來嗅去,“吱吱嗚嗚”,很是激動。
碧霞更不遲疑,飛身落到容輝身邊,見他血行不足,氣若游絲,頓覺不妙。眼見他手中還握着藥葫蘆,連忙上前奪過。撥開木塞,倒出一顆“培元丹”。握在手中,雙手用力一撮,直將藥粉撒進傷口。
生機到處,污血變紅,死肉逢生,傷口漸漸合攏。她眼見流血止住,才鬆了口氣。本想喂容輝服下一顆“培元丹”,又怕他虛不受補,反而誤事。略作思忖,咬住牙將他橫抱起來,放到溪邊一塊平石上。又扯下他身上衣物,仔細檢查,發現肺葉已穿,心肌上有道切口,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好險……”回頭見血泊中有把斧頭,擡手攝過,果是一柄投斧。鎢鋼質地,鋒利無匹,還是一件法寶。輕哼一聲,擡手擲向堅石。
金石相擊,火花迸射。“叮—”,一聲脆響,直末至柄。卻傳回一聲冷笑:“喲,人受了傷,也不用拿斧頭出氣吧……”正是那黑衣少女。
碧霞心頭微凜,循聲只見她坐在個赤膊大漢肩上,一雙赤足輕輕晃盪,雖似悠閒,可手上一條金絲銀蛇卻在吐信,看得人不寒而慄。她心頭火起,正視兩人,淡然開口:“什麼事,說。”上前兩步,反手佈下一道結界。
大漢站在溪邊十丈開外,少女不答反笑:“靈山真人的夫人,我們都見過,當真是個美人。眼下再見,怎麼和姐姐長得不太像啊……”
碧霞怒火中燒,沉下臉冷冷地問:“我再問你們一次!”說着取下腰間軟鞭,左手輕揮,一鞭撻出。靈風回捲,聚成一股烈焰。軟鞭過火,烈焰如泓,一晃排至大漢身前,轟然撞上,去勢不減。
大漢力凝山根,鼓勁招架。方一接觸,直覺勢無可擋,竟是一股空間壓力。心頭駭然,運氣抵禦。腳下一鬆,身形破風,直奔天際。少女坐在大漢肩頭,見勢不妙,縱身竄下。
她身形未穩,又聽破風聲響。循聲見鞭梢撻來,更不敢怠慢,抓住蛇尾抖出。銀蛇化劍,金骨相擊,轟然爆炸。她只覺一股巨力撞來,飛退卸脫,直奔天際。
碧霞連抽兩鞭,眼見兩人飛遠,臉色微白,心裡一陣後怕:“這一鞭只能將兩人抽出三百里,要不了一刻鐘,他們就能找來。我功力有限,眼下最多還能抽出一鞭,那可如何是好……”連忙取出一枚“培元丹”服下,又入結界去看容輝的傷勢。
溪邊石上,貓熊人站起來,雙爪搭上石面,觀看容輝動靜。火鳥站在貓熊頭頂,亦是目不轉睛。容輝仰身躺在平石上,雖能呼吸自如,肺部卻岔了氣般,刺痛陣陣。忽然清醒過來,不由一陣哆嗦。緩緩睜眼,看見一禽一獸一人,眼角眉梢,均是笑意,也會心一笑。
碧霞見容輝醒轉,喜上眉梢,連聲嗔怪:“你也太不小心!”拿過藥葫蘆,倒出一顆培元丹,用指甲掐成兩半,伸指彈進容輝嘴裡,慎重囑咐:“你好好養傷,這裡的事交給我來。”
說話之間,貓熊伸鼻子湊到陛下手邊,舌頭一卷,將剩下半枚靈丹帶進了嘴裡。火鳥看見,厲鳴一聲,低下頭照熊鼻子上狠狠一啄,展翅飛出。不屑教訓之意,兼而有之。
容輝不由好笑,閉上眼凝神調息。碧霞微怔,回過頭仔細觀察貓熊,見他凝聚金丹在即,忽然計上心頭,微笑詢問:“你想吃靈丹,是不是?”說着拿起藥葫蘆,輕輕搖晃。
貓熊被火鳥欺負怕了,鼻子劇痛,只好坐下身伸熊掌去柔,聽見靈丹撞擊,精神一振。看向碧霞,雙掌伏地,趴下身以示哀求。碧霞見這傢伙頗通人性,索性倒出一粒,拋進貓熊嘴裡。見它嚼也不嚼,喜滋滋地吞下,不由腹誹:“那個傢伙,養靈獸都不喂嗎?”一連倒出三顆,一併喂下。
貓熊連吃三十餘顆培元丹,纔打了個飽嗝。懶洋洋地爬到溪邊喝過幾口清水,精神更加萎靡。又蹣跚着爬到地上挖坑,片刻後將自己埋進坑裡,再也不動。
碧霞見它衝關在即,爲它佈下一道結界。火鳥有所感應,落到容輝身邊,凝神觀看。沒過片刻,雪雕也展翅飛下,乖乖蹲到了一邊。
山谷上風起雲涌,化作萬丈祥光,千重瑞靄。靈氣化霧,遮天蔽日,在山谷中彌散開來。越聚越濃,越發燥動。貓熊身外,靈火乍燃。烈焰熊熊,自一丈脹至十丈,自十丈脹百丈,勢要焚天煮海。
靈風呼嘯,在谷底匯聚,支持靈火燃燒。容輝養傷所在,恰離焰心不遠,又有靈風吹拂。只需稍微運氣抵禦,即無不適。他反應過來,見貓熊置身火中,不由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
碧霞心明其意,主動解釋:“放心,它要凝聚的是‘金丹’。金主收斂,火主升散。真金不怕火煉,這靈火,既是劫,也是造化。只要它能收住這股火勢,非但‘金丹’可成,對身體也能如金似鐵,法寶難傷。”
容輝素知貓熊趨吉避害,既敢承受火劫,自然有幾分把握。深深呼吸,靜下心調理內息。碧霞凝神感應,發現貓熊十拿九穩,反而擔心那兩個傢伙再來搗亂。輕哼一聲,握住腰間“趕山神鞭”,主動安慰容輝:“你放心,這裡是‘狼居胥山界’,是昔日天才戰神封山鎮靈之所。千年的禁法,能阻止一切踏天修士進入。可這裡畢竟是草原腹地,東瀛人既然暴露了動機,沒準還要聯合我們。而草原修士,一時三刻還趕不過來。”深深呼吸,又看向貓熊。
日下谷中,貓熊趴在土裡,埋着頭瑟瑟發抖。身外焰色由赤轉橙,由橙轉黃,最後化出一縷紫焰。它身外結界早已崩潰,七彩焰柱拔地而起,勢要擎天。
火勢漸長,百丈內溪水化汽,草木燃燒。濃煙四起,天地低昂。氣焰升騰,貓熊趴伏不住,低吼一聲,乘虛而起,直升谷頂。身外火光萬丈,熱浪散開,煙消霧散,又復萬里晴空。
容輝躺在石上,眯眼看見火中貓熊,滿心錯愕。碧霞仰望天空,亦是瞠目結舌:“它是不是吃得太多了……火焰散開,完全隔斷了靈氣供應,燒的可就是自己元氣。難道它要……”眼見貓熊身上黑白分明,黑毛幽深,白毛鋥亮,恰似“太極”輪轉。凝神觀察,果有陰陽二氣在體內互回,形成一道漩渦,不由驚呼:“踏天?它居然要踏天……”
容輝見貓熊體外火焰漸弱,似被它收入了體內,滿心錯愕:“靈獸也能踏天……”話沒出口,只聽碧霞沉吟:“此時此地,是不是太急了……”眼見烈焰沒入貓熊體內,白毛光芒萬丈,勢要和白日爭輝。黑毛幽深如墨,似要吞噬所有色澤。黑白分明,氣勢驚天。
空氣如瀾,盪漾開來。貓熊昂首嘶吼,縱身撲出,一晃沒入空氣。雲開霧散,火勢漸熄。涼風掃過,只剩一片荒草枯木。碧霞想起一事,失聲驚呼:“這是‘狼居胥山界’,阻止‘踏天’者闖入……”又自我安慰:“那傢伙踏天后身體虛弱,應該還能回來吧……”
“回來?”天邊傳來一聲冷笑:“此界早被漢軍封印,時過千年,也不過能進‘太極’修士,在這裡‘踏天’,能在界面縫隙中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回來,就別指望了……你們當主人的也是,出畜生不懂,你們也不提醒提醒……”
說話間地面輕顫,胖子扛着少女,自下游走來。火鳥勃然大怒,昂首厲鳴,展翅飛起,直撲少女。雪雕隨聲附和,展翅掠出,爪下凝冰,寒芒閃爍,隨後鋪上。
“找死!”少女蹙眉輕斥,擡手輕揮,憑空抽出銀蛇短劍。左手結印,右手一劍送出。短劍光芒大放,化作一條銀蛇,遊身迎上。火鳥厲鳴,振翅揚起。雪雕展翅平掠,探出冰爪,側翼迴翔。
銀蛇身側盪出兩道氣勁,冰爪到處,驀然崩潰。銀蛇身形微滯,火鳥自蛇尾撲回,探爪急抓。氣勁相激,銀蛇又是一震。兩者本爲天敵,何況兩禽齊上?銀蛇縱是“器靈”所化,法寶難傷,也奈何不了二禽分進合擊。一時間氣勁激盪,厲鳴沖霄。大太陽下,谷上半空,鬥了個不相上下。
碧霞沒等到貓熊出來,暗歎一聲,只盼它竄到了芥子空間外面。定下心神,正視來人,淡然開口:“你既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還來找死嗎?”
“我們和姑娘一樣,也不想死……”少女不答反笑:“不過姑娘若想跟着我們活命,是不是該付點買命錢?”看向碧霞腰間軟鞭,自問自答:“我看它,就不錯……”
“富貴險中求,很好。”碧霞不待她說完,微笑打斷。抽出腰間軟鞭,抿嘴微笑:“你可以來試試……”
少女微愣,捱過一鞭後,只道鞭子抽不死人,大不了再飛三百里。橫下心蹙眉輕斥:“找死!”雙足後蹬,縱身撲出。身似狸貓,一晃竄至碧霞身前,雙手當胸,凝出三寸爪芒,迎頭抓下。
冰抓未落,寒風先至。碧霞不閃不避,眼見三寸冰錐射到胸口,睜大眼正視少女,凝神低哧:“定—”
一字出口,少女身心皆顫。眼見冰錐到處,眼前一花,不由驚呼:“幻術?”不及反應,忽覺背後一麻,又聽咔嚓一聲脆響。頭腦發矇,全身空空蕩蕩,只見山谷變小,胖子離自己越來越遠,一顆心直往下沉:“這是怎麼了……”眼前發黑,再無知覺。
碧霞凌立空中,收回手掌,正視胖子,隨口詢問:“你,也要動手嗎?”
胖子眼見冰錐到處,就要從碧霞胸前穿過。可眨眼之間,她竟顯身在師妹身後,一掌斬下。又一眨眼,師妹已被拋飛出去。身手之快,竟讓人不知所以。越想越怕,臉皮一陣哆嗦,方知遇到了高手:“哪裡是那小子保護這姑娘,這姑娘纔是正主……”聽碧霞放自己走,更不遲疑。後退三步,認準師妹飛出方位。跑開兩步,縱身竄出。化身赤虹,直入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