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峰。
堂在石門峰腳下的一片草叢裡,唐劫以手枕頭,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趣的在他身邊還有衛天衝,彭耀龍,戚少名三人,和他一樣,坐在草叢中無所事事,其餘洗月弟子則不知去向。不遠處,石淨齋則坐在那裡傻傻的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縷火光從遠處飛來,飛至唐劫彭耀龍他們身邊,砰的炸散,變成幾個字符出現在他們眼前。看着上面的字,衛天沖和戚少名眼中一起蘊出笑意:“成了。”
唐劫到是不見絲毫動容,只是站起來:“既然事情都已辦妥,那麼接下來,也該我們了,老石你呆着別動。”
“哦。”石淨齋目光呆滯的答應着。
唐劫這才向石門峰上走去,身後是彭耀龍三人緊緊跟隨。
到了山腳下,自有接引弟子引四人上山,一路上到山頂,自有弟子過來迎接道:“原來是洗月派唐師弟,唐師弟不是已經完成了勘礦任務回去覆命了嗎?不知何事駕到?”
唐劫回答:“有些事欲見邱掌門,想和他談談。”
“容我回稟。”那弟子已是退去。
彭耀龍哼了一聲:“裝腔作勢,以他的實力,現在應當已經知道我們來了,偏要裝着不知,多半如你所說,真的是心中有鬼。”
唐劫笑笑:“有鬼也好,無鬼也罷,只要肯見面,就是好的。”
“那他若是不肯見呢?”衛天衝問。
沒有了洗月派任務這柄尚方寶劍,邱舒予可是完全有權力不見他的。
唐劫的眉眼已耷了下來:“好歹也是修至天心的人物了,若是連見人的勇氣也沒有,那還修什麼道,精什麼進?”
片刻。
那弟子已匆匆過來,對着唐劫一躬到底道:“掌門請唐公子前去。”
唐劫注意到,對方連稱呼都換了。
他笑笑:“只請了我?”
那弟子哆嗦了一下:“公子海涵,掌門未提及其他三位師兄。”
唐劫點點頭,回頭道:“那你們在這兒等我。”
彭耀龍立刻抓住他說:“不行,你獨自去太危險。”
唐劫笑道:“師兄大可放心,這石門峰山好水美,邱掌門山水真人的美譽可非虛傳,絕不會容鮮血染紅此片土地的。”
說着他拍拍肩膀上的伊伊,伊伊會意,跳到衛天衝肩上去。
唐劫道:“伊伊與我心意相通,讓她來傳話吧。”
彭耀龍這才鬆開手,向後退出數步。
唐劫跟着那弟子而去。
入了大殿,在弟子引領下左轉右轉,直至來到一間靜室前方停下。
那弟子道:“掌門就在這裡等你。”
推開房門,唐劫看靜室裡空空蕩蕩,邱舒予正坐在一塊蒲團上,手持浮沉,慈眉善目。
在他面前不遠處,還有一塊蒲團擺放着。
邱舒予用拂塵一指身前那塊蒲團道:“公子請坐。”
唐劫大步進入,房門咿呀一聲自動關上。
來到邱舒予身前,唐劫先施了一禮:“唐劫見過邱掌門。”
這纔在蒲團上坐下。
然後說:“我的來意,想必掌門已經猜到了,還請邱掌門交出那另一半貨物。”
邱舒予的身體突然輕顫了一下,一對白眉無風自動,舒展開來。
望向唐劫,邱舒予道:“恕老朽愚鈍,不知唐公子在說什麼。”
唐劫笑笑:“掌門自然是知道的,整件事不都在你的計劃中麼?”
邱舒予看看唐劫:“既然唐公子認爲老朽有什麼陰謀,不妨說出來聽聽。”
唐劫點點頭:“當然,總是要說的,我也正好把我分析的事說出來給掌門聽聽,請掌門幫我看看對不對。這件事,我猜應該是這樣的。”
說着唐劫清了清嗓子,道:
“這件事,首先要從兩年前的那次事故說起。因爲一起毒蛾傷人事件,石門派奉命下礦查探,無意中發現地下另有乾坤。由於毒蛾恐怖,貴派不得派出樑興邦石淨齋等人親自處理,也就是在那時,他們發現了原來地下還有礦脈,價值上億的資源……對了邱真人,這時候您應該表示一下震驚。”
邱舒予的臉抽了抽。
唐劫笑着繼續道:“在發現這批礦脈後,你的三位師弟師妹決定瞞着你把礦脈掏出來。但是如此密集的挖礦,但這件事卻沒有瞞過你……不過你並沒有打算攤牌,而是裝着什麼都不知道,在暗地裡尋找機會。爲了黑吃黑,七絕門一直在努力創造集中出貨的機會,而你多半也在這方面幫了他們一把。兩邊都在暗中下手,所以這趟出貨纔會有如此多的不合理之處。”
“我的到來,同樣有可能是你一力促成。通過我的壓力,再借助玉婉娘和七絕門,你逼迫石淨齋他們趕緊出貨,然後藉着他們吸引七絕門注意力的機會,偷偷把貨換走。你什麼都沒做,什麼風險都不冒,就得了大半好處,到是想得美啊。”
邱舒予聽的笑了:“老夫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公子不覺得有件事不太妥當嗎?如果一切如公子所說,那這些資源留在派中也有兩年了。兩年時間,我要想拿,應當有無數機會,何必要等到現在?”
這個問題到是相當有力。的確,邱舒予
可不是七絕門,他要下手,機會可比七絕門多得多。
對此唐劫卻只是笑了笑:“因爲你也要出貨啊!這正是爲什麼你要忍到現在的原因。那些礦脈雖好,卻終究是要變成靈錢才能買來自己需要的資源的,而它們的量如此大,不管落在誰的手裡,都必須想辦法把它們賣出去。這也是最容易暴露自己的部分。所以你不能動,你要讓你的師弟們去出售,直到他們完成買賣你才能下手。”
邱舒予的臉沉了下來:“可你剛纔還說,貨被調換了一半。”
“對啊,本來你是想等買賣完成後再動手的。可是最近發生的事讓你警覺了,你覺得不對,知道此事多半會有意外。實際上連石淨齋他們都感覺到了,所以才使用了真假商隊的伎倆。爲了避免事情敗露後洗月派的追殺,所以你才提前下手。按照你的計劃,石淨齋他們與王絕滅交易,無論成與不成,你都會營造形勢讓他們立刻逃亡。有一半的貨在,他們就算髮現不對,也不會再回來找你麻煩,而這樣一來,所有的罪名就都是他們三人擔着,至於你則依舊做你的石門派掌門,充其量就是一個馭下不嚴的罪過。”
邱舒予冷哼:“若是依公子所說,那玉婉娘當也是替我承擔罪名了。公子認爲她會這麼傻嗎?”
唐劫嘆了口氣:“她就是有這麼傻啊,心甘情願爲你付出一切,結果卻換來你的無情拋棄。”
這話一出,邱舒予臉色大變。
唐劫看着他道:“你當時一直就在那裡吧?尾隨着車隊。這應該是你對玉婉孃的承諾,告訴她你不會拋棄她。當然,更多的可能是,你其實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把另外一半貨也拿過來。我們的出現讓你失望了,爲了保住自己,你選擇了放棄她,你就那麼看着她死在石淨齋的手裡,任她怎麼喊師兄救我都不出來……虧她那樣的情況下都還想着你,不肯說出你的名字。”
邱舒予的臉抽搐了一下。
唐劫嘆息道:“其實你也知道瞞不過我的,對嗎?聽到有地下礦脈你不震驚;聽到你的三個師弟師妹背叛你,你不震驚;現在聽到玉婉娘死了,你也不震驚。其實你的表情早就明明白白地寫上了你是真兇這四個字。這不奇怪,你是掌門,不是戲子,你可以表情冰冷的否定,卻不能惟妙惟肖的模仿一個無辜者……當然也可能是面對我這種小角色不屑模仿。正因此,你的嘴上還在否認,你的行爲卻早就在承認了。”
原來是這樣嗎?
邱舒予的臉色突然舒緩起來。
他突然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其實從你進來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就知道沒有瞞下去的必要……我只是想聽聽你瞭解了多少。”
他對着唐劫,正色道:“是我拿走了那一半的貨,也是我暗中策劃了這一切。你所說的大部分都是正確的,只除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的師弟師妹從未打算背叛我,在他們發現礦脈的當天,婉娘就跑過來興沖沖地告訴我了,是我讓婉娘一定阻止他們告訴我!”
唐劫點點頭:“我明白了,因爲你是一派掌門,對嗎?別的人可以做下這種事,那只是個人,與門派無關。可你不行,你是一派掌門,你的所有行爲都直接和門派關聯上。私吞礦脈,這是大罪,萬一走漏風聲讓洗月派知道,整個石門派都會完蛋。”
邱舒予全身一震:“你知道?”
唐劫嘆了口氣:“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呢?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我又怎麼敢單獨來見你?”
他看向邱舒予的臉色已充滿戲謔。
邱舒予一下明白了,怒喝起來:“你敢用石門派來威脅我?”
唐劫面帶同情地看他:“那取決於你,而不是我。邱掌門,把貨交出來,你自己或許依舊不保,你的門派至少還能保住,你的親人,弟子,都能活下來……我記得你也是有兒子的。”
“交出來?”邱舒予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荒謬!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我現在把貨交出來,那就真坐實了罪名。現在我承認了又如何?告到洗月派前,老夫就說你含恨冤枉,污衊本人,當初你和石淨齋爭吵的證據早就被留了影,老夫甚至可以反咬你一口,說是你害死了興邦他們!”
唐劫嘆了口氣:“證據……又是證據。邱掌門,這已經成了吊住您性命的唯一籌碼了嗎?不過可惜啊,這個希望你怕是指望不上了。”
邱舒予譏笑道:“你想說你有證據?”
“當然。”唐劫很肯定地說:“車隊裡的貨雖然被你調換了,但可以肯定在裝車前,貨都還是在的。那畢竟是石淨齋他們親自監督裝車的,絕不會有失。石淨齋他們離去後,你便去把貨換掉。但問題是這批貨裝了四十多車,要想帶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那麼簡單,石淨齋他們也不必用車拉了。你就一個人,不太好運,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在附近找一處地方就地掩埋。”
邱舒予面色大變。
唐劫繼續道:“埋貨的地方肯定不能人來人往,要下手弄暈樑軍等一行人,不讓押車人等發現,同樣需要找個清淨無人之所。象這樣的地方雖然不少,卻也未必太多,只要有心,沿着車隊經過的路線一路回查,慢慢動土,總能發現。不過卻是個水磨功夫,真要耗起來,就是耗上三五十日也有可能……但總是會查出來
的。”
邱舒予的身體徹底顫抖了。
唐劫繼續道:“你你知道我請了二十多位師兄來幫忙,但現在在這石門峰上的加我也只有四個,其他的人都幹什麼去了嗎?他們都去找你藏在路線附近的寶貝去了。不僅如此,我還可以發動蒼龍府衛家的人來幫着找,就算掘地三尺也不會放過每一塊土地……找出它們只是時間問題。”
邱舒予狠狠瞪着唐劫:“老夫到底和你有什麼仇?你要如此對我?”
口氣卻無形中已是軟了下來。
“什麼仇?”唐劫看看他,道:“其實我還真不是一個喜歡咄咄逼人的人。只不過有些事逼得我不能不找你的麻煩……你也知道,這筆貨有多貴重了。一億一千萬啊!就按一億算,如果我把它們交上去,按洗月派的規矩,我可得到兩成,那就是兩千萬。邱真人你一下拿走大半,那就等於生生搶了我一千萬啊!我怎麼能不跟你急?”
邱舒予愕然。
對啊,他拿走一半貨,那唐劫不就少了嗎?
如果說這事他一直沒出頭,唐劫本來或許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不理會,但現在事關金錢,那就是大事了。
“原來是這樣!”下一刻,邱舒予的臉色已狠了起來。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唐劫你也是在爲錢賣命,既如此,那這一千萬我給你便是,你放過我,可好?”
唐劫惋惜:“太晚了,事情都已經做了,回不了頭了,如你一般。再者說,有合法的一千萬拿,我要那不合法的一千萬做什麼?”
“我給你加一倍!”邱舒予叫了起來。
唐劫依舊搖頭。
“你放過我,我與你平分!”
唐劫嘆氣:“你就是全給我也沒用啊。有些錢雖好,卻是拿不得的,真人你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纔是。”
邱舒予怒視唐劫,氣勢如火蔓延,整個靜室中已充滿了他的恐怖威壓。
邱舒予的聲音如天雷陣陣:“唐劫,你當知道,在這裡,我只需一掌就可劈了你!”
“我知道,不過接下來石門派也會遭受滅頂之災。”唐劫神色不變道。
“接下來?”邱舒予哈哈大笑道:“等殺了你,我就把所有洗月弟子全部殺掉,然後帶着我石門弟子離開此地……”
“你恐怕是沒機會離開了。”唐劫同情地看着他。
“你說什麼?”邱舒予一怔。
唐劫也不說話,只閉目靜思片刻。
下一刻,石風峰頂突然傳來一聲嘹亮呼喊:“邱道友別來無恙否?韓天機特來拜訪。”
“韓天機?”聽到這名字,邱舒予陡地全身一震,瞪向唐劫:“你竟然把玉華派找來了?”
唐劫睜眼:“確切地說,是委託張太虛去請了玉華派來。同爲永歲山修仙門派,這些年來,他們也被你們欺壓的不清吧?如今石門四長老已去其三,又有洗月派授意支持,玉華派若不過來找回場子,可就說不過去了。”
他湊近邱舒予道:“他們的三位天心都來了,不用指望玉門天鎖陣,我在石門派混了這麼多天也不是白玩的。彭耀龍,衛天衝,戚少名已佔了中樞,人手三顆天煞雷珠,派不上用場了。”
“唐劫,你……”邱舒予身上已冒出熊熊殺意。
唐劫依舊淡定道:“如果你覺得這還不夠,那不妨再送你一個消息。你回來之後知道事有不妙,就讓你兒子和家人先行離開,尋地藏覓。這本來沒錯,不過你想保護的人太多了。想保護的人多了,暴露的可能也就大了。北師兄和午師兄在我來之前就找到了他們,他們現在已落於我們手中。”
“你!”這句話如致命一擊,狠狠打在邱舒予的心窩上,全身所有殺意消減,只是呆呆地看唐劫。
唐劫嘆着氣說:“告訴我貨在哪裡,再把玉門天鎖陣的相關一起,貴派典籍一切交給我,然後自盡,我保你石門派無恙,你家人無恙。”
邱舒予怔怔地看着他,半響終於道:“唐劫……你狠!”
“掌門過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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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門峰的廣場上已多出數十名修者,爲首一人身形偉岸,寬面大耳,氣勢雄厚,遠處則是大羣的石門弟子戰戰兢兢地看着這羣人。
當唐劫從大殿中出來的時候,那大耳漢已率先迎了上來,隆聲大笑道:“敢問可是唐劫小友?”
唐劫拱了拱手回答:“正是,見過韓掌門,多謝韓掌門千里馳援,雪中送炭之情不敢相忘。”
那大漢已笑道:“唐小友客氣了,我玉華派被石門派欺壓了三十年,如今終於有機會得報此恨,此皆小友所賜。”
說着已對唐劫拜了下去。
看來他們對石門派還真是恨的不輕呢。
唐劫忙扶韓天機:“真人行此大禮,這是要折煞我啊。”
藉着被唐劫扶起之際,韓天機悄聲問:“那邱舒予現在如何了?”
唐劫正要回答,就聽殿內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衆人同時看去,卻不見大殿有任何異樣。
又片刻,一片靈潮從殿內泛起。
唐劫喃喃道:“死了。”
靜室之內,邱舒予趴在地上,頭部已然裂開,鮮血混合着腦漿汩汩流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