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枰上演棋,豈悟生殺之機

在隨南海郡郡兵出征路上,醒言並沒騎上那匹太守大人盛情相贈的白馬“飛雪”。雖然,他也很想試試在這匹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的感覺,但一注意鮑都尉、林旭等人的神色,醒言還是生生將這個念頭給壓了下去。

當然,這匹腳力也不能白白空着;思量一番,醒言便將“身小力弱”的瓊肜給推上馬去,自己則在一旁牽着繮繩,充當馬伕,與林旭等人一起步行。

南海郡郡兵,大都爲步卒,只有主將鮑楚雄和少數幾位校官、傳令兵騎馬,其他人大都持械步行。因此,在這條宛若長蛇的隊伍中,那匹神駿白馬上的紅裳女娃兒,此刻就顯得格外的顯眼。

現在,這位初次騎馬的小丫頭,正搖晃着腦袋,不住朝四下張望瞧新鮮,就好似正踏青郊遊一般。在她馬後,跟着一位掌旗軍卒,手中執着那竿水藍玄鳥飄金旗。鮮色的旌旗,在野風中獵獵作響,金色的旄羽隨風飄卷,金藍輝映,煞是好看。

若只瞧這面大旗,倒也覺着威勢十足。

此去目的地火雲山,雖然在揭陽境內,但因揭陽地域廣大,那火雲山又在與鄰縣交界處,因此離縣城也將近有二百里之遙。

剛從揭陽縣城開拔出來,這行軍隊伍還算齊整,排成一溜長蛇,順着官道迤邐而行。但過得一個多時辰,這隊列就有些散亂起來。頭頂着驕陽行進,軍卒們全都是汗流浹背,便不免有些懈怠起來。

這情形落到鮑楚雄眼裡,自然是大爲不滿;不過這鮑都尉也是帶兵的積年老手,思摸着現下離火雲山還遠,頂上這日頭也着實灼烈,若就此呵責軍卒,恐怕會影響士氣。這麼一想,鮑楚雄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且隨他們去了。

漫漫長路,頗爲枯寂,免不了便要讓人尋些話兒。正行走間,醒言便聽得天師教的那位盛橫唐盛師兄開口跟他說話:

“張堂主,昨日見你演練符法,確實不凡。不過恕我直言,貴教似乎並不以符法見長。不知張道兄最擅長何樣法術?若能惠告,我等幾位法師也可心中有數,此去與妖人鬥法之時,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盛師兄所言甚是。要說我最拿手的嘛,應該便是……”

說到這兒,醒言卻卡了殼——要說自己最擅長的法術,當然便得數靈漪教的那招“冰心結”。只可惜,昨日那場演示頗爲失敗,這法術顯然已被問話之人自動忽略掉。又或是“水無痕”?“闢水咒”?“瞬水訣”?可這些法術在自己上得千鳥崖後,就有些疏於練習。

正在醒言左右爲難之時,旁邊忽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哥哥最拿手的,一定就是吹笛啦!”

“吹笛?”

一聽此言,衆皆愕然。

“是啊!”

小瓊肜滿懷熱情的爲醒言做着推介:

“堂主哥哥吹笛最拿手,有時不用笛兒都能吹響~”

“不用笛都能吹響……口哨?!”

瞧着瓊肜那稚氣未脫的嬌俏面容,附近幾人立時都忍俊不禁。便連前面那位端坐在黃驃馬上,正虎着一張黑臉的鮑楚雄,都沒把這突如其來的笑意給憋住:

“哈!~這小女娃子說話好生有趣!”

不過,醒言倒沒覺着瓊肜這話有啥好笑;當即他便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

“哎呀~我咋沒想到。瓊肜,謝謝你提醒!”

“盛兄啊,我最拿手的,正是吹笛!各位要不要聽我吹首曲子?”

說着,醒言便伸手要去取腰間那管神雪玉笛。

“咳咳!”

鮑楚雄聞言,趕緊回頭將手一擺,攔阻道:

“張堂主!我看還是不必了。行軍途中吹曲兒,恐怕會擾了士氣!”

“呃,這倒是……”

醒言這纔想到此舉不妥,只好訕訕笑了兩聲,繼續專心當好他的馬伕。

見這情形,盛橫唐便好心叮囑道:

“張道兄,如此看來,到那與妖徒鬥法之時,你便可讓我等打前陣。你只需在這玄鳥旗下居中策應便可。”

“……謝謝盛兄美意!”

這番對答之後,倒是張雲兒見着瓊肜神態可愛,便開始逗她說話。只是,此後無論她怎麼逗引,這馬上的小女娃兒,卻再也不肯多說話,只在那兒看着她嘻嘻笑個不住,一雙眉眼彎成兩道可愛的新月牙兒。

鮑楚雄這隊郡兵,行到離火雲山大約還有十里之外的一處凹地,便收勒部曲,暫作修整。除了整頓隊形、派出斥候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工作,便是由盛橫唐、張醒言二人,給士兵衣甲繪上避火符。

這類符咒,大都有時效限制;爲發揮最大效用,兩人在快接近戰場之時,纔開始爲士兵描繪符籙。

此時大約午時將盡,日頭已從正南略略偏西,軍兵腹中大多飢餒,順便也藉着這機會,就着皮囊中的清水啃食乾糧。

等斥候跟鮑楚雄回稟匪情無變時,醒言二人已在所有兵甲上繪好避火符紋。鮑楚雄一聲令下,這隊約略三百人的兵卒,便軍容整齊的朝火雲山開拔而去。這之後,再無一人隨便交頭接耳,又或拖後超前。

不到半盞茶功夫,醒言便清楚看到,在數裡外的湛藍天空下,正盤踞着一座遍體赤紅的山峘。之前鮑都尉曾提過火雲山並不險峻,醒言便在心目中將火雲山想象成一個禿平的山丘。直到這時親眼一瞧,才發現心中預想大爲謬誤:

遠遠望去,火雲山山勢雄峨,峰巒奇峻。山上石巖,或呈赤赭,或顯紫紅,如染嫣霞之色;坡上林木,雖正在七月夏時,卻已似被三秋霜染,漫山紅遍;偶有熱風吹來,便掀起紅濤陣陣。

放眼眺去,在七月烈陽照耀下,整座火雲山紅光灼灼,焰氣蒸天,就像支碩大無朋的火炬,正在天穹下熊熊燃燒。而峰頂上空聚斂的雲朵,形狀奇特,似舟似崖,被赤色山巒一映,如若彤色棉絨。正是:。

火雲滿天凝未開,飛鳥千里不敢來!

正在醒言驚歎天工造化神奇之時,那馬上的小瓊肜忽的探身跟他小聲說道:

“哥哥,那山好奇怪哦~”

“是啊!我也頭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紅石頭山。不過挺好看的。”

“嗯!不光好看,也很好聞呢~”

說着,瓊肜便皺了皺鼻頭,使勁嗅了起來。

“呃?”

“……瓊肜妹妹啊,我看你這鼻子真靈,都快趕上狗鼻啦!不如下次和哥一起去打獵?哈!”

“好啊好啊!一定不要忘記帶上我哦~”

正在醒言跟瓊肜逗笑之時,那位沉默已久的盛橫唐,忽然大聲說道:

“恭喜都尉大人!”

盛橫唐這句話着實沒頭沒腦,鮑楚雄覺着有些奇怪,便回頭問道:

“盛道長,尚未開戰,喜從何來?”

“大人且容我細稟。貧道曾跟天師真人習過觀氣之術,可測軍戰利負。”

“哦?快快講來!”

一聽有關勝負之事,鮑楚雄立馬便大感興趣。

“大戰之前,戰場上方常有云氣凝結。若雲氣如堤如阪,則爲軍勝之氣。若如覆舟,赤白相隨,則主將士精勇。大人請看、”

盛橫唐擡手向遠處火雲山一指,說道:

“此刻四方雲氣正在向火雲山聚集,或如巨舟,或如堤阪,流轉變幻,紅白相間,正是主我方大勝之氣!”

鮑楚雄聞言大喜,立命身旁小校,騎快馬往復奔馳,將盛橫唐之言遍傳軍中。兵丁聽得傳報,頓時歡聲大作,此起彼伏,盡皆加快步伐,恨不得立即便撲上大風寨廝殺。

鮑楚雄見郡兵士氣高漲,心中大樂,向盛橫唐謝道:

“其實能得閣下幾位高強法師相助,那些鼠輩怎還不束手就擒?”

不多久,這支士氣高昂的剿匪軍伍,便行進到火雲山下。

到達目的地,鮑楚雄勒住戰馬,略略整頓隊形,便要下令兵士一起向火雲山上衝擊。正要揚臂喝令之時,忽見馬前閃出一人,拱手稟道:

“不知將軍預備如何破敵?”

定睛看去,說話之人正是天師弟子林旭。鮑楚雄現在對這幾位天師宗弟子,正是倚重,見他發問,便和聲答道:

“既得幾位相助,麾下兒郎又不懼火氣,楚雄預備就此一鼓作氣攻上山去,將那大風匪寨一舉蕩平!”

“將軍此法雖然甚妙,但也許還有更好的破敵之方。”

“哦?願聞其詳。”

見鮑楚雄感興趣,林旭便將自己一路籌劃的計策娓娓道來:

“那些賊徒,雖然不敵將軍勇力,但正所謂窮寇莫迫,這些草寇都身負血債,到了窮途末路之時,定然會死力抵抗。並且,這些亡命之徒還有地利之便,比你我更熟諳火雲山地形;若他們據險而守,負隅頑抗,恐怕將軍一時也是難以攻下。”

聽林旭說得有理,鮑楚雄不住點頭。

“還有一點也頗爲可慮。軍士身上的避火符,過得兩三個時辰,效果便要打上折扣;再加上廝殺間難免浸染血跡,符力恐怕更難持久。若到兩軍膠着之際,那鼠輩妖人再躲在暗陬,趁便向在狹窄處拼殺的郡兵放火,恐怕那時就……”

雖然林旭並沒再說下去,但鮑楚雄已知其意。本來他還信心滿滿,但現在聽林旭這麼一分析,也變得有些遲疑起來:

“如此說來,若徑直殺上山去,恐怕又要演那赤壁舊事……不知林道長有何良策?”

“大人可用拋磚引玉之計。兵經有云,拋磚引玉,類以誘之,擊其蒙也。”

“道長的意思是,將那些山匪誘下山來,然後一舉殲滅?”

“正是!蒙者,下坎上艮之卦。上艮爲山,下坎爲水;山下有水,險也。若大風寨匪寇在山下平處與將軍兵馬對敵,則敵寇大險,將軍必勝。到那時,若那鼠輩妖人不知機,敢再出來搗亂,則我等幾位師兄弟,定叫那廝有來無回!”

“果然妙計!”

聽得林旭這一番高談闊論,鮑楚雄鼓掌讚道:

“想不到天師教諸位道長,不僅法術了得,於兵法也是這般嫺熟,着實讓楚雄佩服!”

“我這便命人準備些金鼓旌旗,去那火雲峰大風寨前鼓譟誘敵!”

“呃……請恕在下直言,此種誘敵之法,效果未必就好。”

“哦?”

“旌旗金鼓,只疑似也;兵經類以誘之之語,意指需用類同之物誘敵,這樣纔可以假亂真。大人可分出七八十名兵士,讓軍中校官帶領,去那大風寨前攻擊喊殺,如此那些匪寇才能深信不疑。否則,那些賊寇龜縮已久,不一定會上當。”

說話之時,林旭神采飛揚,言語間充滿着強大的自信。

“哈哈!林道長果然是年少多智,算無遺策,真不愧爲人中俊傑!難怪你師兄之前看出軍勝之氣——有林兄弟相助,楚雄何愁不勝?這次若得凱旋,第一份功勞非閣下莫屬!”

“不敢當不敢當!”

林旭口頭雖然謙遜有禮,但臉上還是掩不住一絲喜色:

“在下只是略盡綿力,全仗大人將士驍勇而已。”

略頓了頓,林旭謙恭的請求道:

“此戰得勝之後,不知都尉大人能否幫我教一個小忙?”

“哦?有用得上鮑某之處只管說來!”

“其實也不是甚大事。番禺地方我教幾位教民,先前因些瑣事而遭官府縲紲,至今仍在囹圄之中。只望都尉大人凱旋之後,替咱在太守面前美言幾句……”

“哈,小事一樁,包在鮑某身上!”

鮑楚雄拍着胸脯大打包票,然後便依林旭方纔所獻計策安排去了。

現在,不僅鮑楚雄一衆將士眼中只有林旭幾位天師教弟子,便連這位上清堂主張醒言自己,在耳聞目睹了林旭整個獻計過程之後,心中也是歎服不已:

“天師宗這幾位道友,真個是人中龍鳳!特別是這位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林旭林道兄,於戰陣兵法竟是如此精熟!雖然俺也曾讀過一些兵書戰策,可就是不曾想過,要來將它們用到實處。”

讚歎之餘,醒言打定主意,決定開戰之後,定要爲林旭等人馬首是瞻,從旁盡心協助。

現在的火雲山腳下,所有人都在爲即將到來的戰鬥,進行着最後的準備。

不知不覺間,衆人頭頂的天空中,已是彤雲密佈。

千里雲陣下的火雲山,偶被驕陽一映,便呈現出血一樣的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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