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羅浮

便如同做夢一般,這饒州少年張醒言,在他十七歲那年,便成爲那名動天下的羅浮山上清宮“四海堂”副堂主。

這求懇了多少年而未果的夢想,今日竟是一朝實現,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這不,在剛開始的那幾天裡,醒言對這事兒,也常是半信半疑,甭說是什麼副堂主,便連自己已然成爲上清宮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常常扯住那清河老道,反覆確認——弄得那老道清河,簡直有些不堪其擾,以至現在遠遠一見醒言走來,便立馬似那兔雉見了狼狗一般,趕緊繞道,倉惶而逃!

只不過,多虧了這天下第一教高超的辦事效率,不久便讓醒言給吃了顆定心丸。在那個春雨綿綿之日,靈成子等人跨那白虹飄然而去後,只過了三天,便帶來數位上清弟子,又在這饒州、鄱陽左近,募得大批木石工匠,便開始在這馬蹄山上大興土木。

現在,醒言已經辭去花月樓那份樂工之職,整日便在這馬蹄山上閒逛,與那些個上清弟子一起監工、巡查。

只是,醒言本便是窮苦人家孩子,向來吃苦慣了;現在這啥都不幹,只在一旁瞎逛的活兒,醒言倒反而很不習慣。於是,在這開始幾天裡,醒言便常常忍不住擼管扎袖,就要上前幫手。

當然,少年這熱心之舉,在旁個上清宮道士眼裡,卻是大乖倫常;醒言每每多會被旁邊的道人止住:

“且住;想我等上清宮弟子,又豈能擼袖露臂,做這等俗事?沒的墮了咱羅浮山的清名!”

雖然,少年還是不太能理解,這順道幫個忙、搭個手,也怎會就損了教門的清名。不過,這些個道人都可以說是自己的前輩,既然這麼提醒,自有他的道理,現在也不必多勞心費神的去想。

並且,往往這時候,醒言纔會突然想起來,自己原來已是那天下第一大教的弟子了——而且,還是啥副堂主!

據醒言這些天的觀察,瞭解到這羅浮山上清宮,看來勢力確實廣大。不說別的,單那錢財一項,便十分廣厚。像這諸般人工採買事宜,少年只覺着這銀子,便似流水般花了出去;可那負責錢孥支出的清湖師叔,卻是面不改色,渾當是街邊買菜一般——這位未見過大場面的少年,看到這,每每都是匝舌驚歎不已!

而那醒言相熟的老道清河,因識人有功,現也被委任爲上清宮馬蹄山別院的督建者,自此便告別那什麼勞什子“饒州善緣處”的閒職了。

只不過,在醒言看來,這老頭兒雖然說擔了重職,卻還和往日一般,整日介悠遊嘻笑,渾不把這些馬蹄山建觀之事,當成啥了不得的事兒,放在心上。這老頭兒,隔三差五,便要拉得醒言去那饒州城中的酒肆裡,喝上一番。

這日子,便這樣悠悠然然的過去。一轉眼,便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現在,已到了那陽春三月之尾了。

現在這馬蹄山上,遍山蒼翠,草木蔥蘢;滿山青綠的山草灌木叢中,星星點點散佈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點綴着這恰似碧雲染就的春山。上野的空氣之中,到處都飄蕩着春蟲織就的細軟菸絲,如霧,如絮——

已分不清是花香、還是草氣,現在這整座馬蹄山野,便似都氤氳、蒸騰着一股讓人心醉的氣息,便如醇陳的酒釀一般。

正是: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菸絲醉軟!

便在這大好春光中,這位纔剛剛適應自己上清弟子身份的少年張醒言,卻又聽到一個消息;這消息,卻令他又是半信半疑了好幾天:

原來,他那個遠在羅浮山的“四海堂”正堂主,劉宗柏劉道兄,現已正式辭去堂主之職,歸於那上清宮抱霞峰弘法殿,專心研習道家義法,冠得道號“清柏”。而他的空缺,則由上清宮目前任事輩分最高的“上清四子”一致決議:鑑於四海堂副堂主年少有爲,恭勉勤謹,現正式擢升爲“四海堂”正堂主,並望早日前來羅浮山視事。

盯着這飛鴿傳書而來的消息,醒言心中暗忖:

“呀!這些日也只顧閒逛,倒還不知道,俺這四海堂中,竟還有其他副堂主。”

於是,少年趕緊向旁邊的清河老道討教。

聽得少年如此相問,那老頭兒卻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說張、堂、主啊!你有所不知,我上清宮這俗家弟子堂,好多年來卻只有一位正堂主;而醒言道兄你,則是這些年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位副堂主!”

瞧着一臉驚愕的少年,老道清河卻更是覺着可樂,接着說道:

“這年少有爲之語,不正是說你嘛!——難道還是說俺這個糟老頭兒?哈哈!”

“……”

剛剛知道事實的少年,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恭喜恭喜!這下張堂主,可要捨出幾杯松果酒給老道了!”

這清河老道,自嘗過醒言家那松果子酒,便對那清醇綿長的況味念念不忘,以至現在老惦記着醒言家的酒罈,一有機會,便極力起個因頭,纏着醒言請喝他家家酒。

“唉~要離開饒州了。”

醒言一時卻有些失神,沒理會清河老頭兒的渾纏。

難怪醒言出神。說起來,他長這麼大,雖然早就離別山野,去那饒州城中謀生,但無論如何,卻還從沒走出過這饒州地界。最遠,也不過是去那鄱陽縣鄱陽湖周遭走動——卻也還在這饒州境內。

雖然,醒言迫於家境貧苦,早已在那茶樓酒肆、煙花柳巷中謀生餬口,那南來北往、三教九流之人,也是見得多如牛毛;每每聽得那南北的江湖商旅,說起那些個外地的奇聞異事來,他也是嚮往不已。但現在這“調令”到了眼前,真要讓他遠離故土家廬,去那遠在東南的異地他鄉,卻還是有些不捨,或者說有些茫然。。

不過,待初時的怔仲一過,醒言轉念一想,卻又釋然——正所謂“好男兒志在四方”,能去那天下聞名的羅浮山上清宮修煉道法,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這可是他親身的經歷。現在竟有如此良機,又如何能逡巡不前!

——一想到靈成子道長顯露的那手神妙法術,醒言更是心動不已!

將此情形跟家中爹孃一說,他們也是大爲贊成。雖然是山野村民,但並不意味着懵懂愚昧;他們也都是通曉情理之人。

對於老張頭夫婦而言,自那日看到幾位道長在家門前顯示的神奇法術,現在在他們心目中,這羅浮山上清宮的道士,個個都是神仙;如果自家孩兒也能去那兒修道,實在是幾十世積來的福分——又哪有不去之理!

正因着心中着緊孩兒的前途,在醒言對雙親言明不捨之意,卻反倒被老張頭夫婦催促,說老兩口兒身子骨都還壯健,讓醒言不必擔心;既然那羅浮山的老神仙發來諭旨,那便要他早日動身,不要再在家中耽擱。

聽得爹孃如此明曉情理,醒言也甚爲感動。因爲,雖有那“好男兒志在四方”之說,但時下重孝,更有那“父母在,不遠遊”的說法。起初跟爹孃提及此事時,醒言心裡還是惴惴的,覺得自己此舉,是不是有些不孝……

既然爹孃如此說,醒言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好在,經得朝廷賞賜,現在家中也頗爲富足。又免去了諸般徭役,這樣老爹也不必出差受苦。

只不過,醒言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又拜託老道清河,常常替他照應一下——現在因了自家那松果酒,這老道清河和自己爹爹老張頭,卻是熟稔得緊。

既然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再回不到家中,醒言又推遲了幾日行程,花得些銀兩,僱人將家中屋廬整葺一番,用那磚石將屋牆加固,這才放心。

這幾日內,倒是那靈漪兒,知道了醒言不久便要去那東南粵州的羅浮山,真個是山高水遠,路途險惡,少女頗有些放心不下。於是,靈漪兒便約得醒言,又去那鄱陽湖的僻靜水湄之處,將自己那“冰心結”、“水無痕”的法門,教與醒言。

待他背熟,這龍宮公主卻又似想起什麼,叮囑道:

“那冰心結,恐怕不是那麼靠得住,使用後定要小心啦!萬一情形不對,便趕快逃!”

原來,這少女平素也甚少實際使用法術,她剛纔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醒言見面的情形,覺得這“冰心結”,恐怕威力並不是那麼大,因此便着緊提醒醒言,怕日後誤事。

醒言見少女如此擔心,卻不是很理解,心中暗道:

“呃?俺這是去羅浮山上清宮學道呢,可不是去捉妖怪、與人相鬥——不過,這龍宮少女,卻也是一片好心。”

想到這兒,醒言便誠懇的向靈漪致謝。

見得這少年如此多禮,靈漪兒抿嘴一笑,道:

“那管玉笛神雪,便還放在你那兒;若是在羅浮山愁悶,便可吹着解乏兒——只是,以後可別壞了本宮那雪笛靈漪的名頭哦!對了,差點忘記——本公主一向慷慨,這次醒言遠行,少不得也要賞賜一二了~”

雖然,她這話說得有些頤指氣使,但醒言與她相處久了,卻知道靈漪兒和他這般說話,只是那謔言戲語而已。

待那靈漪兒說完,卻見她自袖內遞出一對白玉蓮花,遞給醒言:

“喏!這便是本公主的賞賜,收好了!”

待醒言接過,少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你……若是到那手頭乏用之時,便將它賣了,也可換得好幾兩銀子!”

——一片關愛之心,溢於言表。

只是,這位龍宮少女,卻不太曉得這錢兩概念:這雙鬼斧神工、造化天然的龍宮玉蓮,真可謂是無價之寶;若真個轉賣出去,又何止是幾兩銀子的價錢!

看着手中這對左右相稱、晶潤妍然的白玉蓮花,醒言又何嘗不知道其價值。當下,他也頗爲感動,道:

“多謝公主賜給如此寶物。可是……我卻並未曾帶得什麼好東西來,可作那臨別贈物哦!”

“這樣啊……”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這龍宮的公主,聽了他這話,卻是俛首不語,竟似頗爲失望。

瞧少女這般神態,醒言也頗爲尷尬,暗怨自己太過粗疏。正待說明日再送她紀念之物時,卻突然瞧那靈漪兒,似是忽的想出啥好辦法,便擡頭對醒言燦然一笑,道:

“笨~剛纔本宮送於你的那對白玉蓮雕,不是正好有兩個麼?你現在可以將其中一隻,再回贈給我啊!”

“呃?本來便是你的,再拿它送你……這合適嗎?”

聽得此言,醒言卻覺着有些怪異,不免有些遲疑。

“那有什麼,反正人家覺得合適得很!”

——接過醒言遞還的其中一隻白玉蓮花,少女的臉上,卻有些酡然。正自她手撫玉蓮,心神搖動之時,卻聽得眼前少年問道:

“對了靈漪,以前便曾聽你提起,這雪笛靈漪名號,竟是四海馳名——只是,俺在這饒州城內,也算是消息靈通,卻爲何從未曾聽得有人說起過?”

“笨啊!這是四海馳名,當然你們不——”

剛說到這兒,這位臉上正有一絲暈紅的少女,卻似是想起什麼,突地止住不言。

醒言聽她話兒只說得半截,便有些詫異;凝神去看靈漪兒的面容——卻見這位原本欣然的少女,現在臉色卻有些黯然。

少年不知何故,問起靈漪,卻只是不說。

水面風起,煙波路迷;在這一湖春水之湄,兩人便這樣分手道別。

……

終於到了要起身去那羅浮山的日子。

且不提醒言與他雙親、左鄰右舍、還有那饒州城中相熟之人,自有一番難捨難分的道別;且說那位一直送得醒言好遠的老道清河,在終於要臨分別之際,袖出一書,遞於醒言。

醒言迷惑,將這書接過來,見這麻黃紙面上,正書着幾個端樸的隸字:

『鎮宅驅邪符籙經』

少年正不解何意,卻聽那清河老道難得正經的說道:

“醒言,到得那羅浮山中,做那四海堂主,若不得意時,可研讀此經,也好打發年日,掙得幾分酒錢。”

說罷,便轉身頭也不回,竟此飄然而去……

正是:

曾聽水龍吟

曾看凌波舞

一生癡絕處

無夢到羅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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