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被牽涉到那些案子中去,被確定爲是那元十五的同黨,打成了邪惡之徒,這可就不一樣了——姒家還是要臉面的,保境安民的“政治正確”也是要講的。修道人號稱不受凡間律法約束,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說,平時他們倒還能睜隻眼閉隻眼,可如果真鬧大了,到時候區區一個外姓管家,捨棄掉也不會有多大顧忌,還能在民間賺些好評價呢。
——類似事情,姒家以往又不是沒幹過。
更不用說蘇鐵城這一路爬上來,二十年間橫衝直撞,結下的仇家可不在少數,平時看他財雄勢大,不敢主動惹他。但牆倒衆人推這種事情,人家肯定是很樂意參與的。
微閉雙目,沉吟了良久,蘇鐵城微微頷首道:
“光是當前暴露出來的這幾件事情本身,倒不是不能遮掩過去。實在不行,丟幾個替死鬼出去也就罷了……只是不清楚那小子還知道多少事情,若是這麼沒完沒了的折騰下去,卻是麻煩……”
——只要那元十五一天沒抓到,黃家就有足夠理由在那兒搞風搞雨。倘若這邊好不容易把事情遮掩下去了,可萬一明天他們又“找到”一處元十五的巢穴,再拋出些文件什麼,這邊還能一直跟着擦屁股麼?
蘇鐵城也算老江湖了,對這種把戲自是不陌生。關鍵是那姓黃的真會製造機會啊!用一個追緝逃犯的理由,就可以名正言順調動官方力量。而哪怕只是區區幾個衙門差役參與進去,他們這邊也不能再搞暗地裡的小動作了,否則一旦被抓住破綻,必然就是一頂“通匪”的大黑帽子扣上來——利用官府這種事情,可不是隻有他會做。
“那該死的元十五,還號稱是世家子弟,有家傳異寶在身呢,暗中偷襲卻被人家連鍋端,連點秘密都守不住,真是廢物之極!”
想到鬱悶處,蘇鐵城禁不住又破口大罵起來——既然交代出那麼多隱秘事情,元十五必然已經是落到那黃某人手中了。可對方偏偏還在裝模作樣的緝拿搜索,明擺着是想借此將自己也拖下水去。
元十五郎的本事他其實也有點數的,平心而論真不算差,至少自己沒把握說能輕易將其拿下。然而卻被那黃某無聲無息的解決,這再次證明了:對方的武力絕非自己能夠匹敵。從這一點上說,兩次試探還是有所收穫的,至少總算是探明對方實力了。
然而這也正是讓他最爲頭痛的——武力不如人,意味着任何想要直接將其肉體消滅的計劃都不可行。而反而來,只要讓對方找到機會的話,他一定會對自己執行肉體消滅。
所以蘇鐵城纔會對黃昶企圖將他與那元十五劃作一黨的行爲深爲警惕——現在對方不朝自己下手的唯一原因,便是自己還掛着褒侯府總管的名號。一旦這張官皮被扒掉,褒侯府不願再庇護自己了,人家沒了顧忌,肯定立馬下手。
劉師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節,不由得嘆了口氣——對手年紀輕輕,行事卻極爲老練,而且眼下正佔據着優勢。只要元十五案一日不結束,對方手裡就始終握着一把刀。想怎麼砍,砍哪兒,全看人家的心情。
“總管,還是講和吧。我們和他,畢竟並無冤仇,之前雖然有些小齟齬,但終究還沒公然撕破臉,也沒正面衝突過,此時講和,還不算晚。”
劉師爺再度提出了這個建議,這一回蘇鐵城不得不慎重考慮了。他能在二十年內從一介散修白手起家,創下偌大家業,能屈能伸也是必備素質之一。光是一味強硬,可成不了大事。
考慮了一陣子,他表示可以嘗試一下。只是這怎麼和卻也是有講究的——先前主動挑起爭鬥,現在不想鬥了,說一聲咱們不打了就能如願?如果那小子真這麼好糊弄,他也不至於如此被動了。
…………
數日之後,黃旭正在家中接受兄長指導,苦煉內功心法時,小弟郭躍來報,說是有一位鐵靈莊的劉師爺遣人送來大批財物和珍貴禮品,並附上禮單一份,說是想要與“褒南城黃四郎”會個面,不知是否答應?
黃旭自然知道這位劉師爺是可以代表蘇總管的。以前褒南城的黑道首領熊爺,能得他接見一次,便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很有面子了。
不過黃旭上位以後倒是沒跟這位劉師爺打過交道,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捧對方的臭腳丫子——自家親哥就是最硬的後臺了,還怕他什麼姓蘇的。
更何況這幾日他跟着黃昶也做了幾回“熱心羣衆”,對於黃昶的策略已是有所瞭解,對於黃昶利用官府之力,將那蘇某人慢慢逼至牆角的計劃亦是贊同,自然更不覺得有必要接受對方的示好了。
只是對方名義上雖是找他,實際卻是詢問兄長,所以這件事畢竟還要看兄長的決斷。
而黃昶也立刻做出了答覆:
“把東西都退回去,不見。”
——想打就打,想停就停?你當老子屬沙袋的咩!黃昶的拒絕自是理所當然,而蘇鐵城得報後雖然早就有所預料,卻還是忍不住又一次的暴跳如雷,大罵既然這小子不識擡舉,那就索性鬥到底!
不過很快,他的決心就堅持不下去了——因爲“熱心羣衆”黃某人確實如他所料,又“找到”了一些關於元十五案的線索,而其中果然又有幾樁是跟他蘇總管有關的。
而且這一回可不僅僅只是文字了,黃昶直接擺了幾件證據在現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僞造的,但在真實事件的襯托下,這些僞造證據反比真的更加可信。甚至連蘇鐵城自己也懷疑,什麼時候留下了那麼大的破綻。
不過他現在最爲惱火而且迷惑的一點,是那元十五怎麼可能把他出賣的這麼徹底?他和那元十五以前雖然有過一些心照不宣的合作,但畢竟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彼此間並不熟悉,當然更談不上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