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回,當他再看見吳大牛時,可着實又被嚇了一大跳——吳大牛正在練功,這倒沒啥奇怪的,黃昶每次見他幾乎都在練功。可問題是:此時此刻的吳大牛,背上居然綁縛着一塊極大極重的石頭,簡直比他整個人還要巨大,至少有數千斤之重的巨石,就這樣橫擔在他的肩頭,隨着吳大牛的動作而在上下晃動。
從綁帶的顏色看,分明是已經揹負了很長時間都沒取下過。
“我的天!大牛,你這是在修……負山禪?”
黃昶好歹也在天禪院混過一段日子,對於佛門修煉之法略有了解。在佛門修士的修煉理論中,他們對於環境資源之類外部條件要求很有限,而更多是依靠自己的苦行和勤奮提升境界。
當然這絕不是說佛門功法不重資源——當今神州大陸之上,佛門宗派中實力最強的天禪院,還不是依仗着神獸玄武命息這項特殊資源才得以成長起來,在千餘年間一躍而成爲神州第一佛宗?故此修行者們對這種理論也只是聽聽而已,最多認爲在佛宗發源的西域那邊,由於天然靈氣環境過於惡劣,資源太少,這才導致了佛門功法所謂“不假外物”的理論日趨流行。
不過佛門功法中有很多苦修法門倒是真的。尋常道門修士,遇到瓶頸了,吃點苦頭,衝過去之後,便可以大大提升修煉進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而佛門修士,即使沒有遇到瓶頸,他們也會人爲地長期將自己置於某種痛苦之下:比如“閉口禪”——長時間不說話;“閉目禪”——始終閉着眼睛放棄視覺;以及“負山禪”——長期揹負着重物生活。這些都是黃昶在天禪院中親眼看到過的,所以此時見吳大牛身背巨石,他立即便猜到了原因。
“大牛你是打算衝擊七重天,進階煉氣後期了?”
苦修法並不是隨便能用的,諸如“閉目禪”,“閉口禪”這類也就罷了,最多是帶來些不方便。可類似於“負山禪”這種,若不是自身實力達到一定水準,正在尋求突破的話,就連天禪院僧衆也不敢輕易使用此法的。
——畢竟這塊大石頭一旦背上身,如果沒有真正達到所追求的那種境界,這石頭就得一直揹着,要放下了那便屬於禪定失敗,白費功夫了。世間武者也常有借鑑此法,但通常都是先在手腳上綁沙袋,穿鐵沙背心之類,慢慢的增加重量,逐漸讓身體適應。像吳大牛這麼一傢伙就弄塊千斤巨石背上身的,凡人是肯定做不到,修仙者這麼幹都有些嫌太激進了。
而面對黃昶的疑問,吳大牛卻是從容微笑:
“不知道啊,只是前些日子覺得連那杆黃金杵都不夠重了,心裡頭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告訴我應該這麼修煉,所以就照着做了。”
這句話讓黃昶無言以對——佛門功法最重頓悟,吳大牛既然“悟”得此法,那最好就按照他所領悟到的去做,這在任何修仙者看來,都會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於是他不再多問,轉而從懷中取出一個儲物袋,將其遞送給了吳大牛——就是他自己原來那個,有了乾坤戒指後這個就顯多餘了,拿來轉送給好友。這樣一來,他們這個“小隊”成員便人人皆有了儲物法器,哪怕在向來以身家厚重著稱的崑崙山弟子中間,都能算是名列前茅了。
吳大牛也沒推辭,道了一聲謝便收下。之後黃昶的目光卻又轉移到他腳下——吳大牛腳上穿着一雙草鞋。以他的體重和運動量,尋常麻鞋甚至皮靴穿不了多久就肯定會磨壞,更不用說吳大牛如今還揹着塊大石頭——這鞋子應該是根本穿不住的。
然而此刻,在黃昶眼中,這雙草鞋卻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甚至可以說是吳大牛全身上下最爲完整簇新的便是這雙鞋了。草葉繩結都是漂亮的嫩黃色,就好像剛剛纔打出來一樣。
不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倒也不稀奇——非但眼中所見不俗,在黃昶的神念靈覺之中,這雙鞋可更是不得了:其所發出的燦燦靈光大約僅次於吳大牛腰間懸掛着的那顆小小鈴鐺——那可是縮小後的震魂鍾,上品法器!
“大牛,把你這雙鞋給我瞧瞧。”
在黃昶的要求下,吳大牛當即脫了鞋遞給他,黃昶倒也不嫌髒,直接拿在手中細細觀察——果然,這也是一件法器,從其散發出來的靈光看,品質還真不低。如果實用性好一些的話,估計都能列爲中品。
然而黃昶在將草鞋拿到手的同時,腦海中也驟然浮現出來一段極爲陌生的記憶——他肯定從未經歷過的,但卻在他腦海中記得清清楚楚,明晰宛如昨日:
——菩提樹下,一雙堅定而靈活的手正在上下翻飛,細細編織着手中草繩。其每一個動作都蘊含着某種獨特的韻律,與這雙手的主人時刻發生着共鳴。給黃昶的感覺,倒是和當年在天禪院中聽取阿羅漢禪師的講經有些相似。
而正是在這種奇異的韻律和共鳴之中,這雙草鞋在漸漸成型的過程中也發生了奇異變化——搓成這些草繩的每一根樹藤和葉子原本就不是尋常草木,而是由菩提樹的枝條構成。而且還是一棵開啓了靈智,成了精的菩提樹妖主動貢獻出來的。
黃昶甚至能夠“記住”:就在編織這雙草鞋的同時,在編織人的身後,爲他遮擋烈日陽光的,正是那棵開了靈智的菩提。幾根枝條輕輕搭在了他的背上,溫柔嫵媚,宛如情人之手。
而之後的“記憶”更是令他永生難忘——某種磅礴無比,宏大而雄壯的力量驟然從他身體之中,內心深處,最最本源的地方爆發出來。就在那一瞬間,黃昶感覺自己彷彿化身爲神,又似乎融入到了天地之間,第一次接觸到了那縹緲高遠,廣闊無涯的天地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