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之後的個把月,黃昶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裡,基本沒怎麼出門——他自知前段時間鬧的聲勢有點大,需要避一避風頭。順便也可以整理一下這一趟下山後的收穫,以及好好把此番行動的利弊得失再仔細回顧一下——黃昶平時可是連師兄弟之間的比試都要做覆盤推演的,這一回真刀真槍跟敵人作生死之戰,自是更要反覆推敲,尋找是否有疏漏和可以改進之處。
不過總體來說,他這一次的行動還真沒出啥紕漏,幾乎可以說是達到了此類行動的最完美結果——這是師父長青子在審閱過他準備上交給宗門的行動報告後給的批語。至於爲啥要交報告?因爲上文已經說過:“羅山五虎”這個賊修團伙是在西崑崙執事堂中掛了懸賞的,黃昶雖然沒刻意去接下,但既然確實是在他的帶領下剿滅了那夥人,那麼事後去補辦一下手續,領下這份功勞當然不是壞事。就連紀程宣紀師兄也可以跟着撈一份“襄助指導”之功呢。
——要知道西崑崙最爲重視此類實戰功績,完成此類實戰任務後獎勵的門派功德遠比什麼照顧靈獸,打掃藥園之類庶務雜活要高多了。而且對於內門和執役弟子們來說,他們同樣也要參加每五年一度的宗門大校檢。其中除了考覈本人修爲境界外,爲門派立下的功勳,作出的貢獻也都在考量之列。紀程宣親自回山,部分原因也正是爲了辦理這方面的手續而來。
不過既然要作爲完成了正規任務來處理,那就得按正規流程辦手續。而按照執事堂的要求,執行者事後都要上交總結報告,好壞不論,但所有人都得寫。王豐還好一些,劉阿毛以及那幾個小師弟都沒怎麼接觸過這個,搞起文牘來自是痛苦無比,絞盡腦汁才湊了三兩頁紙,還不得不寫——沒這玩意兒不給記門功啊!
好在執事堂對這些弟子的文化水平並沒特殊要求,反正有東西交上來就行。之後的分析判斷工作自有戰令堂或執法堂中委派專人進行——如果有必要的話。而假如需要進一步瞭解情況,他們自然再會去找相關人員深入瞭解。這也是西崑崙弟子們多年來在修仙界大小衝突中每每能佔據上風的主要原因——人家平時下的功夫多,行事自有條理,只要不是實力相差太遠的局面,基本上都不會吃虧。
而黃昶所交上去的報告卻是讓執事堂上下都結結實實吃了一驚——這傢伙直接把理應由專業人員來做的分析報告全都做完了。交上來的文書厚厚一本,不但有文字說明,還有圖形示意,更讓人詫異的是竟然連文章格式都非常符合標準,看起來就像是個在執事堂中幹了幾十年的老手所作。
他們自是非常意外,起初還以爲是黃昶找了別人代作的。但後來把人招來詢問時,才知道原來只是根據藏書閣中那些過時的報告所寫——黃昶在藏書閣中翻看了那麼多年舊檔案,再加上他自己前世也是寫過畢業論文的,搞這麼一篇東西毫不費力。
不過這也導致了另一個後果,於是這一日,黃昶便接到傳令,要他再往執事堂去一次。
…………
當黃昶來到主峰執事堂前時,還沒進門,便被人攔住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彷彿老兵痞式的人物,身上隨便披着一件破舊的鐵甲衣,腰間挎一把環首刀,連刀鞘都沒有,就這麼直接插在腰帶裡。做工看起來非常粗陋,隨便用兩塊木頭夾住刀刃鐵片就算是護手了。鋒刃上也是鏽跡斑斑,還不如旁邊懸掛着的另一個大酒葫蘆醒目。腳下一雙靴子破破爛爛,分明能看到幾個好大破洞,也不知爲啥還不丟掉。
而其人本身也與他的裝備一樣破爛:手腳粗大猶如老農,滿臉鬍子拉碴,臉上一條長長刀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顯然是曾經受過極重的傷。還瞎了一隻眼睛,不過剩下那隻獨眼裡倒是精光熠熠,看人時彷彿能看到骨子裡去。
——以這老兵痞的形象,哪怕在下界那些凡人國度,稍微精銳一點的軍隊裡恐怕都容不下他。但黃昶在看到他時卻是絲毫不敢怠慢,趕緊一個大禮行下去,標準的九十度大彎腰:
“弟子黃昶,參見夏侯師伯!”
——這老頭的外表在尋常人眼中很是不堪,但在修士的靈覺感受中,那可又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老傢伙身上那些破爛傢什,每一件居然都能發出耀目靈光,以黃昶的見識竟然看不出品級,估計不是法寶也至少是上品的法器。尤其是他腰間那口刀,更是時刻散發着讓人炫目的寶光,絕對是法寶級別,而且品階還不低。
一般修士若有這麼一件寶物肯定要小心秘藏起來,以防被人覬覦招禍,但這老傢伙卻根本不必——那刀上除了寶光靈氣,還被一層極其濃厚的血氣籠罩着。在黃昶神念中那團血雲濃厚的幾乎要凝結起來,也不知是飲過了多少修士異獸的鮮血方能有此異象。很明顯,任何碰到這老頭兒的修仙者,絕對不會想到要去搶他東西,趕緊逃跑纔是第一反應。
黃昶沒見過這老頭兒,但至少聽說過——戰令堂首座夏侯炎,修仙界赫赫有名的“老殺材”。這個外號既指他的臉皮也指他的手段,而在他領導下,整個戰令堂的風格也越來越與他相似——猥瑣,無節操,但卻從不吃虧。
夏侯炎是法元后期修爲——和黃昶的師父,西崑崙掌教長青子一樣,都是限於宗門規矩纔不得不擔任這些行政性職位的。西崑崙金丹以上修士在門派中都不承擔具體職司,最多隻在相應堂口中掛一個“長老”名號,但必要時這些長老可以擁有的權力遠遠大於門派中任何人,包括掌教在內。而平時那些繁瑣,麻煩的日常庶務則都由法元修士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