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問青山鎮上誰最富有:
“當然是王大財主家,他家用金屋藏着美人呢。”
“瞎說什麼,分明是李大善人家,他的家財可是有八斗那麼高。”
“你們也太孤陋寡聞了,朱大胖子家纔是不顯山不露水,但稍微露出那麼一角角,絕對嚇尿你們幾個龜兒子,你們沒聽說朱大胖子家的那個蠢兒子去皇城的學院學習,光學費就拉了五車白花花的銀子麼。”
佛有千面,人有千言,答案絕對是五花八門。
但若有人問青山鎮上誰的醫術最高明,連三歲的孩童都會給出一個鄙視的眼神,這還用問,當然是“牛家藥鋪”。
鵝毛般的大雪已經下了有三天三夜,將整個青山鎮籠罩成白色皚皚,刺骨的寒風卻依然抵擋不住“牛家藥鋪”前排隊問診的衆人。
各人自掃門前雪顯然不適合這裡,隔夜的積雪沒等天亮就被鎮上的青壯漢子清理乾淨,絕不會出現讓藥鋪的主人家摞起袖子親自動手的情況發生,那簡直是對青山鎮受過恩惠的父老鄉親們的一種“埋汰”。
“牛家藥鋪”不大,沒有瓊樓玉宇金碧閣堂,有的只是一種古樸和主人家的雅緻。
由於天寒地凍,藥鋪的主人這幾天在外面搭了個簡易的擋風竹棚,冒着白氣的鐵鍋源源不斷地供應着驅寒的湯水,不時就有幾人用竹筒乘些回去,往來人員雖絡繹不絕,卻無人會在此地大聲喧譁。
在藥鋪內,地熱火爐將整個鋪字烘得是溫暖無比,清心凝神的薰香也是裊繞樑端不絕,隱約竹簾間,只見一名大約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正對問診的病人施針開藥。
少年樣貌普通至極,神情也很平淡,但不經意的一笑卻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讓人頗感奇怪的是,少年雖然年歲不大,但無論是施針還是開藥都是速度極快,技藝顯得嫺熟無比,甚至可以說有點雲淡風輕的味道,一個病人也只是花費數息時間便治療結束。
如果是不清楚少年治病本事之人見此情況,一定會大罵一句“庸醫”,隨後憤怒地拂袖而去。
“哪有數息之間就治好一個病人的,連脈都未號過就敢貿然施針!”
顯然,青山鎮衆人都不這麼認爲,皆是對少年的本事信服無比,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來看病,甚至還有一些人沒病也跑來要扎幾針,弄得少年經常是哭笑不得,只好笑罵幾聲對方得的是疑心病,隨後佯裝不悅地將其趕走。
少年名叫牛凡,是這“牛家藥鋪”的少東家,鎮上人都知道,“牛家藥鋪”從來不請夥計或招收學徒,只有牛家父子二人。
“大家讓讓,我爹快要不行了。”
突然,門外一箇中年漢子焦急的聲音響起。
話音剛落,只見兩名壯碩的中年漢子擡着一副擔架急匆匆地走進門來,在擔架上正有一名老態龍鍾的白髮老者,用被子裹得是嚴嚴實實,一副要斷氣的模樣。
“牛小大夫,快救救我爹吧。”爲首一名年齡稍長的中年漢子急切說道。
“是呀,牛小大夫,只要能救活我爹,我兄弟二人就是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後面的那名漢子也是一臉焦急。
牛凡從他們一進門便認出,這兩名壯漢是青山鎮上鐵匠鋪的王家兄弟,他們是鎮上出了名的孝子,而那名躺在擔架上的老者,想必就是已有八十高齡的王家老爺子,他示意正在排隊的病人稍等片刻。
“二位彆着急,先將王老爺子擡到旁邊的熱炕上去再說。”牛凡見二人着急的模樣,擡着王老爺子在那一動不動,出言提醒。
二人連忙應諾,按照牛凡的吩咐,隨後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
牛凡來到炕前,緩緩地在王老爺子面上掃視一圈,從懷裡掏出一枚細細的銀針,在王老爺子幾處穴位上輕重緩急地紮了幾針。
一針針下去,只見王老爺子躺在炕上,發出一陣陣舒服的“呻”吟之聲。
幾針扎完,王老爺子面色漸漸紅潤起來,不一會兒,輕輕的鼾聲從炕上傳出。
王家哥倆,一看老爺子面色紅撲撲的,還睡得香甜,哪還不知道老爺子已無大礙,他二人連忙道謝,什麼“妙手回春”“沒齒難忘”之類的讚揚和感謝之語脫口而出。
牛凡心中卻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作爲一名修仙者,治療這種小病對他來說輕鬆無比,等這二位“沒齒難忘”,不是意味着又要他來給這二位扎針了。
只是這些話牛凡只能爛在肚子裡了,他可不想讓青山鎮衆人知道他們父子二人修仙者的身份,否則會引來源源不斷的麻煩,一個處理不好就只能再次搬家。
牛凡是一名修仙者,還是牛氏修真家族第九十九代嫡系繼承人,也就是牛家未來的族長了,不過在牛凡看來,這身份還沒路邊的大白菜值錢。
說起來,牛氏家族已經傳承幾千年了,但是到了牛凡這代,已沒落得不成樣子。
整個家族目前只有牛凡和他爹兩個光桿司令,一脈單傳,父子二人也淪爲了散修般的存在,在青山鎮開個藥鋪,只是爲了混跡凡塵掩人耳目罷了。
牛凡他爹叫牛玄,而牛玄的理想只有一個,那就是提高牛凡的修爲,然後讓牛凡拜入修仙門派,期望牛凡能成爲築基期的高手。
只要牛凡能成爲築基期的高手,那就有望恢復家族昔日的榮光。
只是在耗費了牛玄拼死拼活弄來的大把靈藥後,牛凡目前的修爲也只是練氣期三層。
因爲牛凡和牛玄一樣,靈根不足,資質屬於極差的那種。
在牛凡的心裡,恢復家族昔日的榮光也只能在做夢時想想,而牛玄顯然不這麼認爲,仍舊是樂此不疲地深入險地爲牛凡尋找靈丹妙藥。
醫治完最後一個病人後,天色也已不早,牛凡站在早已被磨得鋥亮的青石門檻前,望着門外天空有些愣神。
“這都兩個月了,爹還沒回來,往常出門都是不超過一個月就能回來,該不會是遇到什麼......”
牛凡內心暗道,眉宇間顯露擔憂之色,不敢再繼續往壞的方面想。
“不行,明天我就出門找找,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
牛凡很是擔心,一直以來他都是和父親相依爲命,他害怕父親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就在牛凡愣神的時候,極遠之地,一股散發着詭異青芒的光團從天空黑壓壓的雲層中竄出,向着大地襲來。
青芒光團速度極快,眨眼間便要臨近地面,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天空中的黑雲突然迅速地扭動起來,隨即光芒四射,一道毀天滅地般的紅色閃電驀然劈下,向着青芒光團轟轟而去。
紅色閃電如同天威般,所過之處帶起陣陣破空之聲,疾馳劈向青芒光團,似乎不能容忍青芒光團的存在,想要將對方徹底從世間抹去痕跡。
眼看紅色閃電即將劈中青芒光團,光團卻頓時如同有了靈性,速度瞬間暴增,在貼近地面時突然劃出一道弧形,一個疾馳之下,向着遠方爆射而遁,險險地避過紅色閃電。
而在原來的地方,大地發出滔天哀鳴,皸裂波紋滾滾四散,狂風捲過,一個碩大無比的深坑形成,觸目焦黑。
被青芒光團躲過去,天空黑雲再次翻滾,隱隱傳來怒吼之聲,隨即紅光跳動閃爍,不過想要再次形成之前的那道紅色閃電顯然也不輕鬆,積累半晌後,一道更粗更大的紅色閃電劈下。
此時青芒光團早已疾馳萬里,正好飛到青山鎮上空,見紅色閃電再次形成追來,青芒彷彿感知到牛凡這個修仙者的存在,似乎有些雀躍,竟迅速地向着牛凡襲來,瞬間便來到牛凡面前。
牛凡正在愣神中,突然看到一股青芒光團向自己襲來,內心駭然,想都沒想就要避開,然而青芒光團卻更快,沒等他做出絲毫的動作,便瞬間鑽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見。
天空中的紅色閃電猛地一頓,青芒光團的消失讓它突然失去目標,隨後彷彿猶豫了幾下,貌似有些不甘,但還是萬般無奈地逐漸變淡,慢慢消失了。
隨着紅色閃電消失,空中的黑雲竟也開始消散,天空開始明亮了許多,隱隱還有幾絲光暈射下。
牛凡有些發呆,他不知道極遠之處的天空異象,但他卻實實在在地看到了那青芒光團鑽入了自己的體內。
他起初以爲是有人施法偷襲,但現在青芒入體,卻無絲毫不適,施法偷襲的想法被他排出腦海。
他連忙用自己的神識入體觀察,在體內仔細地檢查一遍後,他並未找到那團青芒,彷彿青芒從未存在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牛凡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眼花,但無法解釋此現象的他也只能暗叫一聲:“見鬼了!”,暫時將此事拋諸腦後。
“牛娃子,快給老子溫壺酒去。”一個渾厚的中年聲音從遠處巷道傳來。
牛凡一愣,隨即心中一喜,哪還記得青芒入體之事,連忙跑去後院取出珍藏的老酒溫上。
“牛娃子”是他的小名,他的爺爺用過,他的父親用過,到這代就輪到他了。
看到中年人正解着身上的蓑衣,牛凡連忙上前幫忙。
“爹,您這次怎麼這麼久纔回來?”
中年人神秘地一笑,看着牛凡只比他低了半個頭的身高,還是用厚重的大手狠狠地在牛凡頭上摸了幾下。
“爹這次回來碰巧遇到嶺南谷的交易會,就多待了幾天。”
中年人說完從懷中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出來。
“收好囉,這些可都是保命的好傢伙。”
望着父親那風塵僕僕的身影,牛凡眼角有些酸澀,每次父親說起尋寶的經歷都那麼的平淡,還有些嬉皮笑臉的模樣,但牛凡顯然不太相信那些哄騙小孩子的鬼話。
儲物袋中又多出的幾張符紙,雖都是些低階符篆,但每張都價值不菲,牛凡不知道父親要經過多少次的生死危機才能換來這些寶貝,他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父子二人在明亮的後廳中,就着炭爐,喝着小酒。
酒這種東西有利有弊,修仙者喝酒,只要稍一運用靈力,這玩意就像水一樣,但顯然他們二人不會這麼做,這東西有個莫大的好處,那就是可以壯膽。
“爹,下次出門帶我一起去吧,讓我也漲漲見識。”牛凡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心中所想。
中年人明顯一愣,隨即頭搖得跟撥浪鼓鼓似得。
“不行,老牛家就你一根獨苗,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老子我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那爺爺當年不也是帶着爹出去歷練過麼?”
牛凡不死心,用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殺手鐗,每次一提起爺爺,父親就會偷偷地哭,問爺爺是怎麼出事的,父親也只是抹眼淚,但卻堅決不說,只說這不是小孩子家家該知道的事。
中年人明顯一怔,有些卡殼,但隨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小牛犢子,你翅膀硬了,敢拿你爺爺來壓老子了,看老子不收拾你。”
中年人說完便要一巴掌向牛凡腦袋上招呼,但看到牛凡那堅定的目光時,心中一陣恍然,不由得又收回了拍出的手掌。
“還真像老子,連做派都和老子當年一模一樣。”中年人嘆了口氣,再也沒有心情繼續喝酒,轉身向着牛家祠堂走去。
牛凡知道,父親又要到爺爺靈牌前哭訴去了,不過牛凡沒得到準信,顯然不甘心,眼看父親要走出廳堂,連忙追問一句:“那爹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讓老子再想想。”中年人腳步一頓,還是給了個不算答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