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小藍睛
那攤主說着,鐵青着臉收攤走了。待他走出一丈遠,路芬芳才壓低聲音對夏苕華道:“你跟上他,悄悄聽聽他回家後和他老婆說什麼。”
夏苕華點點頭,假裝漫不經心得悄悄跟了上去。路芬芳自己則快速投入古寧小客棧中,吩咐了小二無事不能來打擾,便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持了那雪割草神遊丹爐中去。
待到了丹爐中,路芬芳便將雪割草擱在地上,盤膝坐好五心向天,吸收珠丘中的靈氣。伯服見她來了,便現了真身出來相見,撿起那雪割草說道:“你從哪裡得了這好寶貝,我正盤算着給你煉築基丹,正缺這味好藥。”
路芬芳閉目,嘴角輕牽:“我若說是集市上買的,你信不信?只花了二十兩靈石呢。”
伯服皺眉道:“古寧村市集?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許是紫翠峰上遺失的仙草,恰巧被這商販撿着了。你要不要去紫翠丹房問問?”
路芬芳嗤笑道:“這仙草身上沒做記號,叫它它又不會答應,怎麼能證明就是紫翠丹房的?如果叫清音見了,他肯定死乞白賴要佔了去,我纔不問他。”
伯服察覺到他手中的雪割草在微微顫抖,朝路芬芳使了個眼色,仍笑道:“呵呵,也好,那我先把它化了吧,仙草的形態還是不易保存。”
伯服說畢,手中凝聚了真氣要抽取這仙草的新鮮汁液,雪割草卻猛然跳到地上,花葉搖舞青煙漫繞,瞬間變作一個高高大大、眼神清純的大男孩。他眼中浮着薄薄的憂鬱和不安,但仍極力剋制。看看伯服又看看路芬芳,說道:“你們不能這樣。”
“不能怎樣?”路芬芳笑着站起來,抱着肩上下打量着雪割草妖的人形,“你叫什麼,從何處來?”
“我叫藍睛。”他臉上還是茫然的神色,一身藍衣和雪割草的花色一模一樣,“我是紫翠峰婆娑園的草妖。”
呵呵。可算對上了。路芬芳和伯服剛纔演了這齣戲。假裝要拿它煉丹,嚇得它急忙現了人形出來,老老實實說了自己的來歷。
路芬芳仍皺眉道:“婆娑園?不對吧。你既是清音養的草精,爲何不好好在他那裡修煉,反而任由古寧村平民販賣?”
“我也不想的,都是蘇合挖了我。強行帶下山來。我每日只有一刻鐘能化人形自由行動,妖力又弱。只能任由她擺佈。”
路芬芳又道:“你在這裡,蘇合又在何處?你是和她失散了,還是她故意把你扔了?”
藍睛嘆氣道:“蘇合這次出逃匆匆忙忙,下山時候不知爲何還擒住了一個修士。那修士修爲不低。我們許多草精都出來給她幫忙,她僥倖獲勝,也是消耗了不少妖力。她急着找地方補充靈氣。便沒回頭尋我,我變回草形。便被那凡人給拔去了。”
路芬芳道:“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你也不知道蘇合後來去哪兒了?她要補充靈氣幹嘛往山下跑,越往山下清氣越少啊。”
藍睛道:“我也不知道,這次出逃她好像計劃很久了,偷帶我們其餘草精也絕不是臨時起意。她下山好像是要見一個什麼人……我也不清楚。”
藍睛雖然說不清楚,但他知道的也不少了,遠遠超出路芬芳的預期。若不是事情緊急,路芬芳還真不忍心繼續逼問這個眼神無辜的老實孩子。
路芬芳道:“你說她出逃計劃很久了,先前卻說她這次逃得匆匆忙忙,豈非自相矛盾?你是現編的這些話,想誆騙我們吧?”
“不,絕對不是,出逃計劃蘇合確實蓄謀已久,只是她自己也沒料到這麼快便能施行!”藍睛慌忙解釋着,小臉都憋紅了,“她本來也是猶豫的,是周重璧忽然出遠門去了,她覺得機會難得,才慌慌張張趕緊得逃了!”
蘇合特意避開周重璧這個厲害人物,要去“見什麼人”,看來這事不是她和清音鬧矛盾,負氣離家出走那麼簡單。她說道:“我知道了。她刻意避忌周重璧,能幹出什麼好事?你們二十多個草精竟也勸不住她麼?”
藍睛低下頭,眼光在長睫毛的縫隙中閃動。他這樣的好看與薄楚言男生女相不同,從頭到腳都是男性的陽剛之美,大眼睛高鼻樑猿臂蜂腰,偏偏又帶了雪割草那一點點的透澈和靈性之美,真是讓人流連忘返。
“我們婆娑園的草精必須靠清音的仙血才能生存,因爲蘇合平時愛鬧,清音管不住她,便把每日份例的仙血都交給她分配。”藍睛說道,“我們又沒法和清音申訴,只能聽她的了。”
聽到這裡,路芬芳便看伯服。伯服說道:“清音喂草精的仙血應該是下了藥的,如果斷食便會渾身發冷,奇癢難忍,然後便是噬骨般的疼痛。那種疼就好像骨頭裂開了,從裡向外刺穿皮肉;牙齒也裂開了,拼命得瘋長,像是要刺穿頭腦;五臟六腑也好像撕裂了又撕裂,無盡頭得疼。”
路芬芳聽得心裡毛毛的,擺手止住伯服。藍睛這副受委屈的樣子更讓路芬芳心疼了。她安慰道:“既是這樣,我先送你回紫翠峰,你補充些仙血再說吧。”
路芬芳轉身欲走,卻被藍睛拉住了袖子。他問道:“真的?你肯送我回去?你……不拿我煉丹了?”
這個傻孩子竟然當真了。路芬芳覺得撒點小謊騙騙那奸詐狡獪之人還好,騙這涉世未深的傻孩子,她真有點捨不得。她解釋道:“你放心,不會。”
路芬芳叫伯服好好照顧藍睛,自己剛出丹爐,便聽得有人敲門,正是夏苕華。她似乎真聽到了什麼有用的信息,進門便興奮得說道:“你還真是神機妙算,我悄悄趴到那小販窗下,卻聽他和他妻子說,‘今晨在晴暄坡上撿的一株花賣了三十兩靈石,真不知是福是禍’,咱們要不要即刻去晴暄坡看看?”
路芬芳不緊不慢,先給夏苕華倒了杯茶,緩緩問道:“那晴暄坡是什麼地方?”
“我打聽了,便在古寧村花圃邊上,再往南走便是座土地廟。”夏苕華朝路芬芳眨眨眼睛。路芬芳說道:“好,那就去看看。”
兩個人即刻趕到了古寧花圃。古寧村人爲了能賣出價錢,種的都是時興香花,這個時候正以鮮潔如雪燦爛如星的荷花丁香爲主。夏苕華正要奔着遠處土地廟去,路芬芳卻拉了她道:“別去那。若真在土地廟中也太明顯了,好像怕咱們找不到似的。”
夏苕華道:“那你說怎麼辦?”
路芬芳不言語,衝夏苕華比了個“噓”的動作,便如蝴蝶似的輕輕飛入那雪海般的荷花丁香中。她動作很輕,緩緩蹲下身去,摸到了什麼東西,便輕輕擡了起來。
隨着那塊石板被擡起,雪海中的白蝴蝶才被驚動,洋洋灑灑飛了起來,像落地的雪花要重飛回天上去。待到完全揭開那塊石板,路芬芳才悄聲對苕華道:“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看。”
夏苕華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只點點頭說了聲“好”。路芬芳滑到石板下面,沿着梯子到了底部。原來這雪海底下竟藏着個十方大小的酒窖,四壁堆滿了酒罈,半邊地下也都擺滿了。
路芬芳從乾坤袋中摸出她平時練腕力、指力用的彈珠,運起真氣朝那酒罈壁灑了過去。她並非要把酒罈打破,那彈珠只是在壁上輕輕一敲發出清脆的聲響,便隨着真氣捲回她手中了。
叮叮咚咚迴音不絕,路芬芳閉目細聽,繼而閉着眼睛朝西北角上走了過去,摸到一個酒罈,便把蓋子打開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那黑漆漆的酒罈中竟有十幾雙亮晶晶的小眼睛在盯着她瞧。她緩緩站直了身子,那些兩寸高的小人便紛紛從酒罈中跳了出來,蹦到別的酒罈上,仰頭只是看她。
“古寧村人高妙,用荷花丁香的香味培養酒味;不過蘇合更高妙,用酒味掩蓋這些草精身上的氣味。”路芬芳柔聲問這些人蔘果似的小草精:“你們爲何會在這裡?”
“嗯……蘇合姐姐讓我們在這裡等她!如果不聽話,等會兒就沒有仙血喝了!”那火紅的山丁子精說道。
路芬芳問:“那蘇合去哪裡了?”
“我們也不知道,她去見那個重要的人了!”小草精們七嘴八舌鬧哄哄得說道。他們也是憋壞了,喝不到仙血又煩躁起來,不免在路芬芳身上亂蹦亂扯。路芬芳哄道:“告訴我蘇合姐姐還說了什麼,只要你們肯說,我就送你們回紫翠峰。”
“真的?你不騙我們?”那小草精們扯住路芬芳四肢,好像要扯弄她才能緩解自己身上的痛苦。路芬芳道:“沒有仙血很痛苦吧?你們如果不說,我也幫不了你們了!”
這些小草精的道行和智力遠不如蘇合和藍睛,更容易盤問。那小妖一面咬路芬芳的腿,一面說道:“蘇合姐姐說,只要跟隨那位仙上,我們以後就再也不用聽從清音了!”
“是啊是啊,反正只要還能留在崑崙山,也不是非要在紫翠峰啊!”
“嗚嗚嗚,沒有仙血還是不行的!”
小妖精們吵鬧起來,路芬芳卻暗暗心驚。如此說來,蘇合是要投奔崑崙山的一位尊上。崑崙山除了紫翠丹房,最大的門派便是天墉城了。而天墉城修爲最高、地位最高,能被蘇合這六百年的老妖尊稱“仙上”的,除了李靖還能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