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南海蝴蝶
“那太素宮好容易抓住他,幹嘛不殺了他?”路芬芳問。
“周重璧雖然作惡多端,但他一日不說洞天壺的下落,六大門派就一日沒法殺他。”
“哦對了,提起六大門派,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路芬芳洗完澡,擦身換衣,便把昨晚苕華所說滄海遺珠之事與伯服講明。伯服說道:“什麼滄海派?什麼鳳麟洲寶物?我不知道,沒聽過。”
“啊?你是上古之靈應該博古通今,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嗎?你連自己去沒去過鳳麟洲都不知道?”路芬芳大感訝異。
伯服卻打哈欠道:“誰說上古之靈就應該什麼都知道。我靈力衰竭後經常沉睡,有時一二年間都全無意識。所以我勸你早些拿到南海蝴蝶爲我補給,不然你便聽憑澄凌澄冬她們驅使擺佈你吧。”
“切,說得好像你清醒時便百般保護了我一樣,你也只是看着罷了。”路芬芳不滿得嘟囔。
路芬芳剛舒舒服服躺到牀上去,伯服又喝止道:“本尊讓你睡了嗎?事不宜遲,還不趁黑爬上夢真崖取南海蝴蝶!”
“我剛扎完馬腿都擡不起來,你還讓我摸黑爬山?我不去!”
路芬芳說罷鑽到被子裡,剛閉上眼便覺胸口一燙。她以爲是被子着了火,嘩啦把被子扔到地上,才發覺是胸口的硃砂痣灼痛難忍。她罵道:“死老頭,你敢使壞!”
“你再罵本尊一句試試?”伯服說着又燙了路芬芳一下。路芬芳疼得快哭了,死伯服,聽說話聲音像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一樣可愛,強迫起別人來就絲毫不可愛了。
路芬芳極不情願得換好了衣服,爬上夢真崖時感覺自己只剩下半條命。她剛想坐下歇歇腳,伯服又催促道:“南海蝴蝶就在那個山洞裡面,快進去吧。”
“你就不能讓我喘口氣嗎?說好了五天時間,幹嘛這麼催我。”路芬芳頭腦暈眩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心想,這回你就是燙死我,我也不走了。
“現在情況有變,我來不及和你解釋。”伯服說完,卻沒有再燙路芬芳。路芬芳坐夠了,才繼續問伯服道:“你說這個洞裡會不會有機關?有沒有人看守?這種牢獄重地,爲什麼我每次都能這麼容易進來?”
路芬芳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伯服都沒有回答。路芬芳還以爲伯服生氣,又坐了一會兒,再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也還是不理。
伯服不說話,路芬芳緊張了起來,難道伯服靈力已經支撐不過今晚,所以才急催路芬芳上夢真崖?
伯服一身傲氣,即便真的有危險也不會向路芬芳承認。路芬芳還記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話,當下來了精神,躡手躡腳便朝那洞口摸去。伯服這個自私的傢伙,說他有心目視物可以指點路芬芳路徑,叫她不必費事帶燈籠火把之類。這下可好,他自己睡過去了,可要路芬芳自己一人摸黑。
路芬芳只好折了根樹枝慢慢向洞內探去,看看是否有機關暗器。她剛剛撥開洞口的草藤,只聽洞內喊道:“什麼人!”
接着一陣寒風撲出,鋼筋鐵骨般的手爪掐了路芬芳頸脖將她按在樹上。滿樹枝葉如遭雹擊雨打刷刷落下,劈頭蓋臉打在路芬芳身上。藉着月光,周重璧看清了驚恐掙扎的路芬芳,卻並未鬆開手:“是你?你又來這幹什麼?”
路芬芳被他掐得舌頭都快吐出來了,哪裡還能回答。周重璧鬆開了手,路芬芳靠着樹幹慢慢滑下來,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平息。周重璧漠然道:“我默許你可以來祭拜貓妖,沒準你可以進我的山洞。”
路芬芳看周重璧腰上頭上白布盡去,看來他傷都好了。路芬芳啞着嗓子道:“它是魑魅,不是貓妖。還有,我想進洞是想問你有沒有——”
“沒有。”
“我還沒問你我要找什麼呢!真是豈有此理!”
“反正你不能進來。”
“你……你不過是階下囚,怎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雖然……我不是太素宮的弟子,但好歹也是香庫師傅,我用得着聽你的嗎?”
“呵呵,你以爲依仗太素宮便是有了身份,便可對旁人頤指氣使,只怕他日卻會落得和我一樣下場。”周重璧冷笑道。
“你什麼意思?”路芬芳覺得周重璧這張嘴天生就是用來詛咒別人的。她再不會像上次那樣不愛聽就跑,這次非跟他理論個長短不可!
“我本是天墉叛徒,卻因身懷洞天寶壺而被六大門派追擊。現下太素抓到我,爲了獨吞洞天壺決計不肯把我交還天墉師門。你身懷珠丘丹爐一事若被六大門派知曉,難道不會落得和我一樣下場麼?”
路芬芳呆住了。不可能吧,他瞎猜的?不,他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周重璧見她嚇壞了,輕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若我想說,那日在齊雲山道上便告訴夏苕華了。”
如此說來,周重璧在齊雲山道初遇時便知道了珠丘丹爐的秘密。那時芬芳神智雖然不太清醒,但肯定是沒有說出丹爐的秘密。莫非周重璧搭脈就能感覺到丹爐封印在她體內麼?
不對,還是不對。路芬芳重傷臥牀十幾天,太素修士日日爲她搭脈幾次,怎麼就沒人發現她身體有異常呢?
“你不用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不重要。”周重璧擺擺手,“我只勸你一句,若想活命就早些離開太素宮,回家鄉嫁人生孩子吧。你要走修仙這條路,不會有好結果的。”
“哼,什麼嫁人生孩子,這種事用得着你來說嗎,你又不是我爹!”
“哦,那你走吧。”
“啊?”
周重璧轉身回洞。路芬芳追上去嚷道:“你,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嗎?我沒有資質又怎樣,懷璧其罪又怎樣?我路芬芳纔不會像你一樣做縮頭烏龜!你瞧不起我,我偏要修仙,終有一天我要打敗你!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
周重璧回頭,看到路芬芳滿臉淚痕,皺了皺眉,沒說什麼。路芬芳也不知自己爲何這樣生氣,她知道自己天靈根被廢時不曾哭,在太素宮接連碰壁不曾哭,被澄凌她們幾番折辱也不曾哭,才被周重璧說了一句重話就哭成這樣。所以,他的惡毒言語簡直比天下最烈的還毒!
“你已經打敗我了。”周重璧指了指自己腰腹,“差點捅死我,還不夠?”
路芬芳不管,還是哭。周重璧被她哭得沒辦法了,耐着性子蹲在山洞口,問道:“你半夜來此到底要找什麼?”
“哼,剛纔我說你不聽,現在姑奶奶不要說了!”路芬芳一喊,鼻涕就噴了出來。
“不說拉倒。”
“誒——你,你在夢真崖這麼久了,有沒有見過南海蝴蝶?”
周重璧與路芬芳一前一後往山洞裡走。周重璧不點火把,也不管路芬芳能不能看到路,任由她在身後跌跌撞撞,也不肯攙她一把。
路芬芳正摸着巖壁往前走,忽然一個東西“撲啦”撞到她眼睛上。她以爲是隻蛾子,用手抓了。拿到眼前細看,卻發現是隻冰翅藍身,泠泠生光的蝴蝶!
路芬芳被蝴蝶驚豔,手裡一鬆,任那蝴蝶飛走了。她追上週重璧,兩人越往前走越亮。終於走到洞內開闊之處,路芬芳被眼前景象驚呆了——
好大一片玉簪花海!花色明如關山之月,寒似沙場之雪,千百蝴蝶或沉睡花間,或飛於半空,交織如霞如錦。路芬芳感嘆道:“真是太美了!”
路芬芳明白上回來時周重璧爲何要採玉簪花,原來便是爲了供這些蝴蝶採食花蜜。路芬芳質疑道:“可我聽說南海蝴蝶有帆船那麼大。”
“那你去找帆船那麼大的蝴蝶吧,我這沒有。”
真是和他多說一句都後悔。路芬芳狠狠白了周重璧一眼。周重璧這個人就像是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鬼,真想不到他竟有養蝴蝶這樣的雅好。可是他弄了這麼多蝴蝶在洞裡,萬一被太素宮的人瞧見怎麼辦?難道他還能像變戲法一般,把蝴蝶都變沒掉?
路芬芳忽然覺得手癢癢的,擡臂一看,原來是一隻蝴蝶落到了她手背上。路芬芳忙問周重璧:“它飛到我手上來了,怎麼辦啊?”
“你不就是來找南海蝴蝶的麼,這隻願意跟你走。”周重璧說道。
路芬芳仔細觀察這隻可愛的蝴蝶,想到它馬上要被伯服那老頭子拆了翅膀嚼碎吃掉,真是很不忍心。可是若不吃它,伯服又會死,她也只能委屈小蝴蝶了。
路芬芳轉臉看周重璧,見他目光還如從前一樣冰寒,似乎深深注視着蝴蝶與花,又似乎透過眼前之景,看到了更爲遙遠的東西。她盯了一會兒,終於被周重璧發現了。他皺眉道:“還不走。”
“哦,就走。謝謝你了。”
周重璧掐了路芬芳肩膀將她轉過身去向洞外一推。路芬芳幾個踉蹌險些栽跟頭,再回頭想要罵周重璧時,只見洞內雪光清寒,蝶影聚散,早已沒有周重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