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風停樓,葉白照舊坐到角落處,一邊喝着酒,一邊聽着衆人的閒聊。
玉京城藏龍臥虎,又是各方修士的聚集之地,因此最是適合瞭解各方消息,不過今天在坐的大半修士倒是衝着葉白而來,想要看一看這位名聲突然竄起的頂尖的年輕天才究竟是什麼風采。
一道道目光,不時落在葉白身上,眼底的意思,複雜難明。
衆人似乎擔心激怒葉白,連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不再高談闊論。
酒才喝到一半多,葉白便覺得廳中氣氛有些無趣,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之後,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在他離開之後,衆人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時間匆匆流過。
葉白難得的開始了規律的生活,每天日出時分,趕到王師那裡學習煉器,日落時分去坊市裡轉一轉,尋找適合自己的丹藥和功法禁制玉簡,之後便回到風停樓的大廳,飲上一壺再回房間。
或許是英雄見慣亦常人的原因,廳裡的修士習慣了葉白的冷淡無言,漸漸恢復了尋常神色,話也多了起來。
一晃七天過去。
這一日大早,天剛矇矇亮,葉白再次來到百鍊門外,纔到門外百丈之處,就看見柴千星站在石上,怒目冷視着不遠處樹下盤座着的一個紅衣老者。
此老氣息深沉無比,比起王師毫不遜色,都有着元嬰後期的修爲,遠遠看去。如同一團烈火一般,熊熊燃燒,他的長相亦極有特色,面部輪廓,異常宏闊。方面大耳,鬍鬚如戟,臉上掛着高深莫測的笑意,面對柴千星的冷視,沒有絲毫動怒,反而頗有興致的看着跪在門前的衆修。
難道是百鍊門的仇家?
葉白心中微動,走近了幾步,才發現此老眼底還有若隱若現的憂慮之色,不時望向百鍊門大門後的方向。
聽到腳步聲,此老回頭看了一眼。驀然眼中一亮,爆起兩團璀璨的神采。
“你就是那個葉白?”
紅衣老者語音有些怪異。
葉白微微點頭。
紅衣老者笑着嘆息道:“穹天西大陸,倒是天才輩出,金丹中期,就能領悟法則。這樣的悟性可說近乎妖孽。可惜。可惜……”
老者搖頭嘆息。
葉白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不過此老的實力顯然不是他可以惹的起的,微微拱了拱手,就走入門中。
走在百鍊門宗門之內,葉白很快就察覺到了異常,今天的氣氛,比起往日似乎沉重了不少,路過的修士均都臉色冷峻,不少人眼裡更是流露出濃濃的憤恨與不滿之色。
葉白微微皺眉,腳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幾分。
來到王師屋外二十多丈外的時候。葉白突然停住了腳步,清晰的感覺到,房中除了王師的氣息之外,還有另外一道氣息,元氣外放,深沉暴烈。
“老師,我想離開玉京城,去東大陸闖蕩了,請老師成全!”
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聲如悶雷,沉重無比。
“那個老傢伙又來蠱惑你了嗎?你到底是想離開玉京城,還要要脫出我們百鍊門?”
這一次,是王師的聲音,聲音還算平靜,但又如同火山爆發前的寧靜一般,有着暗暗的震怒流淌。
房中一陣沉默。
葉白立刻就聯想到了百鍊門的紅衣老者,心中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許久之後,男子語調低沉道:“老師,他給我看了半段心煉之術的口訣,徒兒以爲此法可行,即使不依靠那些傳說中的材料,也有可能煉製出靈寶出來,我想去試一試。”
王師哂笑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東大陸煉器的最高水準,與我們百鍊門只在伯仲之間,他的心煉之術,我也有所耳聞,雖然沒有見過,但我堅信,我們百鍊門的天地洪爐法,比起他來,並不差到哪裡。”
男子沒有說話。
王師又道:“他要你怎麼做,才肯傳你完整的心煉之術?”
男子沉默了更久,輕聲道:“……脫離百鍊門,改拜入他的大器宗下。”
王師半天不語,許久才道:“你真的決定了嗎?”
男子這一次沒有猶豫,聲音裡有些哽咽,但又急促道:“老師,我不想和你一樣,一輩子也煉不出一件靈寶。”
……
這句話彷彿瞬間擊中了王師最敏感的地方,兇猛的熱浪,瞬間從房中狂卷而出,空氣彷彿燃燒起來,熾熱無比。
葉白甚至不用展開神識,也能察覺到此老此刻定然是白髮飛揚,橫眉怒目。至今沒有煉製出靈寶,是王師畢生的遺憾,如今被自己將要叛出宗門的弟子當面戳穿,心中的痛苦與震怒可想而知。
葉白不禁想起戒指中的那塊的流金石,若是現在獻給王師,不知可否留住他的弟子,瞬息之後,葉白就微微搖頭,二人之間,裂痕已經產生,就算勉強留下了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老師,煉製出一件靈寶,不光是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請老師成全!”
男子說完,便是咚咚咚的三聲磕頭之聲。
無聲沉默……
“你走吧,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更不準踏入百鍊門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王師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仔細聽去,明顯多出了幾分無奈與滄桑。
“老師,我的一身煉器之道,全部由你傳授,請你抹去我腦中所有百鍊門的煉器記憶,弟子去了東大陸,願意重新學習煉器之道,絕不令任何人有機會得到我們百鍊門的心得。”
葉白在外聽的心中微怔,此人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王師聞言,冷笑了一聲道:“不必了,就當送給你作個留戀吧,你我之間,終究師徒一場,老夫向來吃軟不吃硬,對自己精心栽培了一千多年的弟子,還下不去那樣的狠手,那個老鬼恐怕早就算計到了這一點,才以心煉之法來引誘你的,你滾吧!”
低低的嗚咽之聲從房中傳來,許久之後,又是重重的九記咚咚之聲。
“多謝老師成全!”
一道人影從門中走了出來,步履沉重,略顯凌亂。
葉白此刻纔看清楚此人的相貌,此人長相尋常之極,是個中年漢子的模樣,皮膚粗糙,一臉風霜之色,目中依稀有些泛紅。他的身材也只屬中等,但一雙手卻比常人大上許多,血色飽滿,身上散發出濃郁的火元氣息,有着元嬰初期的修爲。
見到葉白的時候,中年漢子只是微微瞥了一眼,就垂下頭顱,大步而去。
一道道人影,無聲掠出各自的房間,看着走出來的大漢,神色複雜之極,但沒有一個人出聲挽留。
王師與他對話的時候,沒有種下隔音禁制,有心之人,只要微微展開神識,就可聽的一清二楚。
“你也走吧,老夫今天不想再見任何人。”
王師的聲音再次從房中傳來,冷若冰霜,哀莫大於心死。
伴隨着聲音同時達到的,還有遮天蔽日圖,這件法寶與七天前相比,已經大不一樣,彷彿重新煥發出了生命的華採一樣,泛着烏濛濛的光芒。
葉白一把接住,沉吟了片刻之後,朝門口走去。與中年大漢一前一後,相隔着數十丈遠。
出門之後,中年大漢和紅衣老者已經消失無蹤。
葉白望向柴千星道:“剛纔那個中年大漢是什麼人?”
柴千星不屑的啐了一口道:“一個叛徒而已,他的名字叫做閻世釗,是老祖最欣賞的一個弟子,老祖費勁心血栽培他,更將他立爲我們百鍊門下一代的宗主,他卻受不住那個東大陸來的老傢伙的蠱惑,叛出來了宗門,真不明白老祖爲何要饒過他。”
葉白聞言,向着天空的某個方向,看了幾眼,眼中現出迷茫之色,心中微嘆,其中的苦澀,只怕就連王師和閻世釗本人,都說不清楚,更不要談局外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