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如風吹過，伴隨着彼岸花的搖曳之聲，一起送來，充滿了歲月流逝的滄桑味道，雖然輕微，卻直入人心。
“是誰？”
月龍道人聞言一震，一把將紅淚拉到了身後，掃視起渡口四周，目中寒芒大起，神色與葉白竟有幾分相似，身上更是浮現起道心轉輪的氣息，不過似乎是不完美的轉輪，並非至情與無情。
隨風盪漾的忘憂船船頭，已經站着一道瘦削的老者身影，此老身高近九尺，穿着一身灰色長袍，身姿挺拔，彷彿一根蒼老但依舊筆直的竹子一般，屹立在風雨飄搖的塵世之間，極有風骨。
至於長相，反倒只是一般，狹長的面孔上，留着幾縷長鬚，雙鬢斑白，半黑的頭髮，披散在腦後，微微飄動着，面上皺紋不多，反而膚色晶瑩如玉，散發着某種熠熠光澤。
身外屬於鬼修的那股灰黑色霧氣，絲毫沒有令此老顯得陰氣森森，只覺得神秘到異常。
氣息完全收斂，如同凡人，境界不知。
老者一雙深邃異常的眼睛，凝視着月龍道人和他身後的紅淚，神色中唏噓中帶着幾分悲憫。
“阿來，不要衝動，是老師！”
紅淚抓住月龍道人的手臂，制止住他。
月龍道人這才意識到，對方就是紅淚的老師，黃泉三巨頭之一的忘川老人，對於紅淚竟然拜了這樣一個可說修真界裡最高明的修士之一，自然爲她高興，但若是對方，要活生生的拆散他們。也不會屈服。
月龍道人面色冷峻，與忘川老人對視了幾眼之後，正要張口問，紅淚已經搶先：“敢問老師，你此話何意。我和阿來，不在乎對方是人是鬼，只求餘生餘世，永遠在一起，難道你要拆散我們嗎？”
話到最後，此女也是目光堅定凌厲起來。此女看似柔弱。但性子似乎相當剛烈。
忘川老人聞言，吁了一口氣，面色微冷道：“紅淚，你忘了你的體質了嗎？”
紅淚怔然，一兩息之後。目光陡然暗淡了下去。
“怎麼回事？”
月龍道人意識到了不尋常，立刻問向紅淚。
紅淚不語。
嘆息之聲，再次傳來。
忘川老人道：“紅淚的靈魂，是罕見的太陰仙魂，這樣的靈魂，是最適合作爲根基，來鑄就鬼修之身的三大魂體之一，成了鬼修之後。修煉起來的速度，也遠比一般鬼修快上許多，更對未來領悟魂力本源。也有着極大幫助，這也是我當年救下她，收爲徒弟的原因之一。”
月龍道人哦然，難怪紅淚會修煉的這麼快，竟然和他一樣是離塵中期，而且氣息飽滿豐沛。
“但這和我們能否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
月龍道人問道，此老少見的失了穩重。露出些許急躁之相。
忘川老人道：“太陰仙魂除了修煉的速度快，和幫助領悟魂力本源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特點。在尚未修煉之前，尋常之極，但踏上鬼修之道後，太陰仙魂便如彼岸花開一樣，綻放出了令人瘋狂的魔力，所有靠近她的血肉修士，靈魂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她的太陰仙魂消融爲虛無，成爲死人一樣的存在。境界越高，威力越強，若能以此推演出法門，可說是世間血肉修士的剋星！”
月龍道人一驚，世間還有如此恐怖的體質。
“我不煉了，老師，我不修煉了！”
紅淚連聲說道，死死抓住月龍道人的手臂，爲了和月龍道人在一起，此女甚至可以放棄修煉，可見情深意切。
月龍道人聽的目光急閃，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陷入了掙扎之中。
他當然沒有聽說過什麼太陰仙魂，但這番話肯定不是對方臨時編出來唬他的，因爲紅淚以前就知道。
但他又怎麼忍心，斷送了紅淚的修道前程？
若是不斷送，二人便無法永遠在一起！
忘川老人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眼中浮現出無盡的悲憫之色道：“遲了，紅淚，你如今已經是離塵中期的境界，早就已經魂花開放，就算從此不再修煉，你們二人在一起三天時間，他的靈魂就會被你的太陰仙魂的魂力浸染，消散成虛無，就算你們中間分開，只要來往的太過頻繁，他也早晚成爲白癡一樣的存在。”
二人聞言，目光呆滯，說不出話來。
月龍道人，面色難看，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紅淚同樣心痛，不過她又怎麼能去怪她的老師將她領上修行之路？
相顧無言。
……
“老師，沒有辦法改變我的靈魂嗎，我不要這個太陰仙魂的體質了，你是黃泉界的三大至高存在之一，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片刻之後，紅淚暫時放開月龍道人，走到河邊船下，仰視着甲板上的忘川老人，滿眼期待之色。
月龍道人跟到她的後面，渾然不在意她的太陰仙魂對自己的影響。
“胡鬧，靈魂是天道生成的，豈能隨意改變？”
忘川老人首次流露出威嚴之色，冷冷喝了一句道：“就算是老夫，也是不可能改變得了你的太陰仙魂的體質的，否則那兩個明爭暗鬥的老鬼，早不知道製造出多少三大魂體的後輩來了。”
紅淚聞言，目光急沉，美目中碎波流轉，彷彿要恢復到之前的空洞之相。
忘川老人瞥了她一眼，又望向月龍道人道：“小子，若你真的愛紅淚，想和她長長久久的在一起，老夫可以指點一條路。”
月龍道人和紅淚聞言，眼中同時一亮，剛要張口詢問，二人同時意識到了什麼。再陷掙扎之中。
忘川老人直接挑明道：“小子，你若是真的想和紅淚在一起，就自己兵解了，從此做個鬼修吧。”
不再是血肉修士，靈魂從此被修煉成了鬼修之身。自然就再不會受太陰仙魂的影響！
做個鬼修，這就是唯一的一條路。
“不行，阿來不能做鬼修，他必須活的好好的，我要他活的好好的！”
月龍道人還未說話，紅淚已經再激動起來。母豹一般咆哮着說道，誰願意見到自己的愛人，成爲一尊連溫度都沒有的鬼魂之身？
“即使你們從此，只能遠遠見上幾眼，你也不在乎嗎？”
忘川老人淡淡問了一句。
紅淚怔然。眼神變的異常複雜。
月龍道人此刻，同樣神色複雜，他倒是不在乎自己這一條命，但畢竟還有其他牽掛，譬如碧嵐山的仇，還沒有去報，而成了鬼修之後，想要離開黃泉。有着諸多限制。
……
“月龍，你在猶豫什麼？”
一聲大喝，陡然響起。
三人一起。忘向聲音的來處，只見一道劍光，從北方的天空裡掠來，劍光之上，是一尊一頭雪白長髮，卻又彷彿雄獅一般的黑袍老者。身材高挺健碩，背後揹着一把長劍。
“裘真？”
月龍道人失聲道了一句。
來人正是裘真。當年告別葉白之後，裘真潛修了一段時間。提升實力之後，便繼續追蹤着月龍道人的行蹤，同時也服用了葉白送他的那滴通靈之瞳，尋找起了紅淚的消息。
他和月龍道人一樣，都找到了輪迴天盤那裡，有着葉白提供的仙石，裘真也問了問紅淚的靈魂去處。
結果得到了一個令他驚喜的答案！
紅淚竟然轉修了鬼道，且來過這裡打聽過他和月龍的靈魂消息，最後當然是失望而去，因爲兩人根本沒有死。
而紅淚只當他們已經以凡人之身，進了輪迴，只是那十八頭天道諦聽，沒有注意到他們而已。
這也是紅淚的歌聲裡，早已輪迴了千百遍的由來。
當然，這也是月龍道人，如此的執着的尋找紅淚，始終沒有放棄的原因之一，因爲他亦曾從輪迴天盤那裡，知道紅淚曾經去問過他的靈魂消息，當時的驚喜，讓他無法自已，只可惜那十八頭天道諦聽，並不知道紅淚的來歷，月龍道人只能繼續尋找下去。
“阿真？他也活着？也踏上了修道之路？”
聽到月龍道人的話，紅淚一驚，仔細看向來人，很快就辨認出了年輕時候的熟悉影子，雙目一睜。
但片刻之後，此女神色，古怪起來。
因爲，這兩個男人，都曾深愛着她，而她也無法抉擇，若是隻有月龍道人一人找來，當然沒有任何問題，但現在裘真竟然也來了，紅淚頓時生出兩難的感覺。
近萬年前的那份艱難選擇，還要延續到今天嗎？
……
劍光極快，裘真很快就到了渡口上空。
“見過忘川前輩！”
落地之後，裘真先朝忘川老人行了一禮，無論是出於什麼理由，這一位，是肯定不能隨便得罪的。
忘川老人微微點頭。
裘真的目光，落在紅淚的身上，二人四目相視，又是無限感慨之色，裘真率先道：“紅淚，終於找到你了！”
“阿真，你還好嗎？”
紅淚輕聲問道。
裘真點了點頭，似乎看出了什麼，爽朗一笑道：“紅淚，你不用像當年一樣爲難，你離開之後，我後來遇到了另外一個女人，如今連外孫都有了。事實上，這一次，我是陪月龍來找你的，他纔是真正愛你的那一個，不是我！”
紅淚聞言一楞，短暫的失神之後，先是一陣微微的複雜，隨後眼神中呈現出解脫後的清明之相，笑道：“恭喜你，阿真！”
裘真哈哈一笑。
紅淚望向月龍道人，四目相視，情深款款，滿眼笑意，沒有絲毫的芥蒂。
一段曾經的糾結，輕易解開。
……
“我不管你們誰更愛他，總之，若要和紅淚在一起，只有那一條路！”
忘川老人冷淡的聲音傳來，目光落在月龍道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