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村依然平靜,只是人心卻已經開始不寧,許多人都在等待着什麼的發生,這種感覺真心不好。
很少人發現,這一夜,在隱村的各個土地上,從地底出現一縷又一縷的紅色氣體,那是煞。
朝陽不再明豔如火,像是帶着一點血色,在空中流下一道血色的軌跡,給人的感覺極爲妖異,一點也不舒服。
也許是擔心的事情太多,早晨來了,巴淋依然沒有起牀,他緊緊地閉着眼,呼吸略略顯得急促,而他的手一直緊緊抓着林成煜的衣袖,似乎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林成煜內心暗暗嘆了口氣,心中有着憐惜,他沒有掙脫開巴淋的手,所以他今天並沒有去迎接朝陽,只是透過半開的窗戶他能夠看到外面的朝陽已經變了。
突然,從屋外有很多石頭砸了進來,還有很多其他的雜物,各種東西落在這小小的屋子裡,發出了極大的聲響,讓巴淋從睡夢中驚醒,林成煜發現巴淋的眼中帶着血絲。
巴淋很是害怕,他緊緊地抓着林成煜的手,抓得緊緊的。林成煜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想來不會是什麼好事,他一個躍身,帶着巴淋從屋頂躍了出去。
落在林成煜眼中的,是一羣隱村的居民圍住巴淋的住處,他們手中拿着各種武器,有老李的大鐵錘,有托馬夫人的菜刀,還有掃把、鋤頭,各種鐵具,他們帶着憤怒之色,將巴淋的住處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這是怎麼回事?”巴淋很害怕,他的身體都是忍不住顫抖起來,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平日裡和藹可親,對他很是喜愛的村中長輩爲什麼會突然間這麼對他。
老李看見林成煜,大鐵錘指着他,大喝道:“是你,是你給我們隱村帶來了災難,若不是你進來了,他們怎麼可能找到這裡來?”
林成煜沉默,儘管雷爺爺不止一次跟他說隱村將來的災難與他無關,可他依然無法置身事外,對於老李的指責,他亦是無法否認,所以他只能沉默。
托馬夫人手緊緊地抓着菜刀,雖然她的力量並沒有老李大,但是她一直在宰殺雞牛等牲畜,在這個充滿了殺戮法則的世界,她殺的多了,力量就大了,雖然雞牛的力量並不強大,但是量變引起質變,托馬夫人幾年來宰殺的雞牛已經讓她擁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她冷冷注視着林成煜,道:“你若不來,我們隱村不會有事。”
林成煜不能說什麼,托馬夫人的眼睛已經被血絲所佈滿,她的心中充滿了憤怒,憤怒的火焰在侵蝕着她的理智,讓她身上開始漸漸流露出殺氣。
巴淋害怕,身子顫抖着,緊緊抓着林成煜,村民們的反應讓他感到陌生,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成煜擔憂地看了巴淋一眼,他發現,巴淋眼中雖然出現了血絲,可是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但因爲對於村民的擔心和難以接受產生了恐懼,讓他顯得更加弱小。
林成煜有些憐惜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在離巴淋家不遠處還有一羣孩子,他們是巴淋平日裡的玩伴,只是此刻他們都遠遠地站着,沒有參與到大人們的行動中來,不過他們的眼中帶着漠然,帶着毫不在意,他們紅色的雙眼甚至毫無感情,看到他們,讓林成煜心中不由得一陣凜然。
小孩子的心思本來就純淨無瑕,更容易受到同化,那些孩子因爲心靈的純潔,產生的憤怒與那些煞融合,反而讓他們擁有了一顆真正無缺的修羅之心。
有村民拿着手中的石頭,突然狠狠地向着林成煜扔來,林成煜頭一偏,那塊石頭並沒有能夠打到他,但他緊接着又扔出了一塊,這一塊卻是向着林成煜懷中的巴淋而去的,顯然,他們無法奈何得了林成煜,他們將氣撒在巴淋身上。
林成煜手一揮,那塊石頭就偏離了方向,他嘆了一口氣,道:“我很抱歉,可是你們不應該向巴淋出手,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老李冷笑,道:“是他收留了你,他也是毀了我們生活的罪魁禍首。”
巴淋感到很委屈,但他說不出話來,他只能緊緊地抱住林成煜,往他的懷裡鑽,他幼小的心靈已經受到了傷害。巴淋心中有一種憤怒,他想要去恨,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又有着另外的一種力量,將他的恨意驅散,告訴他那種恨意不應該存在,所以他一直都恨不起來。
“停下,都停下,這不是他們的錯。”雷爺爺突然出現在林成煜與巴淋的身體,他帶着憐憫地看着下方的村民,他心中充滿了嘆息,他所擔心着的,終於要來了麼。
雷爺爺在隱村中擁有着極高的地位,他爲這個村子付出了很多,可以說是沒有他就沒有這個村子,他一直在保護着這個村子,保護着這裡的人,讓他們不用去苦惱生存的問題,讓他們能夠生活下去。
生存與生活,本身就有着太多的不同,若是能夠生活,還有誰會去選擇爲生存而煩惱?
所以當雷爺爺出現在場中的時候,那些村民都安靜了下來,即便他們此時都充滿了憤怒,但是雷爺爺在他們以上中的地位依然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
“雷老,都是因爲他我們的生活纔會被打破,您爲什麼還要維護他?”托馬夫人不解,同時也感到憤怒。
雷爺爺搖了搖頭,道:“隱村的存在本來就不符合這個世界的法則,註定不應該久存於世,這個孩子並沒有錯,他是不幸的,因爲他在這樣的一個時間進入了我們的村子,讓我們所有人都誤會了他。”
衆人沉默,他們都在細細想着雷爺爺的話,可是並不是說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老李道:“雷老,我老李是個粗人,不會什麼大道理,但是我知道,若是他不闖進來,我們隱村根本不會暴露出來,至少不會在現在就暴露出來,要說隱村的災難跟他無關,我可不這麼認爲。”
隱村本來就樸素而簡單,這裡本來存在的都是一些熱愛生活的人,在聽到老李的話後,他們都覺得有道理,因爲這正是他們的想法,只要有一個人說出來,馬上可以引起他們的共鳴,自然也可以贏得他們的愛戴。
“沒錯,雷老,你是我們隱村的人,你不應該維護他這個外人。”
“雷老,把他趕出去,你還可以在隱村一起生活下去。”
“不,殺了他,隱村已經暴露了,我們不能再冒險,我們要試着將隱村重新隱藏起來。”
……
村民們七嘴八舌,他們都覺得自己的主意應該是好的,不過聽到後面有人說出來的主意,他們認爲比自己更好,便也馬上拋棄了自己原先的主意,轉而支持起後來說話的人。
他們並沒有發現,他們的主意在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惡毒,越來越狠辣,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心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了。
從地裡升上來的煞進入了他們的身心,讓他們的心一點一點地變質,隨着他們的發泄,他們的心並沒有好轉,反而像是迷茫許久後找到了方向,他們都向着那個方向瘋狂地前進,他們不知道,正是這個方向,他們將變成真正毀了隱村生活的人。
雷爺爺眼中露出了悲哀之色,他往上擡了擡手,不管這些村民變成什麼樣子,他們對他的敬意依然存在,雖然這股敬意正在一點一點地減少,但是至少在現在還是能夠有一點用處。
果然,村民們安靜了下來,雷老道:“鄉親們,我能夠感受到你們的憤怒,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裡是隱村,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一直以來住在這裡是爲了什麼?是爲了生活。我們不想變得與外面的人一樣,所以我們一直都生活在隱村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但我們卻一直很滿足,我們也一直過得很好不是嗎?可是不知道你們感受到沒有,大家正在發生着變化,一點一點地轉變着,有的人已經變了很多了,你們現在就已經變得很多了,讓我們都陌生了,害怕了。”
村民們沉默了下來,他們眼中露出了掙扎。
雷爺爺長嘆了一口氣,道:“隱村是不應該存在於這片天地間的地方,這片天地的法則註定了它不可能永久地存在下去,可是我們應該知足了,至少我們已經與那些只知道殺戮強大的人有了很大的不同,若是我們無法控制住自己,若是我們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緒只知道泄憤,最終我們與外面那些人又有什麼不同?”
村民們都有些慚愧,他們生出了退意,他們不想再爲難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可是這個時候,老李的大鐵錘突然狠狠地敲在地上,把衆人都敲醒,讓他們的心一顫,也讓雷爺爺接下來的話語停了下來。
老李冷冷道:“你確實爲隱村做了很多,但那是在過去了,我們只想過自己的生活,我們不希望我們的生活被破壞。”
雷爺爺目光與老李對視,粗壯的老李竟是似乎有些不敢與雷爺爺對視,他轉過了頭,然後轉身,道:“這一次,我們就不爲難你們了。”
林成煜與巴淋都是一呆,他們沒有想到老李的態度變化竟是這麼快。而在這個時候隱村的其他人早已有了退意,不管怎麼說,雷爺爺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依然讓他們敬重。
看着老李帶着村民們離開,巴淋似乎是嘆了一口氣,但在這個時候,老李卻是突然轉過頭來,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狠意,冷冷道:“雷老頭,滾出我們的村子,下一次我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
看着村民們離開,雷爺爺的眼中露出了悲哀之色,喃喃道:“變了,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