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了死界,白出塵與冷公子相視一眼,均都是哈哈大笑。此行對於白出塵來說,可以說是有驚無險,基本上算是順利的了,他本以爲此行會‘花’去他不少的時間,而顯然‘花’的時間越長,人間的浩劫就會越重,所以他半點也不敢大意,半點也不敢耽擱,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死界中遇到冷公子,而冷公子也沒有想到,會在死界遇到白出塵,這兩人聯手,竟是都各得所需。
冷公子從白出塵手中接過了那顆巫心,認真地道:“多謝。”
白出塵搖了搖頭,道:“這本就是你應得的,是我答應你的,我白出塵答應了的事,是肯定要做到的。若要說謝謝,還應該是我謝謝你,若沒有你錯的一切,我恐怕會永遠放不下我的心結。”
冷公子聽了一喜,道:“你已經放下了?”
白出塵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正道中人尚且有好有壞,我也不能一概而論。”
要走了,白出塵突然拔劍,往前一揮,冰雪捲起,而後又落下,將死界的‘洞’口嚴嚴封閉,道:“這死界極爲詭異,北地說不得也會有一些人進去探個究竟,還是將此地掩埋在冰雪之下,雖然用處不大,但多少會有一些作用。”
兩人皆大歡喜,都離開了北地。
中原這段時間卻沒有那麼平靜,各‘門’各派均都派出高手,攔阻劉俊,有一些人則是完全衝着劉俊手中的黃龍劍來的,只是他們不知道,黃龍劍在劉俊的手裡,被劉俊以邪法作用,靈‘性’大失,如今已經不復威能。
經過一場大戰,劉俊受傷而逃,不過正道中人依然窮追不捨。
林成煜沒有去刻意地追捕劉俊,在山水之間遊走,他一切隨緣。
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林中,林成煜負着雙手,悠閒地行走着,這一次是他一個人出行,身邊沒有其他人相隨,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這是一處平凡的樹林,綠意盎然,林成煜細細地感覺了一番,覺得這裡並不是什麼福地,於凡人來說可以算是一個不錯的風景,充滿綠意,有着大自然的氣息。但是對於修道者來說,這個地方就顯得平凡了。
不過林成煜卻是喜歡這樣的一個地方,在林成煜看來,這樣的一個地方就有小山村的特‘色’,而事實上,像這樣的地方,在人間界已是難得,尤其是在如今人間浩劫已臨,各方均有鬼物妖物的情況下。
林成煜正自隨意觀看四望,突然身體微震,他感覺到有了感應,是懷中的那些神木碎片,他轉過頭來,只見林中出現了一個人,一個老人,平凡而普通,於風中羸弱不堪,但卻讓得林成煜心神一震。
老人滿頭稀疏的白髮,略帶些詫異地看了林成煜一眼,微微一笑,卻沒有說什麼,而是向着林中走去。
他的腳步緩慢,但是一步一步的落下,卻是帶着歲月的痕跡。
林成煜心想:“這位老人住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中,身上卻沒有任何修行的痕跡,但卻是令得神木碎片有所感應,必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而且這片樹林並不是什麼仙家秘地,相反,只是一處風景不錯的綠‘色’之地,雖然美麗,但卻是普通,這樣的深山之中藏有人家,想必是一個隱世之人。”
如今正是浩劫,人間基本上已經找不到這樣一個平靜的平凡之地,林成煜越想越是覺得不簡單,向着老人走去。
這是一片林,也是一座山,是一處深山老林,而此時此刻,深山老林有人煙。
人,是一個人,一個老人。
煙,是一道升起的炊煙,在落日之下有些孤寂。
這是深山人家,卻只有一人,只有一家,一間簡陋的茅屋出現在林成煜眼前,那麼平凡而普通,卻顯得那麼和諧,讓林成煜看到它的那一眼,心情都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身體的傷甚至都有那麼一瞬,似乎並不存在。
林成煜心中一震,這個平凡的地方絕對不凡,單單是這座茅屋,就不是一般的佈局。這樣一間簡陋的茅屋,它的位置,它的造型,它與四周木石的聯繫,它與天空星辰的呼應,都是妙到豪巔,一絲一毫的誤差都是沒有,哪怕是那麼一個輕微的位置差異,這間茅屋所擁有的對於道的呼喚,都會‘蕩’然無存。
這樣的茅屋,再簡陋,亦是仙地。
這樣的地方,怎麼可能平凡?
老人從屋中走出,手中拿着一桶水,看了看林成煜,微微一笑,就在茅屋旁邊的那處長滿了蔬菜的土地給那些菜澆水。
老人淡淡道:“有朋自遠方來,老朽心中欣喜安慰,本以爲這處地方不會再有人來,沒想到還能迎接到小友這樣不凡的人物,還請隨意找處地方坐坐,陋室簡陋,沒有足夠的地方,還請小友莫怪。”
林成煜微微一笑,也不客氣,就着身邊的一塊木頭就坐下,也不嫌棄,認真觀察着老人的身形,也不說話。
老人澆‘花’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某種軌跡,這種軌跡,近道,不,是完完全全就是道的演化,這個發現,讓林成煜心頭一震。
同時,林成煜從這個老人身上,感覺到了兩點熟悉,其中一點熟悉,來自於老人的行爲,他的一舉一動,如天道的重現,在林成煜的眼中,又落到了心中,變成了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那個身影,在地裡‘插’秧,那個身影,曾經以‘插’秧爲例對林成煜進行教育,那是林成煜的父親,林存浩。而另一點熟悉,卻是有些怪異,那是突然從心底深處升上來的一點熟悉,似乎這個老人有些不同,讓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熟悉。
老人澆‘花’結束,慢慢地停下了動作,才又看向了林成煜,微微一笑,帶着慈祥,道:“小友怎麼稱呼?”
林成煜站了起來,向着老人輕施一禮,道:“我叫林成煜。”
“林成煜,是個好名字。”老人輕輕地一笑,又道,“小友看來是世外高人,早已可以不在意這些人間的繁文縟節,我們二人就不必客套了。”
林成煜道:“禮數不可廢,小子冒昧前來,還希望老丈多多見諒。”
老人笑道:“老朽不過是一將朽之木,癡活世上一千一百年,早在八百年前,老朽送了家人親子離去,就一人住進了此地,哪還會在意這些向外之事?小友客氣了。”
林成煜心中一動,道:“不知道前輩如今是何修爲,晚輩修行不夠,竟是完全看不透前輩?”
老人一笑,道:“不是你看不透老朽,而是老朽從來就沒有修過道。”
“什麼?”林成煜心中一震,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修道者活過千年可以說沒什麼,可是凡人怎麼可能可以擺脫生死之限?
老人仰天一嘆,道:“活得久了,身邊的人卻是一個個離去,老朽一直都在懷念過去,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感受,實在是不好,但在老朽這裡又成爲了平常。老朽又不想修道,不想一人獨自守着寂寞空守在這世上,只是因爲宿命還不應該死,所以就還活着。”
林成煜道:“老丈怎麼稱呼?”
老人道:“老朽姓木。”
林成煜點頭,道:“木老未曾修煉,如何能夠活上這麼多年?”
木老悠悠一嘆,道:“因爲我是揹負宿命之人。”
宿命是什麼,木老沒有說,林成煜也就沒有再問,但林成煜聽得出來,這所謂的宿命,恐怕不是一般的沉重。
木老看着林成煜,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活了這麼久,我也累了,家人都在等着我團聚,如今我只希望這殘身能夠儘快完成宿命,而後我好與他們團聚。可惜老朽終究只是一介凡人,凡人畢竟是凡人,宿命的事情,又怎麼能被自己所探知?只是知道,一切都是已在冥冥中有了安排罷了。”
林成煜想了想,亦是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天道重合,已是必然之事,不管是誰都不可能阻止,更加不可能置身事外,想必木老揹負的宿命,應是與天道有關。”
木老輕輕一笑,道:“該來的總會來,到其來時,一切自然知曉。”
林成煜沒有再多問,而木老突然道:“你不如陪我走走。”
林成煜點了點頭。
一路走着,木老與林成煜都沒有說話,只是四處看看,體會着這個地方的神妙。
來到高處,一處山丘上,木老示意林成煜坐上上面,之後木老傳出話語,帶着一股道的韻味,使得林成煜心緒開始飄揚。
木老突然輕輕一嘆,道:“使命啊……”
林成煜想了想,道:“宿命無處不在,存在於千千萬萬的事、物、人之中,不久後,時間都將會一一揭曉。”
林成煜知道木老對道的感悟驚人,這漫長的歲月亦是早已窺到了天道的一絲軌跡,所以他說話也不必有那麼多的顧忌。
木老道:“一直以來,我都是以一個人類自居,隨着我對於道的感悟漸深,也明白了一點。浩劫是存在的,對於我們是浩劫,對於其他的世界亦是不差,但在浩劫中,誰也不能因爲自己就判定一個種族是否應該毀滅。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一種想法,後來突然發現,這樣的一種想法,也是一種道。”
“這也是一種道?”林成煜喃喃,而在這個時候,木老身上突然發出了深厚的道之氣息,這股道的氣息竟是讓林成煜的道心起了共鳴,林成煜身上也現出了道紋,慢慢地被木老所引導。
林成煜眼中‘露’出明悟,道:“我一直以爲,道是虛無縹緲的東西,高深而難測,雖然從凡而得道,但最終道都會脫於凡而居上,卻沒想到在木老這裡,這樣的尋常樸實的道理,竟然便是道,不錯,這就是道。”
木老眼中‘露’出笑意,道:“去吧,你不該在這裡,你的路還很長,浩劫也需要你。”
林成煜認真地點了點頭,就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