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列離開紫山後,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回到了小院當中。
今日夜間發生了這多的大事情,洛森和苗姆兩人雖然回到了院中,且已經待了不短的時間,但是兩人都沒有睡下。
餘列一回來,兩女就迎上來,眼睛裡面是憂喜參半,紛紛欲言又止,想要從餘列的口中得到一點關於今天大事的消息。
餘列瞧見,先是朝着兩女點頭,告知了她們一句:“紫燭道長無礙,貧道亦是不會有事,二位且放心。”
洛森和苗姆聽見,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刻,餘列就將自己從紫燭女道那裡得到的吩咐,交待給了兩女,歉意的說:“實不相瞞,貧道今夜天不亮就得離開此地,今後或許無法再與二位在潛宮中修行了。”
騰的,洛森和苗姆兩人心頭都是咯噔一跳,急聲:
“何出此言?!”
紫燭子的事情在潛宮中知道的人不少,餘列便沒有隱瞞,將能夠說出的事情,都是告知了兩女。
聽完之後,堂房中陷入了沉默,洛森和苗姆兩女面上的表情都是複雜。
自從餘列成就道吏之後,兩女其實早就知道餘列會離宮,前去行走天下,見識世面,開拓道途。但是道吏的遊歷,也並不是立刻就會開始的,在宮中耽擱準備個幾年的時間是常有的,十年之後再離去也不遲。
並且道吏外出,也僅僅是遊歷罷了,少則十年,多則不過幾十年,中間時不時的還會回宮,畢竟雖然外出了,但道吏還是潛宮弟子,享有一定的待遇和責任。
回宮可以一併的領取福利,以及幫道宮在外完成一些雜事任務,以此換取自由在外遊歷的時間。
因此洛森和苗姆萬萬沒有想到,餘列竟然這麼快的就要離去,且聽餘列口中的意思,至少三十年都不會回宮,還暗示着三十年後,兩女也是要早做打算一番。
洛森口中喃喃低聲:“這麼快啊。”
苗姆望着餘列,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也只是低聲道了一句:“此行倉促,郎君可有需要我和姐姐幫忙收拾的。”
餘列望着兩人,面上輕嘆,道:“並無,實不相瞞,貧道一早就已經做好了隨時外出的準備。有關你二人今後的情況,我也是給紫燭道長說了。
道長已經應下,待我離去後,必定會照料你二人一番。如今道長威震道宮,三十年之內,你二人必定無礙。”
相比於餘列,兩女不管是和紫燭一脈的關係,還是修爲,都是淺薄低微,只需要平日裡低調一些,紫燭女道尚在,今後的日子可能會比跟在餘列身旁還要安逸。
對於這點,餘列倒是放心。
而他在和洛森、苗姆兩人解釋過後,兩女也是默默點頭,明白自己二人往後倒也不算徹底的沒了着落。
隨即,餘列便開始安排自己在宮中的財貨:
“丹藥鋪子方面,雖然說是五年一考覈,但我如今已經是道吏,且有紫燭道長在上,當是無人會來查。今日我再手書一封,留影一下,將店鋪交予你二人全權負責,利潤分半。
還有那些尚留在店鋪中售賣的財貨,變賣之後的靈石等物,你二人也平分便是,用於自家修行。”
聽見這話,兩女面上都是露出訝然之色。
她們一個負責看管庫房,一個負責打理賬簿,自然是知道餘列目前還留在店中的財貨有多少,其足足佔據了餘列歷練所獲的三成。
此三成對於餘列而言,已經是不小,足夠他增長二十年道行之用。而對於目前僅僅是道徒的兩女而言,更是龐大了。
並且她們在上一次的歷練中,也是收穫了兩具可媲美道吏的殭屍,以及一堆財貨,加上餘列剛纔交給兩人的店鋪,又細水長流……
可以說,洛森和苗姆今後能否修成道吏,只看兩人的資質如何、心性如何,資糧方面是絕對不用犯愁,甚至修成道吏之後,也還能有不少的富裕。
餘列的這番處置,着實是讓兩女的呼吸都紊亂。
她們的腦子僵了僵之後,紛紛手上有所動作,從袖子中取出荷包,呼道:
“萬萬不可如此,列哥兒你如今外出,正是要用靈石的時候。我這就去店中,將所有靈石支取過來。”
“郎君,我這還有不少次品靈石,雖然不堪道吏使用,但是也可以備着。”
兩女你一言我一語的,並沒有沉浸在驟然獲得一筆財貨的驚喜中。
餘列瞧見,一擺手,制止了她們的舉動,言語:
“剩下那三成,本就是一時三刻販賣不出去的東西。如今我要遠行,在外又不好出手,交予你二人才是最好的處置方法。”
餘列還笑吟吟的,向着兩女說:“再說了,貧道此前突破時,還多虧了二位道友幫忙,這才能一口氣的增長了不少道行。
僅次一點,便抵得過這些財貨了。”
調笑中,他忍不住多看了苗姆一眼,口中輕嘆:“還希望苗妹妹的修爲,勿要被貧道耽擱了。”
苗姆所修功法特殊,也正是她在餘列突破時,給予了最多的幫助。而她的破身機會,其實是在修成道吏時最好,提前破身,會極大的削減她突破的可能。
洛森聽見,也是略帶擔憂的看了一眼苗姆。
原本餘列在身旁,兩女都是不擔憂這點的,餘列自然會想方設法的幫助苗姆突破。但是眼下餘列要離去了,即便他已經儘可能的佈置好,還驟然給了這麼一大筆財貨,但今後日子,依舊是未可知。
反倒是苗姆本人面色如常,她僅僅是笑着:“郎君勿憂,區區道吏而已,宮中這多人可以突破,自然少不了我一人。”
餘列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過他思量一番,還是從手中取出一隻玉瓶,將它拂到了兩女跟前:
“此是酒宴上,瓦家兄弟送我的月華,有養神之效果。妹妹取兩年,洛姐姐取一年,可好?”
雖是詢問,但是餘列的語氣卻是肯定。而兩女聽見,都眼睛微亮,只是推辭。隨後餘列就將月華分好,分別交予了兩女。
如此一來,他同兩女之間的事情,便已經交代的差不多,隨後只是細細言語了一些瑣事。
等到瑣事也說完,房中的聲音戛然而止。
餘列這時扭頭看了一眼院門,微微頷首,道:“事情已畢,餘某便去了。”
兩女的面色複雜,沉默着,一步步的跟隨到了院落門口。
到了門外,餘列朝着兩女作了一揖,就要離去。
但兩女咬着脣,不約而同的輕呼:“今夜月色甚好,郎君何不賞玩一番,再離去?”
“今夜一過,不知何時才能與哥兒賞月……”
餘列聞言擡頭。
今夜的潛城上空,千里都是紫燭女道引來的罡氣異象,眼下罡氣雖然已經消散,但是紫色還有所殘留,哪來的月色,連殘月、孤星都沒有。
不過餘列估量了一下,發現自己回家才過了一個時辰不到,他還有另一個時辰的時間。
於是他微微挑眉,灑然一笑,拱手言語:“恭敬不如從命。”
洛森和苗姆聽見,面上依舊是含羞帶怯,但是手上的動作都是大膽,紛紛去扶余列。
吱呀一聲。
小院的門扉關閉,但幾人心扉卻是敞開,就着並不存在的月色交談。
大半個時辰後。
院門纔打開,餘列腳步蹣跚的,急匆匆從院中走出,他喚出鴉八後,騎着這廝,火急火燎的往紫山趕過去。
僅剩下身後的那兩人,倚在門框上,面色幽幽,低聲欲言,最後都只是化作一聲輕嘆。
………………
而當餘列辭行時,此刻的道城中,同樣有人在“辭行”。
往日間靈機濃郁,氣度威嚴的朱家府邸,今夜府邸內外,全都是大氣不敢喘的樣子。
一批又一批朱家的族人,連夜就聚集到了府中,個個的面色如喪考妣。
有遲來的族人,身着睡袍,難以置信的問着旁人。“此話當真,老祖宗真是亡了?”
這人口中的老祖宗,並不是開創了朱家的老祖宗,而是此前還活着朱家道士——朱嶗子。
距離朱嶗子被紫燭子打死,已經是過去了幾個時辰,其消息雖然在城中流傳的較慢,但是在道士家族中,卻是瞬息間就知曉了。
朱家議事堂中,一長者的面色蒼白,口中卻還是鎮定說:“諸位勿要驚慌,老祖宗雖然身死,但是我朱家乃是千年世家,此事就算有所影響,也絕不至於壞到能讓我朱家分崩離析的地步。”
又有老者出聲:“還有,老祖宗僅僅是肉身亡了,但是魂魄尚在。這點諸位都可以從其他道長那裡確定一番。
今日之所以急着召集大家而言,所爲不過兩點,一是由族中告知大家,勿慌勿憂,二則是讓大家清點族中財貨,方便本族去疏通門路,幫老祖宗討要一個好點的神職,且今後……本族就得收縮產業了,再不可像從前那般招搖了。”
夜間冒着宵禁趕來的朱家族人們,見族中長老說的有條不紊,本是慌亂的心情,也是慢慢定下。
只是這邊在安撫着族人,另外一邊,極少數族人卻是繃着面色,腳步急匆匆的行走於府邸庫房等地。
他們取出一方方的儲物袋,將庫中能夠裝走的東西,都取走,實在是不能拿走的才留下。
僅僅半個時辰,這批朱家族人就將朱家的底蘊搬空大半,一些寄託在外的產業靈物,也是紛紛抹去消息,暗藏起來。
當所有朱家族人都聚攏在了議事堂中時,這一批人卻是從暗門走出,急匆匆的就往潛州道城外走去。
其中有一人,身形格外明顯,高壯肥大,正是那朱莎子。
此女乃是朱嶗子的嫡系血脈,自然是位列在了潛逃的精銳族人當中。
並且在她的身旁,還有着另外一個非朱家族人在,其人便是那餘鳳高,餘列的那便宜堂兄。
兩人相伴行走,面色都是蒼白。
和目前還留在族中的九成九族人相比,朱莎子這一批知道的消息更多,甚至隱隱知曉族中和桃州方面的事情。如今朱嶗子一死,根據朱嶗子此前留下的吩咐,他們明白朱家就算不亡,其朱嶗子一脈也落不得好下場。
於是趁着道宮方面還沒出手,朱嶗子的後手還沒失效,他們趕緊的就開溜,要在天亮之前就離去,免得遲了出不去。
只是即便他們動作迅速,當他們潛出內城後,沒走多遠,便有一道道身影出現在了隊伍四周,動手襲殺。
種種靈光閃爍,嘶吼響起。
好在朱莎子等人終歸是千年世家出身,又捲了族中大半底蘊,勉強能夠應對。
可是一次襲擊之後,又是二次、三次的襲擊,這夥朱家血脈最終不得不選擇散開而行,其中那朱莎子和餘鳳高便是一隊。
在單獨遭遇一次襲擊後,朱莎子煞白着臉,忍不住的破口大罵:
“該死!族中平日將這夥人打點的妥當,今日就一個個的咬上來了。若是阿爺還在,他們一個都活不了。”
罵完之後,她看向身旁的餘鳳高,低聲又道:“幸好沒有往人多的地方走,否則還真脫不了險。
餘郎,快些來扶一扶我。你且勿憂,等離了潛州,在外避避風頭,我等當是無礙,到時候不管是去桃州那邊,還是回潛州,都是極好的。”
眼下的朱莎子,她對待餘鳳高的態度與往日截然不同,不僅毫無跋扈之態,反而隱隱露出了討好之色。
此間原因無他,便是因爲她知道餘鳳高是餘列的堂兄,甚至還知道朱嶗子之死,和餘列息息相關!
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朱家都斷尾求生了,朱莎子還要將餘鳳高待在身旁,只爲了留有一線生機。
她在心間暗暗想着:“雖然我與那餘列小賊有仇,但我算來算去,好歹也是他的嫂嫂,餘郎也和他無仇。我只需將餘郎捆住,真逃不了了,還可以通過這層關係去討好那小賊,並以朱家財貨、族業爲獻,聘請餘郎入族打理……如此當是足以保我安危。”
在朱莎子的身旁,餘鳳高默默的聽着、看着,等朱莎子說完後,此人蒼白的面色上,當即露出笑容,一口道:
“無事,我聽你的。”
他輕輕就扶上了朱莎子肥壯的身子,也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緊張,喉嚨不由的嚥了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