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徐逆遛彎回來了。
程孝玉起身行禮。
徐逆擺擺手,難得和氣地問了句:“怎麼有空過來?”
程孝玉驚得眼珠子快掉了,差點以爲這個徐逆是假的。在他看來,徐逆是絕對不會跟他閒話的,這麼多年,他雖然常住太白宗,但從來不跟靈玉以外的人多說話,更不用說與人閒談。
看靈玉神色如常,程孝玉收起自己的驚訝,小心地回答:“想四處走走,就到師姐這兒來看看。”
徐逆點點頭:“多看多聽,對你有好處。”
“是。”程孝玉恭敬聽訓。
靈玉無奈地撫額,她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徐逆跟人拉家常,誰受得了?
徐逆還算有自知之明,找了個藉口進去了。
靈玉問:“你來長寧島,有什麼打算?若是想停留一段時間,不妨住在師姐這裡。”
程孝玉道:“姐夫這人雖然不錯,可讓我跟他日夜相對的話……”
兩人默契地笑了起來。
笑完了,程孝玉道:“其實,我已經在附近租了一座洞府,大概會住兩三個月。”
“也好。”靈玉說,“此處風景不錯,正適合休養。”
程孝玉就這麼在長寧島暫住下來。
閒來無事的時候,他也會跑過來,跟靈玉一起坐在高巖上,或是談天說地,或是下盤棋。
更多的時候,他自己溜達自己的。
每每這個時候,他總能碰到龔小元。
這個天性開朗的少女很喜歡程孝玉,不知道他到底哪裡對了她的眼。或許是程孝玉不同於星羅海散修的行止,又或者是他溫和耐心的脾氣,也有可能是第一眼所見,對方就是自己喜歡的模樣。
龔文龍甚至來探過話,似乎有意給女兒找這麼個女婿。靈玉含糊其辭,沒有正面回答。不過。她把這些話轉告程孝玉,讓他自己選擇。
看到程孝玉爲難糾結的模樣,靈玉忍不住大笑出聲。
程孝玉也頗喜歡這個純善的少女,但要說男女情愛之念。那就說不上了。
再說,他現在看起來只是個築基青年,龔小元大概覺得,他年紀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而實際上,程孝玉已經過了四百歲,比龔文龍還要年長百歲。
靈玉賊兮兮地跟他說:“咱們修士還用在乎年紀嗎?你看紀師兄和胡師妹,不就差了上百歲?”
“這能一樣嗎?”程孝玉無奈道,“我只是把她當孩子。”
龔小元也就七十出頭,當他幾世孫都夠了。
“又不是你家的孩子。”靈玉說。
程孝玉不理她了。他知道自己這個師姐不正經起來,跟師父師祖沒兩樣。
過了大半個月閒散日子。又到了出海之期。
靈玉和徐逆仍如往常一般,按時上了海船。
幾十年過去,長寧島的出海小隊在附近積累了一定的名氣,不但換了艘更好的船,人員也增長到三十人。
這隻小隊。幾十年不散,而且每次出海,都是滿載而歸,怎麼能不出名?
現在,小隊裡連後期修士都有了,除了靈玉和徐逆在三十多年間“晉階”築基後期,還有其他後期修士慕名而來。
蔡寧仍然是他們的領隊。她還沒有後期,不過,已經達到中期頂峰,順利的話,突破也就是這幾年的事了。
靈玉和徐逆聽她的號令,龔家父女與她親近。蔡寧這個領隊的位置很穩固。
其他後期修士也沒意見,因爲在他們這個小隊裡,領隊並不能完全掌握利益分配,只要自己表現夠好,一樣有豐厚的收入。而且。沒有權力之爭,不用浪費時間,有助於修煉。
蔡寧一聲令下,海船起航。
到達珊瑚產地,海船照例停留兩天。這是給低階修士賺取積分的機會,不然的話,海獵他們能分配到的積分太少了。
採完珊瑚,海船往外海前進。
有了築基後期修士,還有這艘能容納三十人,帶有捕撈禁制的大船,他們可以更加深入,甚至能誘捕築基期的海獸羣。
一羣築基期的海獸,少說也能給他們帶來萬把靈石的收入,扣除海船的租借費、維修費,還有購買魚餌、靈符等的損耗費,每個人都能分到幾百塊靈石,出力最多的後期修士,甚至能達到千餘塊靈石。
就算是築基後期修士,一次賺取千餘塊靈石也不容易。
往深海航行了數天,中間獵到兩批煉氣海獸羣,外加數只築基海獸。這個收入大家很不滿意。
長寧島小隊現在是靈樞島附近有名的小隊,築基期的出海小隊中,他們算是最頂尖的那一批,這麼點收穫,怎麼能滿足他們?於是,衆人向蔡寧提出請求,在附近多繞繞,晚些再回去。
蔡寧對這個收穫也不滿意,經過慎重考慮,又問了龔文龍的意思,打算多轉兩天。
可是,他們這回好像得罪了哪尊冥冥之中的神靈,轉了兩天,也沒找到更多的海獸。
垂頭喪氣的時候,他們碰到了另一艘海船。
敢把船開到這裡來的,實力都不差,同爲靈樞島的高端出海小隊,彼此大都認識。
兩隻海船並行轉悠,那邊有人飛過來打招呼。
“蔡領隊,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啊!”這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身材不高,但很精幹。
“烏道友,你可別笑話我了,一把年紀了,還漂亮什麼?”蔡寧也過了百歲,這個年紀對築基修士來說不算大,她這麼說,只是謙虛而已。
兩人寒暄幾句,這個叫烏七的修士說:“這回真是邪門了,我們轉了七八天,愣是沒遇到一次海獸羣,只有幾隻零星的海獸。我說蔡領隊,該不會是被你們給撈了吧?”
蔡寧擺手:“烏道友真會開玩笑,我們也還沒開張呢!”
烏七說的當然是築基期的海獸羣,對他們這樣築基期的頂尖出海小隊,煉氣期的海獸羣根本不值一提。
“不會吧?難道還有別人在附近?”
懷着這個疑問。兩隻船隊沒多久又遇到第三隻海船,可是一問,對方也是如此。
蔡寧疑惑了:“怎麼回事?難道他們一個個都在騙人?”
這當然不可能,大家都是築基修士。要臉皮的,隱瞞收入就算了,明晃晃騙人這種事很少有人幹,更不用說串通好。
自己想不通,蔡寧去請教龔文龍。
在現在的海船上,龔文龍的實力不算很高,但他的見識很廣博,連那些後期修士都及不上。
龔文龍皺着眉頭喝了一會兒小酒,說:“返航吧。”
“龔叔,咱們還可以轉兩圈。出來還不久呢!”蔡寧並不想返航,這一趟收穫太少了。
龔文龍坐在甲板的角落裡,看着這些不解的後輩,慢慢說道:“這種情況,老頭子兩百多年前見過。那時。近海突然獵不到海獸,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許多海船不信邪,在海上溜達了好些天都不回去。後來……”
“後來怎樣?”蔡寧問。
一名後期修士像是想起了什麼,面色突變:“龔叔說的是開陵島的事嗎?那可是一樁慘案……”
龔文龍點點頭:“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在開陵島混過,那次險險與慘案擦肩而過。”
“開陵島?”蔡寧茫然。
那名後期修士說:“兩百多年前,開陵島附近突然找不到海獸。島上的修士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在海邊四處尋找,沒有其他辦法。有一天,一隻碩大的海獸出現在附近的海域,掀起巨大的風浪,將那些捕獵的海船全都掀了……”
“那些人後來怎麼樣了?”高子安迫不及待地問。
這名修士搖搖頭:“那是隻元嬰海獸。你說怎麼樣?就算沒有進它的肚子,也都被衝到外海去了。那件慘事,死的人足有千數……”
衆人心裡都打了個寒顫,蔡寧不再猶豫:“返航。”
她看了看離得還不遠的兩艘海船,分別給他們發了傳訊符。
都是同道。遇到了怎麼也要提醒一聲。
海船調轉方向,往內海駛回。
開出沒多久,海上的風浪越來越大。
靈樞島附近海域,一向平靜,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份,纔會有稍大一些的風浪,一般這個時候,海船都會休獵。其他時候,附近不會有超過三丈高的海浪。
可是,他們周圍的海浪越掀越高,甚至於,浪頭打上了甲板。
剛剛聽了那麼個故事,衆人心裡沉沉的。看着越來越不平靜的海面,那個令人恐懼的猜想不禁浮上心頭,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口。好像一旦說出口,這個猜想就會變成真的一樣。
龔文龍起身,站到船頭,盯着海浪沉默不語。他的臉色像浸了水一樣沉重。
那些靈智不高的野獸,往往直覺很準,很有地盤意識。低階海獸突然潛伏不見,很可能海中來了一個它們都感到懼怕的高階海獸。
能夠讓這些築基期海獸害怕到潛伏起來,最起碼也是元嬰修爲……
龔文龍希望自己猜錯了,畢竟元嬰海獸跑到近海,是很少見的事情。
然而,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越有可能發生。
不過片刻功夫,海浪就已經大得讓他們難以掌控海船的行駛方向,那幾名精通海船禁制的修士都去操控海船了。
衆人心驚膽戰,似乎在等待上天的判決。
龔文龍默默地想,開陵島的慘案,除了沒有經驗外,島上沒有元嬰修士,也是一個重大的原因。靈樞島有元嬰修士坐鎮,只要他們撐下去,島上的元嬰前輩就會出來阻擋高階海獸進入內海,他們還有機會得救。
現實裡,事情順着他們懼怕的方向發展,遠處的海平面,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吼叫聲。
真的是高階海獸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