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城,大殿之中。
周清端坐於主位,背後是景陽真人昔年留下的圖影。時隔數百年,依舊能依稀感受到昔年景陽真人的一絲風采。
殺生道人、秦方等人陸續進入大殿,他們首先看向周清見禮。
只覺得這次再見到周清,與當年的感覺大有不同。眼下週清給他們的感覺,愈發像圖影中的景陽真人,有元嬰級數的特質存在。
周清也不跟他們客氣,等人到齊之後,先是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斬殺玄鷹王和玄鷹族普通大妖鷹修的事。
秦方、殺生道人數百年來與玄鷹王、鷹修這些大妖鬥過多次,都是老對頭了,此時聽到對方隕落,自是面露欣喜,隨即兩人多少有些失落。
如今景陽道域中,跟他們同階的舊識屬實隕落不少。
大道越往後走,越是難行。
赤陽、孟玄、白月、玄鷹王都是他們的對手,現在一一隕落,不知道啥時候,怕是就輪到他們了。
至於周清能斬殺玄鷹王,他們倒是很快接受。
畢竟以青靈子之強,都能和嘯月硬拼一二,如今又過去十年,青靈子能輕易斬殺玄鷹王,實是不足爲奇。
眼下景陽道域中,人妖兩族,也就蹤影全無的嘯月能作爲青靈子的對手。
只是青靈子是不是已經踏入元嬰,他們並不清楚,因爲青靈子早先結丹時,大家也不知曉。
想來青靈子是有掩飾突破異象之能的。
可當初仙丹的異象,卻沒有遮掩,這又很奇怪。
雖是心中疑慮,他們卻沒有問出。
無論青靈子是否踏入元嬰境界,都足夠驚世駭俗。
周清看着秦方二人,想着自己初來景陽道域時,人族五大結丹老祖,如今已去其三。
以秦方、殺生道人的壽數,再過兩個甲子若不能突破至元嬰,那也幾乎離坐化不遠了。
即使到得元嬰,普通修士也不過千年之壽。
而周清即使突破到和元嬰相等的金丹四轉,也至多一千六百左右的壽元,他此生是否能擺脫生死輪迴之苦,還是未知數。
大道難行,在於越往前走,會發現越孤獨,因爲仙路寂寥,走到後面,就會發現身邊沒有人。
是以,哪怕他給足福鬆他們資源,這些人能否跟着他再往前走五百年都不好說。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周清輕輕吟道。
無論是秦方、殺生道人,亦或者是張敬修、福鬆、金光他們,都不禁沉默。
周清這首詩,實是道盡了修煉者的無奈和傷感。
明月還是明月,人卻分出了今古,不得永恆。只是代代傳承下來,纔有今古的思感交匯。
這也是人族繁衍生息,傳承道法的意義。
若不能長生不死,就活在人事代謝,種族的生生不息中,是以古人今人若流水。
不同於他們代入的古今之人,周清代入的是“明月”。
他不欲做流水,只願做“明月”。
即使大道獨行,他也不會改變目標。
但這條路,他希望福鬆師兄、張敬修、林婉兒、胡屠戶他們,能跟自己走得遠一些。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希望多做停留。
“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實是傷感。
周清見氣氛有些沉重,笑道:“今日,便請大家飲一場酒吧。”
福鬆隨即喜笑顏開,難得清之請客。
不過他很快笑容僵住,因爲周清接下來一句是:“師兄,還不將酒取出來。”
以周清目前的實力地位,自然可以興之所起,隨意設宴。
他這樣做,傳到後世,也是一段佳話。
謂之“仙道風流”。
以酒爲媒介,殺生道人都融入進來。
周清此舉也是爲了安殺生道人、秦方之心,主要是殺生道人,目前是他之外,景陽道域人族第二高手。
眼下,見得只要除去嘯月,周清就能在景陽道域唯我獨尊。
殺生道人難免因爲魔道出身的問題,害怕周清兔死狗烹,生出別念。
景陽道域這麼大,南荒這麼大,殺生道人真要是藏起來搞破壞,也夠周清頭疼。
何況眼下雷骨山之行,周清還要用上他們。
一起去探索秘境,出事也是大家一起扛。若是他單獨去,萬一運氣不好,損傷慘重,豈不是給人可趁之機?
周清也不願意兔死狗烹,反正熬個一兩百年,殺生道人、秦方也就坐化了,到時候順利接收魔宗,照着黑水宗、赤陽宗那樣改編便是,絲毫不費力氣。
總體而言,殺生道人、秦方都是對景陽道域人族立下大功的,不能因爲魔道就歧視。
若說殺人奪寶,抽魂奪魄,這些事周清也幹過。
修煉界就是這麼殘酷,只是魔道更激進,更不穩定。
作爲高階的修士,對待低階修士和凡人,只有壓榨和更加壓榨的區別。談什麼天下大同,都是不切實際的夢想。
好比凡域王朝的地主豪強,爲何之前能吸納那麼多奴僕和佃戶,有不少原因是朝廷的稅比地主豪強更狠的緣故。
…
…
景陽水域,入海口附近的一個山頭。
一條螭龍盤踞山巔,面前有足足二十位大妖,其中有兩個結丹後期的妖王,如今都臣服在螭龍腳下。
“想必你們都知曉玄鷹王的事了,想要活就老老實實跟着我,否則等人族那小子殺來,你們以爲逃得掉嗎?”嘯月滄桑的聲音從螭龍口中吐露,好似雷霆。
玄鷹王和鷹修的事,無形中算是幫了嘯月一把,讓它能更快集合妖族殘存的力量。
經過幾年的殺戮,嘯月甚至冒險到近海吃掉幾個龍屬,終於將螭龍推向了臨近成年的關口。
雖然墨蛟王和它依舊共享一個身體,但憑藉嘯月的手段,還是逐漸取得了主導地位。
要不是墨蛟王拖後腿,其實它可以更快地恢復,而且毫無隱患。
不過,它更得感謝周清。要不是周清重傷它,它也不會有奪取螭龍之身的機會。
爲了報答周清,它一定會將對方剝皮抽魂,讓對方受那煉魂之慘。
眼下螭龍之身,雖然未成年,卻跟嘯月全盛時期的實力差不了多少。螭龍之身,距離真龍着實相差不遠,血脈帶來的力量,經過他妖嬰的發揮,自是非正常臨近成年的螭龍可比。
而且速度極快,已經勝過它原來的時候。
當然,其依舊不能與它妖嬰絕命逃亡時的瞬間移動相比。
它座下的兩大結丹後期妖王,不是白月狼族、玄鷹族、墨蛟族這樣的大族出身,而是散妖。從普通妖族修煉到今時今日的修爲,因此以前白月他們聯手,也沒能將它們降服。
如今因爲震懼於玄鷹王之死,加上嘯月老怪的威懾,不得不加入。
何況嘯月老怪還承諾,會給他們進階絕世大妖的機會。
要知曉對兩大妖王來說,沒什麼比進階絕世大妖更重要。
哪怕明知嘯月反覆無常,兩大妖王依舊抱有一絲希望。
而且嘯月也說了,只要殺死那人族的小子,奪得天地靈根,對它們進階絕世大妖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兩大妖王,分別是毒蟒和玄龜得道。此時毒蟒王開口:“只要嘯月前輩能將那小子定住,晚輩的毒液就能讓對方遭受重創。”
本來蟒類無毒,但這條毒蟒另有奇遇,不知在哪處古修士的洞府中,尋得一本奇特材質記載的萬毒真經,誤打誤撞下,根據秘籍裡的圖像,居然煉成毒蟒之身,其毒液甚至能生生融化一般的法寶,厲害無比。
昔年白月三大妖王,因爲忌憚其毒液,一直沒能將其降服。
不過嘯月以螭龍之身,免疫萬毒,卻是毒蟒的剋星,何況其它方面,毒蟒和螭龍差距更大。
至於玄龜王,一身龜殼,防禦力天下無雙,普通結丹後期修士根本破不開它的防禦,其撐開的土靈盾,硬生生抗了白月三天三夜的攻伐神通,渾然無事。只是此龜,除開防禦,其餘地方實是一無是處。
否則它進攻手段再強大一點,豐富一點,成爲此前妖族衆結丹後期級別妖王之首,亦是毫無爭議的。
此外,玄龜一族,有個弱點,那就是天生對龍屬有畏懼,尤其是龍性越強的存在,它越是害怕。
因此嘯月以螭龍之身收服它,它也很快就屈服了。
此前墨蛟王不成功,自是因爲墨蛟的龍血遠遠不如螭龍精純。
嘯月見毒蟒王表忠心,大笑道:“有你們兩位,本座何愁道業不興。等本座殺了那小子,往後會爲伱們提供足夠的進階絕世大妖的資源。那天地靈根,也會與你們一道分享。”
它命蛟女搬來墨蛟宮的美酒,與麾下一衆大妖共飲。
在它煽動下,妖族的氣氛熱烈起來,好似看到一統景陽道域的場景,屆時衆妖,可以隨意屠戮人族,取修士鮮血修行,甚至將其圈養。
有嘯月這等絕世大妖帶領,它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嘯月滿意地看着衆妖熱烈的氣氛,不由暗罵白月不爭氣,這些大妖也不是那麼難哄騙,偏偏白月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同時,它喝了美酒,愈發龍血沸騰,感受到龍血的高貴遠非白月狼族可比。
不由心中生出一個念頭。
它是天生的龍族,白月狼族的過去,實是一場錯誤。
如今返本歸元,得其所哉!
“青靈子,老祖會好好拜謝你的大恩大德。”嘯月暗地裡咬牙切齒,龍威融入歌舞中,讓氣氛更加熱烈起來。
等到酒過三巡,歌舞完畢。
嘯月才說出自己的打算。
它打算帶領衆妖去雷骨山一趟,取雷鵬骸骨的雷電之力,令它更快地成年。
雷骨山是有名的險境,傳說至今依舊有絕世大妖的怨念盤桓,不時爆發的雷電之力,讓此山變得更加危險,無論是妖族,還是人族都不敢輕易涉足其中。
嘯月如今是螭龍之身,天生有駕馭風雷的本事,因此可以前去。
不過雷骨山確實危險,多帶些手下,關鍵時刻,指不定能當做炮灰。它總結經驗教訓,上次襲殺人族,就是太過心急,要是多帶些手下過去,絕不會丟掉肉身。
眼下它吃一塹長一智,不但要帶手下,更得等到成年,再對人族發出進攻,直接以雷霆之勢,消滅人族的所有高階修士,不再給人族任何機會。
當然,這也是因爲玄鷹王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令它深深忌憚。它去過玄鷹王隕落的戰場,判斷出如今的青靈子,實力絕不弱於它現在的螭龍之身,雙方要分生死高下,得打過才知道。
嘯月沒有足夠把握,還有墨蛟王這個拖油瓶,因此還是等完全成年再行動比較好。
等它螭龍之身成年,它的實力會勝過自己全盛時期,無限接近元嬰中期級別。
屆時,即使數百年前的景陽出現,也不一定能將它斬殺!
景陽的恐怖,着實深深銘刻在它靈魂深處,即使有螭龍之身,嘯月骨子裡還是恐懼景陽的。
“諸位,半月之後,月滿之時,乃是雷骨山中暴亂的氣機會迎來一段短暫的穩定時期,正是咱們上山的時候。”
…
…
飲酒之後,周清將時間定在半月後。月滿之夜,也是最適合探索雷骨山的時候。
遣散衆人。
周清還需要做一些準備。
他經過這些年對青楻劍和陰陽玉淨瓶的祭煉,關於陰陽神雷的事,已經做好足夠的準備。
回到水府,養生主內:
融合!
陰陽神光和神霄真法開始融合,水到渠成一般,沒有絲毫阻礙。這是因爲周清的境界和見識到了,又有好幾年祭煉青楻劍和陰陽玉淨瓶的鋪墊。
眼下的結果,沒有任何意外。
陰陽神雷四個大字緩緩在養生主內浮現,並直接來到“熟練”階段。
周清睜開眼,滿意地點點頭。若是光論陰陽神雷的威力,熟練和精通的差距主要在操縱上面。
不過,他也不打算對陰陽神雷進行多細微的操縱。
他看向身邊的大桑樹,服用極品木屬性靈石後,大桑樹的枝葉,愈發青翠,勃勃生機,如朝陽初升,連水府都受到侵染,好似福地一般。
大桑樹聚靈的效果又增強了不少。
周清對着桑道友說道:“此番破舊立新,我再幫桑道友你,蛻蛻皮!”
說完後,大桑樹枝葉晃動,似乎有些茫然。
需要蛻皮嗎?
好在青楻劍夠快夠鋒銳。
在大桑樹沒反應過來前,剝下一大塊樹皮。
雖然知曉自己在幫忙,也是一番好意。可是周清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連忙帶着青楻劍溜出水府。
…
…
“清之,你怎麼到我這來了,看你樣子,怪怪的。莫非跟林道友吵架了?不應該啊,她可是大家閨秀,脾氣很好。”福鬆一臉疑惑,頓了頓,又突然震驚:“清之,你莫不是對師侄女下手了!造孽啊!”
周清翻了一個白眼,“二師兄,你咋思想這麼齷齪。你以爲我像你,下了山,什麼戒都不守了。又吃牛肉,又好美酒,還貪美色……”
福鬆見周清揭自己老底,有些惱羞成怒,“清之,我就一直說你做人沒趣味。就算結丹有五百歲天壽,拋開修煉吃飯睡覺和交際,傳道受業解惑之類的俗務,你說咱們這一輩子,還有多少好日子。可不是能享受就享受。”
周清:“可若我天壽比你多幾百年呢?而且我順利突破到元嬰級別,起碼又得增加大幾百年的壽元,再算上我比你年輕幾十歲。哎,師兄,我要是在你墳頭種下一顆靈鬆種子,等我坐化那一天,這靈鬆都怕是萬古長青了!”
“我這有種子!”張敬修哈哈大笑走過來。
不放過任何打擊福鬆道友的機會,正是他修煉之餘的一大樂趣。
福鬆想着自己的遺蛻,化爲天材地寶,在墳土裡給張敬修的靈鬆種子吸收成長,想想都不由一陣惡寒。
他想着最近得到的一本記載災厄道術的玉簡,心想一定要找機會練練,到時候出口成災,給張敬修一個好瞧!
不過玩笑歸玩笑,他還是想問問周清的意見。
師兄弟二人玩笑一陣,隨即福鬆拉着周清,當着張敬修面說了災厄道術的事。
正好,給張老道一個警告。
別有事沒事就試圖打壓他。
再怎麼說,他也是景陽道域目前人族實權第二人,能不能給他一點尊重!
周清聽了災厄道術的事,順手要來玉簡看看。
這是以劫數產生的劫氣來修煉的道術,屬於先天劫運大道之類。周清也是第一次見這種道術,此術需要特定的命格才能修煉,因此跟周清、張敬修是無緣的。
反而和福鬆十分有緣。
鬼虎也說福鬆是天生修劫運的種子,它跟着福鬆,將來或許能逆劫而生,重得正果。
不過,周清也從裡面得到一些啓發,他破妄法眼第五層,興許和劫數、氣運等有關。
即使不能出口成災,將來用破妄法眼看人運勢,推演禍福,興許是可以的。
因此周清也鼓勵福鬆修煉,反正有他的破妄法眼在,修煉出問題,也可以第一時間診斷。
隨後,周清在落魄嶺開始刻畫陰陽神雷的神符。
不需要多精妙,量大就行,到時候在內天地激活,再一股腦使出,主打一個火力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