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陽宗。
宇文孤臉色蒼白,胸口焦黑,顯然是受了重傷。他肩頭躥出一隻火狐,正是他煉化的妖魔。
妖魔多是妖獸等異類,感染魔性而來。
“封道友,在下認輸了。”
“聖子。”有赤陽宗的魔修想要開口。
宇文孤擺了擺手,“各位長老、各位師弟,勝負已分,無需多言。如果有人不服這個結果,就先問過我再說。”
其餘魔修雖然很不甘心,還是在宇文孤的引導下,向封修見禮。
剛纔封修是仗着衣着極品防禦法衣,以及一張土靈甲護身符,加上近身作戰,體修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才通過以傷換傷的方式,贏了宇文孤。
他們心下實是不很服氣的。
但宇文孤素有威望,又是宗門聖子,其他長老,即使有兩個築基圓滿,實際上也不敢說對宇文孤有必勝的把握。
宇文孤帶頭認下封修,其他人縱有心反對,大勢之下,也無可奈何。
畢竟封修不只是一個人,也代表着青靈子老祖的意志。
何況身邊還有鶴仙翁這老牌的築基圓滿修士。
要知道鶴仙翁可不是最近這些年進階的築基圓滿,有多次在獸潮中生存下來的經驗。
最近幾十年,人族在獸潮中受到的磨礪比以前小許多,後輩修士裡,論老辣是及不上鶴仙翁這些老傢伙的。
而且鶴仙翁不是一般的散修,他和人族正道兩大結丹老祖福鬆、金光都交情匪淺。
其本身還收了好些個弟子,最出衆的那個已經是築基後期的修爲,走的劍修之道,論鬥戰之能,自是非同小可。
進了赤陽宗的大殿,宇文孤宣佈了消息。
封修於是正式成爲赤陽宗的代理宗主。
…
…
赤陽宗,後山山崖。
封修、宇文孤立在崖邊,宇文孤稍稍靠後一點。他向封修解釋了赤陽宗如今內部的勢力構成和人員分配,以及哪些人可能對他這個代理宗主不滿。
封修負手淡淡道:“宇文道友,這些人對我不滿的事就不用說了,看他們誰敢跳出來,屆時他們就會知曉我的刀快不快。”
無形的殺意露出來。
宇文孤心中凜然,他只見封修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說不盡的張揚,跟其一開始沉靜的氣質,截然不同。
封修又看了宇文孤一眼,“宇文道友,我不介意你拿我當刀,但是你得想清楚,這件事是否對我有利。”
宇文孤被封修看了一眼,心中嘆口氣,這青靈子老祖的門人,果真不好相與。
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宗主,在下只想保住赤陽宗,至於是誰坐宗主的位置,在下並不在意。”
封修:“那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接下來第一件事,我希望宇文道友能幫我完成。”
他隨後說了分配給宇文孤的第一個任務。
“種田?”宇文孤很是不可思議。
讓魔修種田,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封修:“難道赤陽宗有魔修不能種田這個規矩?”
宇文孤搖了搖頭。
封修灑然一笑“沒有就好,否則還得改一下門規。”
宇文孤道:“宗主,我輩魔修,以殺戮成道,若是種田,總是不大對的……”
封修:“收割靈谷的時候,不一樣是收割生命,都是殺戮有什麼不同。難道消化靈谷,不一樣是攥取生命的精華嗎?”
因爲宇文孤是封修需要的人,故而封修要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否則執行人不理解,執行的過程會出現差錯。
封修很是耐心地解釋了這樣做的好處。
殺戮亦是大道的一種魔修走上殺戮之道,亦是理所當然的。只是由殺戮控制自己,還是由自己控制殺戮,其中大有區別。
這些年,道庭對種魔修士,並非沒有深入研究。
只是限於道庭種魔修士稀少,試驗對象不多,因此許多研究,都停留在理論上。
赤陽宗正是封修眼中理想的試驗田。
“人收割靈谷時,亦是收割生命,但我們割靈谷,絕不會產生殺戮生命的情緒,可這的的確確是一種殺戮行爲。你說對嗎?”
宇文孤點了點頭。
“修魔是爲了得道,想要得道結丹,就得控制殺性,我知曉魔宗有鼎爐的做法,但這種道心種魔的方式,風險依舊極大,可以說如一葉孤舟,在江潮海嘯中往來,動輒有性命之憂。我們完全可以換一種風險更低的方式。道心種魔的目標是降服其心,可這顆魔心,一定需要降服嗎?”
宇文孤心中震動。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師父赤陽成功的路子就在那裡,再想別的路子,總是不那麼自信。
但封修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青靈子老祖的門人。
青靈子老祖數十年間,就從築基期,成爲景陽道域人族第一強者,其對修行的認知,自遠不是景陽道域目前任何人可以企及的。
封修的話,可以說是自帶光環了。
封修上任之後的第一把火隨即燒開。
於是赤陽宗的魔修多了一樣種植靈谷的功課,靈谷的種子則是封修從凡域帶過來的。
讓魔修種植靈田,聽起來確實滑天下之大稽。
這些魔修一開始也不服從。
封修的辦法很簡單,打一頓就好了。
他順便還能借這個機會,磨練實戰經驗。
景陽道域的修士和凡域修士最大的不同就是,哪怕這些年太平了不少實戰經驗也遠比凡域修士豐富。
藉着收拾刺頭的機會,封修的實戰經驗也在飛速增長。
果然體修還是要在實戰中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他提出種田這件事,並非簡單的要幫助魔修控制殺心,亦是打算將這些魔修整編,如此才能形成更強大的戰力,對景陽道域的妖族進行清剿。
魔修是衝動暴躁的,而種靈田需要耐心,控制情緒,甚至得在面對天災時,盡力搶救,而不是一味發泄怒火。
這無形中,也會改變魔修,使他們徹底入魔的時間延緩。並且在這種延緩下,一旦投入戰鬥,能爆發出更激烈的情緒,更可怕的戰力。
日常勞作中,亦能讓他們做到令行禁止,當這種形成本能後,即使戰場中徹底入魔,也會本能聽從一些指令。
同時也是要讓他們明白有意義的殺戮才叫殺戮。
殺戮是爲了解決問題,而不是發泄自我。
他不知道周真人的目標是不是這樣,但封修自幼讀過聖賢書,他本身是有一定理想存在的。 他的修煉,不只是爲了長生那麼簡單。
自幼慘遭滅門的他,實則比任何人都討厭殺戮。
因爲討厭,所以他要強大,要有改變世道的能力。
他曾經問過周真人,他的想法對不對,周真人只是說,這個答案在於他自己。
這是周真人在他心中最好的一面,因爲周清從來不干涉他們這些道庭弟子的思想,只要不做有損於道庭利益的事就行。
福鬆師叔說這是因爲周真人懶得管這些俗務。他們師父福山又是好好道人,因此才任由他們天性發揮。
可封修覺得,這是周真人存在一種任他們天性自由發揮的想法。
道包容一切,行自己的道,便是正確。
封修想着,這就是他的答案。
…
…
方龍淵帶着黑水宗衆人來到靠近入海口一千里外的地方。
“宗主,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便是墨蛟一族的地盤。”黑水宗如今的大長老孟尋真膽戰心驚。
方龍淵微微一笑,“好,聽孟長老的。我們往回走。”
黑水宗衆人才鬆了口氣。
這個新任宗主,總是奇思妙想的,難以琢磨,很不好伺候。
方龍淵順利當了宗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帶着他們在景陽水域到處逛,好在他們一行人實力強大,即使遇見普通的結丹大妖,也有一戰之力,路上許多在水域地圖標註爲禁忌的地方,他們也能闖進闖出。
有了這些經歷之後,黑水宗衆人的配合確實有所提升。
路上,他們還打了不少水族妖獸,味道鮮美。
以往黑水宗衆魔修,實是獨來獨往居多。
畢竟大家都是魔修,之間難得有信任感存在。
方龍淵不一樣,人家是玄門正宗的傳人,跟他們就不是一路人。
連素有兇名的築基圓滿修士葉崇,都對方龍淵客客氣氣的,這一路上當着方龍淵的保鏢,也從未有過不耐煩。
有背景就是好!
他們又是懷念前宗主孟玄的一天。
黑水宗何年何月,才能再出一位結丹老祖啊。
而且當初孟宗主,可是結丹後期的存在!
在整個景陽道域都算得上鳳毛麟角!
衆人來到一個島嶼休息,周圍有許多零零散散的島嶼,礁石遍佈。不時有妖禽下來棲息。
但妖禽看見衆多人類修士聚集,也不敢靠近。
“宗主,這麼多天下來,我們還是不明白,伱要帶領我們做什麼。”孟尋真詢問道。
他其實內心有些領悟。
因爲年紀大了,他距離徹底入魔越來越近,按理說很容易發瘋,但這些日子,他心情居然穩定不少。
只是想不通具體緣由。
方龍淵:“衆位有沒有感覺到,近來自身的魔性發作沒那麼劇烈頻繁了,而且魔性引起的暴虐感也有所減輕。”
衆人紛紛點頭,
“宗主,莫非你暗中施展了什麼神通,幫到我們?”
方龍淵:“沒有,只是我們闖那些禁地殺戮妖獸時,衆位心中是自保之念多一些,還是殘害生命的念頭多一些?”
“自是自保的念頭多一些。”他們紛紛迴應。
宗主總是發瘋,帶他們闖險地,他們哪裡敢抱着殘殺的念頭。
當然是保命要緊!
方龍淵輕聲一笑,“這就對了。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他頓了頓,語氣清妙,帶着些許空靈,
“殺生爲護生,斬業非斬人,善之所達,百無禁忌。”
衆人不禁陷入沉思,這個道理,卻是他們從未想過的。只是方龍淵一提到,他們就回想起來,自一出生開始,他們作爲人族,就得在景陽道域掙扎求生。
入魔道的本意,其實就是爲了活命。
但入了魔道,卻又不得不面臨徹底入魔,失去自我的困境。
這與求生之念,實是背道而馳的。
葉崇同樣觸動不已,他雖不是魔修,可昔年也是天玄三兇,素有惡名。其實歸根結底,也是爲了在這世道求生。
方龍淵道:“諸位,我等殺生之念,究其根本,自是爲了護生。魔亦是道。善我者爲善,惡我者爲惡。肆意濫殺,是善我,還是惡我呢?”
“自是惡了。”孟尋真回道。
此惡,非是惡人,而是妨礙自身利益了。
方龍淵說的沒錯,以護生之念來代替殺生之念,魔性自然就減弱。此所謂道長魔消。
其中沒有什麼玄乎的道理,只有立場問題。
他們只要記着要想求生,該當如何做便是。
惡念、殺念這些是無法杜絕的,但明白他們本身的目標,堅定自我,堅持本性,那麼與魔性的鬥爭,自不會是一面倒的局面。
衆人齊齊向方龍淵道謝。
方龍淵灑然道:“水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黑水真法,傳承上古,自有其妙道所在。
利於萬物者,其也必利於自身。凡事要分成兩面看。水爲天下至柔,卻也可以化作萬載玄冰,爲世間至堅之物。諸位修行水法,本就在修道上佔了便宜,切莫辜負自身。”
他是帶領衆人體會一番之後,纔講述了這一番道理,因此引起的觸動不可謂不大。
接下來,方龍淵繼續帶他們闖那些水域中的禁忌之地,捕獵水族。
…
…
水府。
福鬆將封修、方龍淵做的事,告知了周清。
周清聽聞後,笑了笑,“封修、方龍淵傳道佈道的能力比我強。我就做不來這些。”
論傳道佈道的能力,封修、方龍淵是道庭中實打實的佼佼者了。周清自問他沒這方面的能力。
福鬆微微一笑:“但沒有你,他們不會成長爲今天的樣子。”
周清笑吟吟:“師兄,沒有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所以你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嘛。”
“清之,你是找打啊!”福鬆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