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往事如煙

慕千語要說的是她十二歲那年的事情,媽媽還沒有離家之前,每年寒暑假,她都會回奶奶家住一段時間,那時候慕桐都還沒有出生。

一天是上鎮趕集的日子,奶奶早早就出門了,慕千語做好飯菜之後,準備去給奶奶送午餐,剛出村口的時候,便遇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個子高高的,只是身上滿是血污與灰塵,一張臉蛋也看不清模樣,就像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一樣。

年紀小小的慕千語嚇了一大跳,提着飯盒站在一邊,一動也不敢動,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死死地釘在男孩子身上,甚至不敢挪開。

“救……救命……”男孩子已經很虛弱了,在與慕千語對峙數秒之後,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慕千語大驚,連忙奔過去,大着膽子喊道:“喂!醒醒!你沒事吧?還活着嗎?”可是那個男孩子一點反應都沒有,慕千語顫抖着伸出手去探鼻息。

還好,還有氣息,只是已經很微弱了,可是怎麼辦呢?村裡的多數人都已經去鎮上了,村裡也沒有像樣的醫院,連診所都沒有。

一咬牙,慕千語將男孩子扛在背上,彼時的她那麼瘦小,怎麼可能背得動一個比自己高上那麼多的男孩子呢?要不是那時候正好一個大嬸也要去給丈夫送飯,這個男孩子可能就真的沒救了。

“慕丫頭,這個孩子可不像我們這裡的人,要是惹上麻煩了怎麼辦?”大嬸開始的時候還挺猶豫,不願意多管閒事。

慕千語看着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男孩子,懇求着說:“嬸嬸,求求你了,要是我們不管的話,他就要死在這裡了,我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成年人考慮的事情總歸是要多一點的,大嬸開始的時候說什麼也不同意,提着飯盒就準備走,是慕千語將她死死給拽了回來,“嬸嬸,拜託你了,你幫我把他背到鎮上的醫院去,到時候你直接離開,我不讓你承擔責任好不好?”

做人不能鐵石心腸,這是奶奶教她的,她相信,要是奶奶當時在場的話,一定二話不說把那個男孩子送去醫院了。

也不知道是慕千語的話打消了大嬸的後顧之憂,還是被慕千語的堅持給打動了,反正最後,人是大嬸背去醫院的。

一到醫院,大嬸便生怕自己會惹上麻煩,立即離開了醫院。

當時慕千語身上還有點私房錢,那是她一點點攢下來,準備孝敬給奶奶的,但是全貢獻給了那個男孩子當醫藥費,即便如此,還是差一大截。

那時候醫生說男孩子身上多處骨折,需要住院修養很長一段時間,慕千語安頓他好之後,便去找奶奶商量了。

“你做得對,不能見死不救。”奶奶知道後果然沒有責怪慕千語,早早收了東西,便跟着慕千語去了醫院,用自己多年的積蓄繳清了男孩子所有的醫療費。

“奶奶,這樣一來,你就沒錢了呀。”慕千語有些心疼,奶奶是那麼捨不得花錢的人,可是一下子就花光了自己的所有。

黃慧摸摸她的頭髮,語重心長地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千語,在這件事情上面,我們不可以計較太多的,錢沒了可以再掙了,這個孩子要是沒了,他的家人該多傷心?命沒了,那就什麼都沒了,你說對不對?”

這就是奶奶交給慕千語的道理,沒有多高深玄妙,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段時間,黃慧就多做點來掙錢,慕千語則家裡醫院兩頭跑,照顧這個陌生的男孩子。

在醫院躺了三天之後,男孩終於清醒了過來,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慕千語。

“哥哥,你終於醒了,這下我和奶奶都可以放心了。”慕千語坐在病牀前,驚喜地看着他,原來這張臉長得這麼好看呀。

看了好久,慕千語纔想起來要去請醫生過來看看,“你再等等我,我讓醫生再給你瞧瞧。”

傷到骨頭,需要的就是時間來慢慢修養,其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慕千語和奶奶也就放心了。

“哥哥,你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要我幫忙聯繫你家裡人嗎?你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家裡一定很着急。”

男孩子好像很警惕,儘管十分清楚自己這條命是人家小姑娘救下來的,可是他仍舊什麼都沒說,沉默的模樣讓慕千語以爲他是傷到頭了。

“你不記得了?醫生說你是收到了猛烈的撞擊纔會受這麼重的傷,可能也傷到了頭,我去叫醫生吧。”說着,慕千語又要起身去叫醫生。

男孩臉一黑,連忙叫住了她,“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聯繫家裡,麻煩你讓我住一段時間,他們會找過來的,到時候所有的費用我都會還給你。”

他這麼客氣,這麼疏離,讓慕千語有些不知所措,“那個……沒關係的,你好好養身體,我和奶奶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喜歡欠人家東西。”男孩表情依舊是冷冷的,目光停留在窗外,並不看慕千語。

雖然救人不求什麼回報,但是這樣的態度也太欠扁了吧?慕千語撇了撇嘴,不滿地說道:“沒人說你欠債,一個男孩子怎麼可以這麼斤斤計較,我和奶奶也是好心才救的你,又不是圖什麼別的,再說了,看看你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就算是想打劫也得看是什麼主不是?她是吃飽了撐的纔會不顧一切的救下這個男孩子。

被她說得一陣臉紅,男孩梗着脖子,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不習慣跟人交流而已。

慕千語一愣,“那……那你是什麼意思?”邊問還邊一本正經地望着人家。

結果男孩的臉更紅了,那時候他都不怎麼跟女生說話,那時候的慕千語眉眼還沒有長開,衣着也甚是樸素,但是放在那樣的條件下,也是可愛美女一個,人家怎麼可能會不緊張呢。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給你們添太多麻煩而已。”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富裕的人家,自己的醫療費用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怎麼好意思再叫人家破費呢,他是這樣想的。

聽他這樣說,慕千語捂住嘴偷笑起來,“我知道了,原來你是不好意思啊!沒關係,等你家人找到你再說吧,現在你就安心在這裡養傷,好嗎?”

慕千語的眼神是那麼清澈,那麼誠摯,男孩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謝……謝。”這還是頭一次說出這兩個字,說完,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揚了起來。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問題應該可以問吧?

“你叫我小辰就可以了。”男孩子沒有透露自己的全名,也許還是抱有警惕吧,畢竟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警惕性是必要的。

慕千語點點頭,“那我以後可以叫你辰哥哥吧?”

這樣的稱呼有很多女孩子叫,多她一個也沒什麼關係,男孩子欣然應允,但是他卻沒有問慕千語的名字。

那段時間,慕千語一直陪着男孩,早晚幫奶奶幹完家務之後,就會待在醫院,生怕男孩一個人會無聊。

兩個人分開的那天,正好是慕千語的生日,那時候張月琴還沒有離家出走,親自過來接慕千語回家,一併離開的還有奶奶,因爲那天,是知道慕桐存在的日子。

“辰哥哥,我和奶奶都要離開了,你也跟着我們離開吧?”他的家人至今沒有找上門來,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慕千語和黃慧都不放心。

如果有別的辦法,慕千語和黃慧也不會離開,但是懷孕的張月琴需要人照顧,總不能留在鄉下養胎吧。

男孩雖然很不捨,但是也理解,“我沒關係的,家裡應該很快就能找過來了,只是你們這一離開,用在我身上的醫療費該怎麼還給你們?要不你們給我留一個銀行賬戶,或者是聯繫方式?等家裡人找到我,我第一時間聯繫你們。”

到了現在,他還在惦記着這個,慕千語咬着脣不說話。

黃慧拍拍男孩的手,“孩子,奶奶能力確實有限,醫療費我已經幫你續了,還能支撐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還是聯繫鎮上的派出所,趕緊找到家人,好不好?”

看着老人家一臉愧疚的表情,男孩很是感動,“黃奶奶,您的大恩我胡銘記於心,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你們的!”

“好孩子,只要你能平安活下去,奶奶就知足了,奶奶救你也不圖別的。”她能做的已經做了,接下來的路就讓這個孩子自己走了。

村裡人都說她是個傻老太太,把自己的積蓄都用來救一個陌生的孩子,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後悔,好人總會有好報,她不求這個好報,但求心安。

男孩感激地看了黃慧一眼,然後將視線轉到慕千語身上,“千語,今天是你的生日對吧?我有東西送給你,你過來。”

慕千語遲疑地走上前去,然後男孩子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條三角形玉飾項鍊,這是男孩子貼身的玉佩,取下來之後徑直掛在了慕千語的脖子上,“這是我出生的時候,我奶奶送給我的,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取下來過,你救了我的命,現在我把它送給你,讓它代替我護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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