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傾瑟負着手踱到掌文星君面前,湊過頭去似笑非笑道:“本司的好朋友,快來告訴本司,朋友專程來幽冥境找本司,何事呀?”
掌文星君閒適地努努嘴道:“司主總算是記得還有小仙這個朋友了。”
“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傾瑟熱忱地拍了拍掌文星君的肩,“本司會不記得有你這麼個地道又耿直的朋友麼,笑話!”
“是是是,那是那是~”掌文星君順着傾瑟的話往下爬。
傾瑟便用胳膊肘捅了捅掌文星君,斜眼道:“快告訴本司,是不是你那混蛋叔回來了?”
“……司主你莫要這樣……”掌文星君摳了摳麪皮,有些撐不下去了。原本罷,他是來告訴傾瑟這個消息的,可眼下他還沒賣幾個關子呢就被傾瑟猜到了來意了,有些傷自尊不說,還在他面前直言不諱地說他叔叔混蛋……雖然他叔叔確實挺混蛋的撇下司命宮讓他拉扯,他是一肚子的怨氣……
“莫要哪樣?我們不是朋友麼?”傾瑟無辜地眨了眨眼。
掌文星君默了默,繼而道出了一個高智商的嚴肅問題:“家叔是混蛋叔,那小仙是混蛋侄麼,這都趕着來給司主通風報信了。”
“當然——”傾瑟撣了撣衣襬,笑笑道,“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看樣子掌文星君似乎當真舒了一口氣的模樣。
“司命星君果真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
“那不走了?”
“只要沒聽到什麼司主要去找他交流的風聲,估計暫時不會走。”
傾瑟當即乾笑兩聲,隨即攬過掌文星君的肩膀,踱了兩步,道:“掌文星君莫跟本司客氣,既然來了我幽冥境,今日無論如何得在幽冥境用過膳再走,誰讓咱是好朋友呢嘛!噯你莫不信,我幽冥境的第一判官寒生的手藝,絕對不遜於天庭的廚神!”
“果真?”
“走,試試去。”
……
(二)
送走了掌文星君之後,傾瑟一直笑眯着眼。胃口好,心情也好。
寒生給她額外做了兩樣點心,送到她面前,道:“恭喜司主賀喜司主,司主打算何時去一趟天庭?”
傾瑟邊拈起一塊點心往嘴裡送,邊道:“急什麼,先讓那瘟老頭多快活幾日。”
食罷兩碟點心後,天色尚早,傾瑟便晃悠悠踱上了黃泉路欲出幽冥。寒生匆匆跑在後面,止住了傾瑟的腳步,問:“司主要往何處去?”
傾瑟負着手,清清淡淡明言不諱道:“本司去看一看,那只有了玉米就忘了其他的狐狸。”說着腳下繼續走,還不忘交代寒生,“幽冥境的大小事務,寒生暫時替本司處理了。”
“司主——”寒生口比腦子快,先叫出了聲。
傾瑟背影頓了頓,稍稍側了側頭:“還有何事?”
“命格簿子才送往幽冥境不久,還請司主先閱完。”寒生想了想,也就只想到這麼個不成樣子的藉口。
他想傾瑟能一直呆在幽冥境,讓他隨時候着守着。
“那個啊”,傾瑟背影漸遠,只隱隱約約揚起手臂招了招,“本司看了一些,剩下的你替本司看。”
直到黃泉路上再無傾瑟的影子,寒生方纔回過神來,淡淡無奈地吁了一口氣。
傾瑟以爲她是第一次來青丘,準確地是第一次腳落在青丘的山坳裡,那一片狐狸洞邊。不想第一次來就這般輕車熟路,不似第一次,甚至腦子裡還知道街道有幾條知道狐狸洞有多少隻。
她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上,面對着來來往往的青丘狐族的各種各樣的眼神,一時傾瑟有些迷茫。
這時裙角動了動,傾瑟低頭一看,一隻小狐狸正扯着她的衣襬,仰着頭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她。小狐狸旁邊頓着一個籮筐,籮筐裡全是大個鮮嫩的水蜜·桃。
小狐狸結結巴巴道:“夫、夫人,這是剛剛摘的……”
傾瑟怔愣了半晌,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彎身將籮筐抱在懷裡,還順帶捏了捏小狐狸的尖耳朵,問:“你曉得我喜食水蜜·桃?”
小狐狸點點頭,似又想起了什麼,復搖搖頭道:“我、我換了一個小、小筐……”
傾瑟挑了挑眉,問:“是因爲怕我吃多了會肚子痛麼。”
小狐狸沒答話,聾拉着耳朵一股煙跑開了。
只聽一道清清淺淺的聲音應她道:“食多了本就會肚子疼。”
傾瑟身子一顫,擡起頭來,恰恰看見一條街道中央穩穩當當地站着君玖。神色柔和,細長的琥珀色眸子半垂,墨發安靜地鋪在肩頭上,一身白衣襲了地。
君玖步子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一手拎過傾瑟懷裡的籮筐,一手牽起她的手,帶着她走。
“怎麼一聲不吭就來了。”君玖問。
“就是突然想來。”傾瑟道。
(三)
“君玖啊,你還想瞞着我多久。”到了君玖的狐狸洞之後,傾瑟看見他的住處也些許沒變,不禁輕飄飄問道。
君玖裝傻充愣:“瞞你什麼,我不記得何時瞞過你。”
傾瑟走到君玖面前,在君玖的意料之外,踮起腳尖伸出雙臂環住了君玖,頭蹭着君玖的肩,聲無起伏地輕聲細道:“告訴我,最後一個七七四十九日畢時,我是怎麼喝的你的心頭血,爲什麼我會夢到將你給殺了呢。”
君玖悶了悶,聲音淡然:“唔有那麼一回事麼。”
“你是不是還想說,我只沉睡了一個七七四十九日而非是五個七七四十九日?”
“嗯是想這麼說。”
“那,要不我現在就去園子裡看看,看看你當初埋的那兩壇桃子酒,看熟了些沒有。”說着傾瑟便懶洋洋地欲去園子裡。
“既然如此”,身後君玖冷不防捉住了傾瑟的手,順力一帶,帶進了自己的懷裡,手掌託着傾瑟的腰肢,嘴角浸着一抹溫沉的笑,卻只說了半句話。
“既然如此什麼?”
君玖放開了傾瑟,擡了擡衣袖指着門外,道:“那你去看看也無妨。”
傾瑟眯了眯眼看向君玖,繼而幾步併入房門外到了園子裡,蹲在以往傾瑟與君玖一起埋酒的地方,可在地上刨了幾刨,卻沒刨除什麼桃子酒,連一隻酒罈子都沒找着!
傾瑟面如土灰地擡起頭來,瞪着君玖:“酒呢?”
君玖亦是一臉疑惑,道:“何時這裡有酒本君怎麼不知道。”
“明明是那日你與本司一起埋的!”
“哪日?”
傾瑟抹了一把臉,站起來也不顧自己手上還有塵泥,揪住君玖的衣襟,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那日你不讓本司吃太多水蜜·桃,所以全部被你拿來釀酒了!說,是不是要一直誆本司,你明明以心頭血救本司爲什麼不說,我明明度過了五個七七四十九日爲什麼你非得說我一直沉睡了七七四十九日?!”
君玖探出手指輕輕拂去傾瑟麪皮上的細塵,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聲音似有無限誘惑力一般,咬着傾瑟的耳朵低低道:“睡了那麼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麼。什麼都夢到了?”
傾瑟彎長的睫羽顫了顫,擡手回抱着他,呢喃:“那個夢,好長。什麼都夢到了。”
“都已經過去了,誰還像你這般傻非要去挖掘已經過去的過往呢。你我從現在開始,直到往後的千千萬萬年,都會在一起。你究竟是在害怕什麼呢,害怕我舍你而去還是害怕你真的有傷到我,我不是好好兒地正站在你面前麼,還有何值得你害怕的。傾瑟,你不是都已經答應與我廝守了麼,如何,想反悔了不是?”
(四)
默了許久,直到君玖再度問她,她方纔回過神來,抱緊了君玖,道:“害怕,害怕我真的傷着你了,害怕你如我夢境一般被我殺死了,害怕你如今站在我眼前只是一抹幻影。”
君玖順着傾瑟的長髮,哄着她:“不怕,不怕。”
傾瑟便將自己兩手在君玖的白衣上擦了又擦,道:“君玖,你何時嘴巴這般會說話的。”
君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撈着自己那被傾瑟擦髒的袖子就替傾瑟擦臉,道:“現在才道本君會說話,難道以前本君都是啞的麼。”
“你平時那股冷淡刻薄模樣,豈是啞巴能夠堪比的。”
見君玖不多與傾瑟計較,反倒是一雙狐狸眼睛清清淡淡地放在小狐狸送給傾瑟的那一筐桃子上,不曉得又在打算個什麼。傾瑟便忙摸摸索索着她的桃子給藏了起來,只留了一隻在君玖眼前晃來晃去,隨後進了傾瑟的肚子裡。
傾瑟警惕性地看了君玖兩眼,道:“你的玉米呢,老看着我的桃子作甚。”
君玖挑眉似笑非笑道:“將將聽你提起什麼桃子酒,唔本君以爲,你的那些桃子拿來釀酒恰恰好。”
“你敢。”傾瑟眯起了眼。
君玖不受傾瑟威脅,反而微微好脾氣地一笑,道:“本君現在就去找你的桃子,拿來釀酒。”
傾瑟二話不說就往園子外衝。
君玖在身後問:“你上哪兒去。”
傾瑟回眸一笑萬種風情:“本司這就去將你青丘的玉米全拿去餵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