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傾瑟眯着眼道:“本司也不喜他人碰你。”說着便不顧君玖怔愣詫異的神色,擡手捏了一個淨身決,撫平了君玖的袖擺和上面的痕跡。
君玖只顧看着她。
傾瑟側頭,錯開眼去,低低哼了一聲。
後來在牢裡的大半日,君玖都彎着細長的狐狸眼,眼睛裡琥珀色的流光閃爍十分奪目。傾瑟看不慣他這般狡猾又狡猾的模樣,便警告君玖,不許這樣看着她,再笑再笑就一腳將他踹回他的青丘去!
君玖卻不以爲意,依舊肆無忌憚地瞧着傾瑟。眼看着君玖動了動脣,立馬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傾瑟急急打斷他,這時牢裡傳來一片女人的慘叫聲。
這聲音無疑是從其他牢房裡傳過來的。
君玖站了起來,手指一勾,牢門上那厚重的鎖鏈便落在了地上。他擡腳走在前面,傾瑟跟在後面。
“官爺!官爺您行行好,求求你放過我女兒罷!”
傾瑟與君玖走到聲音的發出處時,卻看見一間牢房裡關了似一家子的凡人,而幾個守牢的官差竟進了去,拉起其中一位十四五歲年紀模樣的女娃子往外拖,還不停地伸手扒她身上那兩層薄薄的衣服,順帶在女娃子身上亂摸一通!
女娃子面色被嚇得青白,哭得好不悽慘!
而牢裡一位中年婦人與斯文夫子苦苦哀求,想將他們的女兒要回來,可惜卻換來一陣拳打腳踢。專門有官差守着他們,他們一站起來便又會被打趴下。
只聽拉着那女娃子的其中一個官差啐了一口,道:“呸若不是看你女兒還有幾分姿色,你們再敢這麼嚷嚷準給打死!反正已是將死之人,看着吧,不日聖旨就會下來,你們個個都得被砍頭!讓你女兒臨死之前服侍服侍我們兄弟幾個,是給你們這家子罪人積陰德!”
“積陰德?”傾瑟寒凜地眯起了眼,“本司打理幽冥境上下幾萬年,還不曾有聽說過積陰德這回事。幽冥境不興積陰德。”她的話語裡,只有認真時纔會帶着幽冥境獨有的陰森寒氣,令人膽懼。
傾瑟與君玖現了仙身。
傾瑟這聲無起伏波瀾卻寒氣逼人的話,霎時嚇到了一干凡人。凡人紛紛調轉頭來,才發現原來這裡還有兩個人,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
凡人官差哪裡見過傾瑟與君玖生得這般出衆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眼睛淨直勾勾放在他二人身上,訥訥地問:“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傾瑟邪魅地勾起脣角,斜眼睨着被他們押着的那個女娃子,道:“放了她如何?本司可以破例一次,讓你們積一積陰德。”
有小官差認得他們,道:“他們就是今天才被抓進來的,非議朝政的庶民!”
於是有官差吼:“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越獄!”
還有官差笑:“放了她也可以,不如拿你交換,你看怎麼樣?”
傾瑟想,若是沒有大膽凡人說出什麼要拿她交換這回事,一切皆是好控制的。可惜,偏偏有凡人不識好歹。
只聽那話一說出口,傾瑟身邊就白光大振。她扶着額頭,意料之中地看到君玖一抹白影自身邊滑過,一下就衝了出去。
(二)
結果,鬼差盡數被君玖嚇暈了。
君玖似不大滿意,問傾瑟:“能不能改一下這些人的陽壽?本君不喜他們活得太久。”
傾瑟便抽着嘴角道:“上神寬心。無禮的凡人多得是,若都改一改怕是幽冥境忙不過來。”她側頭看向一邊被嚇傻的女娃子,難得耐心地走了過去,將她被剝開的衣裳拉攏,女娃子便餘驚未消地跑回了她父母身邊。
走出大牢之前,傾瑟幽幽道:“放心罷,幽冥境收不過來這麼多冤死之魂,你們也死不了。”
良久,大牢裡才傳出一聲悲痛長哭:“活神仙啊——”
傾瑟與君玖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天色漸完,街上的凡人也都散得零零碎碎。君玖比平時多唸叨了幾句:“司主,本君實在覺得凡人之生死需要再從長計議。”
傾瑟眉頭一直跳一直跳:“何以見得?”
君玖便細細道來:“就像先前那些不知好歹的凡夫俗子,本君以爲將其投入畜道會好一些。”
“畜生太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傾瑟不住揉眉心。
“怎麼不是好事”,君玖神色淡淡語氣淡淡,“這樣凡人可以多吃肉。”
“……”
兩人就這樣一路往國師府慢悠悠地走去,偶爾閒話一兩句。眼看着要到目的地了,君玖又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傾瑟不解地睨着他,繼而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又不想看本司捉惡鬼了?”
君玖頓了頓,方纔認真道:“將將在牢裡忘記說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傾瑟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立馬道:“上神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妨請自便,本司眼下重要的事情便是逮着了惡鬼,其餘的皆與本司無干。”
君玖沉吟了下,道:“嗯司主說得有理,那便等此事了結之後再說與司主聽罷。”
(三)
“上神似乎又忘記了敲門。”君玖走在前,穿牆而入,傾瑟隨後,口中還不忘譏諷了一句。
君玖回道:“本君未敲門,那司主爲何後腳隨着本君就進來了?大可敲門之後再進來。”
傾瑟低低哼了一句,路過君玖之時甩了甩袖擺,揚長而去。全然沒看見君玖眼底裡那寵溺的笑意。
他二人不兜兜轉轉,徑直去了國師所在之處。
這國師府之大,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其奢華之程度怕是絲毫不比人間的皇帝家差。尤其是這府邸裡國師的主園子居處,竟是處在一面寬大的湖中心。
四周平鋪着靜靜的湖水,唯有那湖中心燈火嫣然華麗紛繁。僅僅是站在這邊的湖岸,看過去就已經炫目得很,還有隱隱的絲竹之聲傳過來。
於是傾瑟與君玖不急不緩地騰上祥雲,飄悠悠地往湖中心飛去。兩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仙氣,以他們爲中心,漸漸朝四周散開了來,後慢慢攏起到了半空中,變作一層淡淡的光暈將整個湖都罩了起來。
腳將將一落及地面,方纔還聲聲糜爛的絲竹頓時戛然而止。
傾瑟與君玖踏入了大殿,只見大殿裡一衆身着輕薄紗衣的歌姬舞女們紛紛倒地安然沉睡,而殿首上原本坐着的愜意的中年男人見狀霍然而起。
中年男人眉目本生得慈善,只可惜被戾氣所纏,陰煞之息繁重。他雙眼混濁,聲音陰沉,問:“你們是何人?”
傾瑟閒適地撣了撣裙角,挑眉道:“敢從幽冥境跑上來,竟沒有覺悟會被再逮回去麼。”
怕是附身在國師身體裡的惡鬼不曉得眼下站在他面前的是何身份,他反而淡定地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眼睛卻死死盯在傾瑟身上,無謂道:“唷呵,原來是黃泉路上的窩囊神仙!我能自黃泉路上再跑回來,自然是不怕被抓回去。你們有那個本事來抓我回去?”
“本司的幽冥境可被你攪得一團雜亂的,被你害死的冤魂還不少。”傾瑟眯了眯眼,兩條眼縫盡是邪氣,“來先道個歉,本司說不定會下手輕一點。”
哪曉得這惡鬼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他聞言猖狂大笑:“哈哈哈哈,笑話!前一世老子就是一個儈子手,一生殺人無數還怕多背幾條人命嗎?!老子就是喜歡讓那些我看不慣的人個個被砍頭!砍一個老子就能舒服好幾天!”
一旁的君玖冷不防淡淡出聲,道:“唔把他送回幽冥境委實有些麻煩,還是就地解決乾淨一些。”
傾瑟揚起脣角,衣袂飄揚,輕佻佻道:“不是來看本司捉鬼的麼,上神要走開一些看纔是,莫要看了還不知足非得來插把手纔是。”
君玖認真地想了想,道:“本君還真想插手。”
(四)
他話將將一說完,身邊的傾瑟人就不見了!只感覺一道強勁的風自側臉刮過。君玖擡眼一看,傾瑟竟已經閃身至殿首,站在了惡鬼的面前。
然而,令傾瑟倍感詫異的是,惡鬼眼下附身於一具凡身之上,卻能夠使凡人所不能的術法!傾瑟一到他跟前,只見他腳下一溜,便已經站在了大殿裡的另一個角落了。
惡鬼又是一陣得意狂笑,道:“怎麼樣,沒想到吧,你以爲老子會怕你?!”說罷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拋向空中,雙手沾滿污濁之氣,掌心對準袍子,那件袍子便如一塊鐵板一樣僵硬地當在他前面。
袍子上很快黑氣瀰漫,不消半刻,一把一把在人間專砍人頭顱用的厚鈍鋼刀居然自那塊鐵板外袍裡飛出,直直射向了傾瑟。
“哼,肉眼凡胎還妄圖行逆天之舉,不自量力。”傾瑟脣畔溢出一絲極輕的哼笑,隨即伸出手臂掌心朝外,紅色的仙光異常奪目,竟將那些飛出來的鋼刀盡數包裹在了裡面。她手掌一收,只見一層又一層的鋼屑簌簌垂落。
惡鬼見狀面色一凜,還想再發一招,可傾瑟哪裡給他這個機會,袖擺凌厲一揮,擋在惡鬼前面的袍子被劃成了兩半。
惡鬼絲毫沒有喘息的餘地,一晃眼傾瑟就再一次閃身至他面前,兩指併攏觸向了他的眉心。頓時他就似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動彈不得。
傾瑟的指尖的紅光一縷又一縷,如蠶絲一般,像是在面前這具凡身的身體裡捉住了什麼東西,正一寸一寸往外移。在手指與凡身的眉心之間,一束黑氣被拉了出來。
那便是附身在凡人體內以操作凡人的惡鬼。
惡鬼拼命掙扎,企圖擺脫傾瑟的控制,惡狠狠道:“你將我逼出來,我佔用身體的這個凡人他也會死的!”
傾瑟不以爲意,道:“那又如何。”
“你們神仙不是一向慈悲爲懷嗎?!”
“嗯大多數是這樣,但本司是個例外。”
眼看着惡鬼那團黑氣就要盡數被傾瑟自凡人身體裡抽了出來,可惡鬼的意念比一般的鬼魂要強得多,在這最後一刻,他居然還能控制得了那具凡身,費力地擡起雙手,就向傾瑟襲擊了去!
傾瑟頓時身體稍稍往後一退,輕易地就能躲過那簡直毫無殺傷力的雙拳。
然而……此時大殿上卻響起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傾瑟定睛一看,見襲擊自己的那雙手不知何時已然斷去!傷口連一絲血都還未流出,可見砍手動作之快。
側面的君玖,手中拿着一柄紫玉劍柄的長劍,正若無其事地悠然擦拭着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