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港口，平善回過身，恭謹的遞來一串佛珠，“仙長，拿着這串佛珠，便可自如通行圓虛界。”
“多謝法師。”
周舒微笑接過來，只覺一股禪力悄然縈繞在身上，頗感舒適，“出來時我再給你。”
平善搖頭，合十禮道，“長老說過，仙長與佛有緣，這串圓虛念珠便送與仙長了。”
周舒端視了念珠一會，神色微凝，平善顯是察覺到了，微笑道，“仙長如果不想要，隨時可以丟棄或毀掉，不會對仙長有妨害，小僧先告辭了。”
目送着平善離去，周舒若有所思。
他開始還以爲是禪門的老毛病又犯了，見到人就想傳播禪道，送念珠拉攏入門，但看來應該不是，只是把這相當於源力枷鎖的念珠都交與了自己，還說可以隨時丟棄，那真是放心自己啊。
那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真不是空談。
看來這位圓明長老，值得一交。
頓了頓，周舒往界中走去。
圓虛界不大，方圓不足百萬裡，在周舒見過的界裡可能算是最小的一個，但從它那發出五色毫光的氣風層來看，這的確是一個有完整生命本源的界，不是衛城或是黑沙塢那樣的浮島。
落到界中，周舒微微一怔。
界上的仙靈氣息太純淨了，難以置信。
身爲修行者，對修煉環境最是敏感，就算是上清居這樣的極好修煉之地，裡面仙氣濃郁至極，但也夾雜着點點雜質，修行時必須要分離掉，而這裡的仙氣，雖然遠不如上清居濃郁，甚而可以說稀薄，但勝在裡面毫無多餘雜質，直接就能引入體內，毫無掛礙的修煉。
探出神識看了看，更是一愕，整個界竟然全是這樣。
佛門無塵垢，這句話在這裡是真的。
在這清淨之地修行，也許不會很快，但肯定不會累。
周舒有一點羨慕，但也只是羨慕而已，沒有去到煉妖界裡實施的想法，因爲沒意義。
煉妖界裡諸多生靈，鳥獸蟲魚等等，每日不知排出多少濁氣雜氣，就算勉力能做到這樣，也不過維持一天兩天，然後該是怎樣還是怎樣，本就是紅塵之地，何必要那清淨，也要不了。
創造一個純淨的環境不難，但要維持長久根本不可能，可能只有禪門可以。
放眼看去，四野無人，偌大的界裡，活躍着的生機不足數千，而其中絕大多數都不是人。
完全感知一界的生機，是周舒從天祿界本源那裡得到的本事，一般修行者要到界守護者或是建立仙城才能學到，周舒現在就掌握了，雖然過濾掉了那些樹啊草啊什麼的細微氣息，但用處也很不小，最有用的就是，能根據生機的強弱，粗略估計出對方的實力，事先規避危險。
生機是人所共有的，也很難隱匿，即便比周舒高出二階的混元境界，他也能感知出來。
當然這方法不是百分百正確，有些高階仙人沉寂閉關，就如死了一樣，那他就發現不了，而且也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正常使用，圓虛界很小，他還有源力枷鎖，感知不難，要是換了大界或仙城，就只能感知到某一個範圍內。
這種本事也算是生死法則的更高層運用，對於一界本源來說，生死法則是必備的基礎。
感知完了，周舒有一點訝異，不是因爲界裡生機太少。
生機少在預料之中，仙氣這般純淨，生靈必定不會多，但生機最強的不是來自地底的本源核心就很奇怪了，一般來說，本源維繫着整個界的生存，生機應該遠超其他生靈，但這裡卻不是這樣，大多數生機都很一致，看起來沒有差不多，就沒有一個很強的。
僧人一心向佛，不在意自身生死，生機不強不奇怪，但連界都是這樣，實在是……
難道連界本身也皈依了佛門麼？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想來卻多半如此，佛門所在，連界都可以不在意生死。
當——
空中傳來鐘響，五色毫光畢現。
鐘聲停止不久，遠處傳來幾聲響亮的木魚敲擊聲，無處不聞。
周邊的許多生機循聲而動，紛紛往遠處行去，周舒頓了頓，也跟着去了。
卻見一處百丈方圓的玉臺，平善在中間敲着木魚，神色凝然，在他周圍還擺着許多大小不一的木魚，大的有數丈高，小的不足一寸。
許多生靈也趕了過來。
有青蛇白蛇，也有狐狸黃鼠，還有象獅以及鷹隼等等，各自尋定了位置，拿起木魚槌敲擊起來，或用爪，或用口，也有用身體圍住的，姿態十分奇異，但一板一眼，異常虔誠。
未幾，一位老者出現在玉臺上，只是虛影，然生靈活現，手持石鼓，一下一下的擊打。
一面敲鼓，一面唸誦經文，聲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
諸多生靈沉浸其中，似乎忘了自己是誰。
這副景象，讓周舒都心折不已。
經文是諸天裡流傳很廣的法嚴經，周舒也曾研讀過，其中禪理頗深，不是禪修很難明瞭。
然而，那些閉目敲木魚，神色虔誠的蛇鼠獅象卻出乎意料，他們頭頂上卻不斷冒出絲絲煙霧，漸漸匯聚成了一朵彩雲，顏色各有不同，但其中的禪力卻是實實在在的。
那些彩雲最終集中到了一起，成爲一朵五色雲朵，緩緩飄到老者身下，與老者融爲一體。
周舒心神一震。
這些靈智很低的獸類，竟然都能修煉禪道，煉出禪力，甚而能回饋給別人？
他也是創道者，卻從未想過有這種事情，竟然傳道給靈智未開的獸類，從它們身上獲得道之力。
有教無類？不可能。
有知纔能有道，無知而有道，自己都沒有知識，什麼都理解不了，又怎麼能得道呢？
更大的可能性是，那位老者在利用這些沒有靈智的獸類，強制逼迫他們成爲信徒，爲自己傳遞力量。
周舒看着玉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道不是爲自己一個人服務的，傳道的根本是爲了讓其他人得道，通過道瞭解諸天，而不是爲了讓自己得到更多的力量，信徒們反饋的力量，只是別人得道後的獎勵，並不是創道的目的。
如果只是爲了力量，甚而強迫其他人爲自己增加力量，那道的本質就變了。
遠沒有成熟的舒之道都明白這點，通行諸天的禪道更不該是這樣，任何大道都不應該是這樣，這位圓虛界裡的老者，絕不算是禪道高人，只可能是一個禪門敗類。
周舒回身就走，他不該來。
這圓虛界，金玉在外，敗絮其中，不是他想見識的佛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