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瞑界』
“扣姐姐!!”一隻頭頂有一簇白色的毛髮的小貘見我回來, 立刻開心的迎了上來。
我俯下身子摸摸它的頭:“小離!最近乖不乖啊,姐姐不在,有沒有去到處搗亂啊?”小離是個孤兒, 它的爹孃都在十九年前的戰事中犧牲了, 我在幻瞑界的那幾年, 幾乎是看着它長大, 卻又……看着它的爹孃被瓊華的瘋子們殺掉。所以自那以後, 只要我在幻瞑,就對它格外的照顧,其他的小貘也不例外。
它聽了, 有些着急的搖頭,連尾巴也跟着晃動起來, 模樣兒可愛極了:“沒有!小離很乖的!小離很聽話的!”
我噗哧笑了, 果然無論是人還是妖, 只要是小孩子,逗起來都是這麼的有趣。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些在蠻州買的糖送到它的嘴邊, 說:“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姐姐當然相信你咯!我現在找奚仲叔叔他們有事,閒了再來找你玩,好不好?”
它乖乖的點點頭, 卻在看到我身後的人時, 膽怯的向後退了一步說:“姐姐……他們……我怕……”我愣了一下, 想來應該是重樓身上的魔氣太重, 小離纔會覺得身上太壓抑不舒服吧。就轉身對重樓說:“我們走吧。”
想到奚仲此時應該在幻瞑宮內爲歸邪治療傷勢, 我便帶着三人向幻瞑宮走去,一路上熟悉我的貘們都跟我熱情的打着招呼, 但卻都對我身後的男人敬而遠之。
我回頭眯着眼對重樓說:“魔尊大人,要顯擺你也挑對地方啊,你看你把這裡的貘都嚇成什麼樣子了!”
他勾起嘴角:“我自是要讓它們看清楚,我是什麼人,讓他們別對你妄打歪主意。”
我有些咬牙切齒:“什麼歪主意!它們都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你再不收斂一點,信不信我踹你?!”
他竟然就站住不走,做出一副心甘情願的樣子,眼裡的笑意蔓延到嘴邊:“踹吧,本尊許了,只讓你一個人踹。”
我握緊拳頭,氣到半死,卻沒處發火:“我纔不稀罕!”
兩個人正在那裡對峙,一個滿含笑意,一個怒火沖沖之時,小小的紫萱突然上前一步,拉扯住她婆婆的袖子問:“婆婆,他們爲什麼又吵架了?”
婆婆摸着紫萱的頭,慈祥的笑着說:“傻孩子,這可不是吵架,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有情人呀,就是要這樣。”
紫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又說:“那以前爹爹孃娘在牀上滾來滾去的,也是因爲‘打是親,罵是愛’?”
我如遭雷劈,眼睛頓時睜大,直瞪着紫萱和婆婆,什麼……什麼在牀上滾來滾去的,這紫萱年紀這麼小,應該……應該……不對,肯定是我想太多了,紫萱肯定不是那個意思。
婆婆卻一副很平常樣子,說:“那是男女之事,你爹爹和你娘娘就是那麼造出你的,等你大了,找到了夫君,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紫萱還在那裡一副受教了的樣子,我卻趕緊把她摟了過來,滿臉悲憤的指着她:“她才這麼小,你怎麼給她胡說八道!!你……你……”總算知道若干年後紫萱是怎麼想出脫了衣服和徐長卿滾到一起去的了,原來都是這個老色婆教的!
我以家長的口氣對她憤憤說:“老色婆我告訴你,以後給我離紫萱遠一點,再敢讓我聽到你給她胡說八道,我就踹你去穿越!!!”
她卻依舊滿臉皺紋的笑着:“姑娘這麼說,老身倒是放心了,有姑娘護着萱兒,她自然周全。只不過這男女之事,情愛之歡,作爲女媧族裔,她知道的越早越好。”
我低頭,看到紫萱聽到“女媧族裔”時眼裡閃過的一絲畏懼和迷茫,心裡一點也不驚訝,她才這麼小,老色婆從小就給她灌輸這些思想,她受得了嗎?難怪日後紫萱一副杞人憂天的樣子,不行,起碼在她小時候,我要讓她做個普通的小女孩。
想到這裡,我看向老色婆的眼睛,鄭重地說:“就算她是女媧族裔,身上的擔子很重,可她現在還這麼小,她更需要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和親人對她的關愛,而不是你逼迫她去承擔一個她現在根本無法承擔的現實!你若是真的在乎她、愛她,就應該讓她輕鬆一點,什麼族裔的使命,什麼命運的輪迴,這些東西在我看來根本一文不值!”
未等到她的回答,草倩喜悅的聲音便傳來:“小扣,你回來了!!”
我轉頭,看見草倩從前方的幻瞑宮跑出來,向我撲了過來。
我拉住她的手:“草倩,歸邪他怎麼樣了?”
她搖搖頭:“別管他,他能有什麼事兒?你找到人救紈絝了是不是?快跟我進去吧!”說罷,看了看我身後的人,就拉着我向幻瞑宮跑。
我心裡笑,現在看你一副根本不擔心的樣子,可是當時歸邪重傷倒地,也不知是誰哭的昏天黑地的?
一時忘了自己還在和重樓較勁兒,我回頭對他示意跟上,才發現他眼裡閃現出一絲狡黠,我頓時後悔的要死,我……我怎麼先示弱了!
算了算了,現在還是先救紈絝要緊,我紅着臉給自己臺階下。
可是就在走近幻瞑宮內的一剎那,剛剛動亂的心就在一瞬之間沉了下來。
因爲紈絝……就在我的面前。
他依舊在那裡,淡黃色的卵周圍圍繞着淡淡的紫色光暈,似乎已經等了我很久。
有些迫不及待,但又同時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我轉頭看向婆婆,連聲音都變得小小:“現在……就可以救他嗎?”
她點點頭,輕輕把手中的木杖在地上一敲:“姑娘請先退到一邊去,老身要和萱兒一起開始施法了。”
我點點頭,感激的說:“謝謝你……”眼見那隻木杖在一剎那間由暗淡無色變得光彩熠熠,我心中除了驚歎婆婆的功力深厚,更多的,則是對卵內的人的擔心。
紈絝,你一定……要沒事纔好。
我咬緊了脣,緊緊地看着那淡黃色的卵,紫色的光暈已經從它身上緩緩散去,可是內裡依舊是一片混濁。
緊張的渾身顫抖起來,一隻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我,我轉頭,發現不知何時,歸邪竟然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他的手緊緊地按住我的肩膀,似乎知道我在不安。
“莫怕。”重樓在身旁堅定的看着我,堅定的眼神漸漸讓我安定下來。
草倩也輕輕地走過來靠在我的身邊,而我深呼吸一口氣,看着紫萱和婆婆在那淡黃色的卵前施法,法術的光亮越來越耀眼,到最後,我的眼前都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說話,我的眼前一片刺痛的光亮,到最後我不得不吃疼的閉上了眼,可是又不甘心,但卻不敢張口,怕我一出聲,紈絝的救治就會被打斷,就會被……
可是……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爲什麼大家都不說話?
“哐當”一聲,好像有什麼鐵器掉在了地上。
我心裡一緊,難道……難道婆婆施法失敗了?
卻依舊固執的不肯睜開眼睛。
“呵,我說是誰,竟然把我的憐情刃帶在身上,也不嫌它髒了你的身?”
溫婉卻妖魅,不實卻扣人心絃,這聲音……這聲音……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在看到面前絕美的男子時,頓時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輕輕試探的叫道:“紈絝……?”
他有些自戀的用撿起的憐情刃挑着自己的發,眯着眼睨我,眼裡不知是什麼情愫:“呵,可不就是我。”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上前一步環住他的脖頸,在他的肩頭喃喃說:“紈絝……紈絝……我……我……”
歸邪抓着我的手不知在何時已經放開。而我只顧抱着眼前的妖魅男子放聲大哭,心裡想了很多的話此時此刻一句也想不起來,我只知道,紈絝活過來了。
腰上多了他的一雙手臂,他突然用力的將我箍在懷裡,我一怔,脖頸上就傳來一股不可忽視的疼痛。頓時睜大了眼睛,他……他咬我?!
他咬的那麼重,我幾乎都聞到了血的味道,可是卻強忍着,我知道我欠他許多許多,就算他現在要把我咬死,我都不會反抗。
脖頸上的齧噬還在繼續,終是痛到我忍不住了,我不禁悶哼了一聲,誰知他卻突然頓了一下,緊接着將我用力一把推開。
我一個趔趄向後倒去,身後的歸邪還未來得及扶我,我就又被他扯了回去。
我的臉緊緊地對着他的臉,他妖魅的容貌此時此刻染上了憤怒的神色,手更是將我抓的生疼:“霍小扣,是你背棄我在先,現在何必假惺惺的救我回來?你明知我已經不想再見你!”
我心一顫,剛想張口,他卻突然狠狠的吻了下來。
腥澀的血腥味……混雜着……他的淚水。
他吻的那麼深,恨不得將我的脣整個咬下來吞下去,而我卻有些急了,什麼叫我背棄他?就算我當時不懂他對我的好,可是自我想起以前的事之後,我早就……想跟他解釋,不想讓他誤會,我試着推開他。
他發現我的動作,卻停下動作,緊接着離開我的脣,將我定在他的眼前,眼裡全是淚水:“你還要推開我?你還要推開我?你敢!!你敢!!我不準!!”
我因爲他的鉗制疼痛的皺起了眉,強忍着搖頭:“紈絝……我沒有要推開你。”
他有些自嘲的笑出聲來,卻掩不住眼底的傷心:“哈,那你是要怎樣?”
我伸出手,輕輕將他的散發撥到肩後,感受到他的輕顫和眼底的驚訝,我努力微微笑着,踮起腳,在他沾滿血的脣上輕輕印了一吻:“我是要嫁給你,你也不要?”
他彷彿沒聽見般,站在原地,頓時變成了一個木頭樁子。
我又好笑,同時又感動,故意提高聲音說:“哦……那你是不想娶我了?好吧,那就算了——”
他突然將我緊緊地抱住,語氣裡全是恐慌:“你敢!你敢說話不算數!你說要你嫁給我,這輩子就別想逃開我!!”
我輕輕笑了,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撫着他細長的髮絲,有些哽咽的說:“紈絝,是我不好,對不起……”
他卻突然狐疑的將我的頭掰過來:“霍小扣,你說了你要嫁給我,莫不是又在騙我?”
我苦笑:“傻瓜……”
卻在回抱他的時候,感覺到一絲奇異……我忙輕推開他,去看——
“你做什麼?不準離開我半步!”他緊張的拉住我的手。
而我只是看了他身上一眼,臉就漲的通紅,搖搖手,萬般無奈的回頭去找其他人,可是其他人早就避嫌到外面去了,留我和紈絝兩人在幻瞑宮中。
“不準找別人!!”他有些慌亂的抱緊我,將我的下巴捏緊,“你說了你要嫁給我,就休想食言!”
我黑線,剛剛靠着他的身體還覺得沒什麼,可是現在……
“你……你去給我穿衣服啦!!!”我經不住他這般鬧騰,將他的身體推開……我早就應該想到,他剛剛從元神恢復真身,身上該是沒有衣服纔對。
他頓了一下,卻依舊彆扭的不肯鬆開我的手:“跟我去找衣服。”
什麼?我……我纔不要……可知道再這樣下去我要流鼻血了!
“紈絝……你穿衣服,我幹嘛跟着……”
話還沒說完,他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可憐兮兮的被他拉去。
他從內殿的寢室裡找了幾件衣服,頤指氣使的對我說:“服侍你夫君穿衣服。”
根本一副還沒長大的樣子嘛。
我好笑的把衣服一件件隨便的套在他的身上,心裡暗笑,是你要我給你穿的,到時候亂七八糟我可不管,來這裡這麼久,我依舊是對這一層層的紗衣沒有絲毫辦法,自己的衣服都是常常穿錯。
他低頭看着我七零八落的傑作,不滿的哼了一聲:“伺候人都不會,還想讓我娶你。”嘴上雖這麼說,手上卻不似剛纔的猛力,將我溫柔的抱在懷裡,坐在一張牀邊,他的頭埋在我的頸間,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脖子上剛剛被他狠狠咬過的地方現在又被他再一次侵襲,然而這次,他卻是在輕輕地舔那傷口。
我心裡感動的部分再一次爆發,輕輕地,磕絆地說:“紈絝……對不起……”
感覺到他微微的顫動,我將他的手拿過來,仔細的看他的掌心,沒想到恢復了真身,那些憐情刃留下的傷口依舊還在。
用手指去輕輕地摩挲,只求它們現在不會再疼。
他開始胡攪蠻纏:“這全都是爲你受的傷,我故意留着所以你一輩子也別想還清我,所以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
我微微笑着去看他的眼睛,真摯的說:“嗯……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他回望我的眼神變得朦朧,在我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將我深深吻住,喘息間,只聽到他帶着哭腔的聲音說:“小扣扣……不要再推開我了……”
我帶着淚微微點頭,心中痠痛卻又甜蜜。
紈絝,我欠你的,這輩子,總算有機會還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