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越祁不知第幾次進入這個奇怪的夢境,腥紅的圓月掛在天空,兩名女子在談話,正是柷敔和名叫“聆夜”的紅衣金髮女子。
“柷敔,你最近吞噬魂魚已頻繁得幾近失控。”聆夜話語中有些擔憂。
“吾無法滿足......”柷敔的聲音還是聽不出有任何感情。
“啓魂珠蘊生的魂魚雖可爲你提供生命之力,但其中所含人類的陰暗情感,會逐漸侵蝕你的神智。而熱海雖蘊含生命之力,但沉眠禺族傷勢太重,無法自行將熱海之力化爲己用。當初你和衡道衆就是在做豪賭,賭你能在喪失理智之前治癒所有禺族,否則便只能......”
柷敔望着天空,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聆夜繼續問道:“如今,你要向惡念認輸嗎?”
柷敔開口說道:“吞噬越多魂魚,吾便越發無法自控地想——只要能從泉脈獲取足夠力量,吾便可一氣治癒所有禺族,繼而重歸天命。即便因此致命泉脈失衡六界災變,又與吾何干?吾本應飛昇天外,留下延續一族的種子,隨即歸於虛空......”
聽到柷敔如此回答,聆夜輕柔溫和地說道:“你只是累了,好好歇息下便不會如此想了。”
柷敔沉默一陣後繼續說道:“聆夜,凡人之死,便如同吾之歸於虛空,對否?吾之一族,從不曾有人見過自己的孩子......可吾竟可與祈相見......吾......是否能獲得更多......奇蹟......”說完便低下頭閉上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柷敔......”聆夜看着柷敔,有些心疼,更多的是無奈。
這次,越祁竟然走到了聆夜的身邊,問道:“她生病了?”
“她太累了。”聆夜回答道,然後擡頭看向天空中的紅月。
越祁順着聆夜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有許多像猩紅色的小魚不斷涌入紅月當中,似的紅月變得更加猩紅。
“那是什麼?”越祁問道。
聆夜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那是人類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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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盈輝堡的一間普通房屋內,牀上躺着以爲青年男子,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地上站着一位拄着柺杖的佝僂老頭,正是擁戴啓魂邪教的年少雲,當時因爲洛昭言搗毀了啓魂邪教在盈輝堡的據點,年少雲還當衆指責洛昭言。
“睡着了。德兒戴了聖宗的神物後本來精神多了,最近怎麼又......”看着陷入沉思,毫無生氣的兒子,年少雲滿臉的擔憂。
“哼,一定是那些不信者打壓聖宗,冥主收回了神力。”年少雲又想到了洛昭言等人搗毀邪教,驅逐聖宗的可惡行爲。
剛轉身準備出去休息,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轟”的一聲,年少雲急忙轉身查看,發現牀上的兒子不知怎麼變成了一座石像。
“德兒!?”年少雲悲痛欲絕,連滾帶爬的過去查看兒子的情況。
他沒注意到剛纔一條淡藍色魂魚從兒子胸口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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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界樞議事廳內,嬴旭危端坐在座位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個杯子,裡面傳出洛埋名的聲音,兩人正通過洛家的秘術隔空密謀着什麼事情。
“便依你之計行事。”嬴旭危同意了洛埋名的什麼主意。
“那我便靜候佳音了。在我安排妥當之前,不希望看見昭言回來。”洛埋名似乎是在刻意避開洛昭言,不讓她知曉什麼事情。
嬴旭危轉頭看向一旁的葛清霏,交代道:“此事交你處理。”
“老大,他們的事不是一向由我負責嗎?”旁邊的扁絡桓不解嬴旭危對此事的安排。
“你先反省聖宗總壇時擅離職守。”嬴旭危看都沒看扁絡桓,說着就起身準備離開。
“算賬也得等秋後啊老大。”扁絡桓有些死纏爛打的意思。
嬴旭危停下腳步瞥了扁絡桓一眼,眼神有些複雜,卻並未說什麼,徑直離開。
“我昨天應該沒給老大開錯藥啊。”扁絡桓半開玩笑的說道。
“討打呢?”葛清霏看向沒個正經的三弟。
扁絡桓嘿嘿笑着揭過此事,問道:“二姐,你還要處理天晴之海的事,芒宛寨還是我自己去吧?”
“誰去不都一樣?”葛清霏並未覺得這有什麼關係。
扁絡桓搖搖頭,臉上帶着些許悲憫的感嘆道:“畢竟,他或許是......要替我承擔命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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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清晨,越祈對越今朝提議道:“今朝,回與青山安葬顧叔後,我們去天晴之海看柷敔吧?”
越今朝有些驚訝越祈的提議,問道:“怎麼忽然想起來去看她?前兩天不是剛去過?”
越祈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不知道,只是覺得,她現在好像很需要我......”
“嗯。”
與其他人會合後,明繡召出雲來石,一行人就此離開了烏巖村,朝着與青山飛去。
回到與青山,明繡自己向顧寒江房間走去,那裡還放着顧寒江的遺體,被明繡用術法保存着。
看着明繡的背影,越祈想要上去安慰她,卻被越今朝攔了下來。
“讓明姑娘和顧大叔做個最後的告別吧。”越今朝輕輕說道。
明繡走到屋子門前,卻遲遲沒有推門進去,就這樣站在門前俯首佇立,本就消瘦的背影此時看上去顯得格外的悽慘。
幾人明白明繡是不敢開門面對逝去的顧寒江,原本滿懷希望的跑到龍潭,希望能救回顧寒江,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還是要接受顧寒江的離去。
閒卿走上前去,輕聲說道:“小繡兒,世叔幫你開門吧。”
“謝謝。”
閒卿伸手推開了房門,明繡沉默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擡起腳邁了進去。
閒卿並未跟着進去,轉身來到衆人身邊,提議還是不要打擾明繡和顧寒江最後的告別,幾人隨便很擔心明繡,卻也表示理解,各自轉身離去......
明繡走進屋子,來到牀邊坐下,看着躺在牀上好似睡着了一般的顧寒江,明繡伸手輕輕搭在顧寒江的手上。可是原本溫熱的大手,此時已經變得冰冷刺骨,毫無生氣。
“好涼......想起來,繡兒剛來山上時,身體不好,師父你很擔心,熬了很多湯藥爲繡兒調理。”明繡喃喃道。
“藥太苦了,我不愛喝,你想盡方法哄我喝藥,甚至還會讓閒卿變回原形耍把戲逗我,呵呵......”明繡笑着,眼淚卻留了下來。
“繡兒還記得,來山上的第一個冬天,你握着繡兒的手發愁,說手冰成這樣,可得多燒點火盆,別讓繡兒着涼了。可是繡兒覺得,師父懷裡比火盆可要暖和多了,纏着要師父你抱,給繡兒暖手。”明繡眼中滿是懷念。
“那時你還抱怨說,閒卿那一身毛不是更暖?可是抱怨歸抱怨,你還是抱着繡兒看書、下棋、煮茶、做飯......啊,對了,做飯的時候,還不小心把繡兒的頭髮燎了呢,繡兒沒覺得怎樣,你倒是嚇得不輕,呵呵呵......”明繡像是在講笑話,臉上帶着淚珠。
“可是現在,你的手比繡兒還冷了呢......”明繡說着,把頭地枕在了顧寒江冰冷的手上,輕輕地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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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前,平日裡顧寒江與閒卿經常下棋的石桌旁,閒卿正坐着發呆,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沒回頭便知曉來人是誰。
“昭言,下棋麼?”閒卿問道。
“好。”洛昭言點點頭坐到了閒卿對面。
落了沒幾個子,洛昭言提醒道:“你下錯了。”
“......嗯?哈,還真是。”閒卿想要悔棋重下,可是手還沒摸到棋子便收了回去,自嘲的笑道:“罷了,落子無悔。”
“閒卿。”洛昭言站起身來。
“嗯?”
洛昭言走到閒卿背後,環望四周,糾結片刻後說道:“那個,你......你可以哭出來沒關係,我幫你望風。”
閒卿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昭言,你誤會了,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啊?”洛昭言不解。
閒卿起身來到一棵古樹下,倚着樹看向遠方,語氣很平淡地說道:“我在想,有些東西在我心中的分量,是否已在不知不覺間比我原以爲的重了許多......不過,我好像不是多麼意外,也並未不甘願啊......”
他常說,妖物行事隨心所欲,反覆無常,沒有人類那樣濃烈的情感,可是他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越來越像人了。
“閒卿......”
洛昭言也曾失去過至親之人,明白此時閒卿的心情,沒有多說什麼勸慰之言,只是默默來到他身邊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