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朝建立之初,爲了監控天下,避免被官員瞞上欺下遮蔽耳目,帝甲子就親自設立了名爲“巡風使”的部門。
巡風使是獨立機構,無論人事還是財務,都只對皇帝負責,和憑弔爲國捐軀的軍人們的英烈祠一樣,不受地方官員的管理和監督,相反,地方官員如果發現英烈祠、巡風使有問題,也只能向朝廷彙報,無權自己管理。
帝甲子生前再三強調,官員插手這兩個部門管理,即視爲謀逆。此後雖然世事變遷,各種事情和政策都有變化,但這一條法令卻被堅持了下來,並且得到了很好的執行。
英烈祠只是一個祭祀英魂的部門,人手少、也沒什麼錢物,除了很有面子,在大夏社會裡面地位崇高之外,沒什麼特別的。但巡風使行走天下,一應事情都可以上報,甚至可以直接向皇帝報告,這麼多年來,對於整頓官場、查處貪腐官吏和鄉紳惡霸、緩和社會矛盾,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曾經有人很不客氣地說過,如果沒有巡風使們作爲耳目爪牙行走於天下,大夏皇朝別說一千年,五百年不到就要滅亡。大夏皇朝也曾經有不止一位皇帝說過,巡風使是支撐大夏的棟樑之一,重要性絕不比朝堂或者軍隊來得差。
不過這麼多年來,巡風使也發生了不少變化。
比方說,除了皇帝直屬的巡風使之外,也增加了由各地州侯乃至於官府設立的巡風使。這些巡風使的職責大致上和皇帝設立的巡風使差不多,他們的設立,也需要經過皇家巡風使們的監督,算是緩和巡風使和官場矛盾的一種妥協。
而在所有變化裡面,最重要的變化,就是在裡面加入了“影衛”這個部門。
當年帝甲子剛剛建立巡風使的時候,巡風使們只負責調查,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不讓他們直接插手管理事情。這既是爲了限制巡風使的權力,也是爲了保護巡風使的安全。
但不知道從哪一代皇帝開始,巡風使裡面就多了一些特殊的人物。
這些人除了調查之外,更多的是直接動手。
而他們一旦動手,採取的手段一般只有一種,就是一個字:殺。
他們不會將犯罪者繩之以法,甚至不會向百姓和官員們報告——無論事前還是事後。人們能夠知道的,只有從巡風使們之中,偶爾傳出的隻言片語。
漸漸的,這些人就被稱之爲“巡風影衛”。
他們神秘兮兮,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他們本領高強,總是能夠將問題解決,或者直接把造成問題的相關人等解決。
他們手段狠辣,經常一出手就是死全家,滿門殺絕的事情司空見慣。
於是,他們就成爲了江湖上一個著名的禁忌,任何人都不願意招惹,甚至不願意去深入調查。
當初潘龍和韓風夜裡去黑狼寨調查和救人,潘龍一出手就殺了幾個放哨的強盜,便被混入強盜之中展開調查的益州侯麾下巡風使“烏鷺”誤認爲是皇家的影衛。
那位巡風使當時語氣裡面多少有些諷刺——任誰潛入強盜裡面當了一段時間臥底,眼看着調查工作漸漸上了正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功收網,結果卻跳出一個人來,要把強盜直接殺光……不高興才正常。
但“烏鷺”並沒有因此妨礙他們的工作,相反,他很乾脆的拍拍屁股就走,一刻都沒拖延。
影衛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潘龍等人當然不是什麼影衛,甚至於他行走江湖這麼些年,還一次都沒真的遇到過皇家影衛。
不過,他曾經就這事情向老師畢靈空詢問過,畢靈空就很確定地告訴他,大夏皇家的確有影衛存在,而且那些影衛……按照畢靈空的說法,日後他如果遇到了,最好退避三舍,儘量離這種人遠一點。
“畢竟,就連我都不知道,一個影衛會不會上一瞬間還在跟你喝酒聊天,下一瞬間就拔刀砍你。”
當時,她就是這麼說的。
這話讓潘龍對影衛們的危險性有了一個很直觀的瞭解,也讓他從此對影衛越發提防。
結果他還是沒遇到過影衛。
不,也許遇到過了,只是雙方沒有產生任何關聯,彼此根本就是陌路人。
而今天,潘龍總算遇到了一個跟他發生聯繫的影衛。
此刻正隱藏在天空烏雲裡面的,便是皇家影衛之一,代號“臥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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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影衛身手高強,自從多年以前,就受命調查排教。
排教想要造反,這件事非但排教自己知道,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
朝廷和皇帝自然也知道。
朝廷怎麼反應的暫且略過,皇帝對此的反應,就是專門派出了幾位影衛,調查排教的情況。
他們並不需要直接出手和排教的高手們對抗,更多的是觀察排教的蛛絲馬跡,一旦發現排教有想要真正動手的意思,立刻上報,然後皇家會派出大量的高手,全力以赴,以雷霆一擊將其殲滅。
除此之外,如果情況合適,他們也會短暫出手,消滅排教的高手,或者是那些優秀的後輩人才。
反正皇家和排教早就已經是死敵,消滅對方一些人,沒什麼不對的。
不僅如此,他們殺人之後還會僞裝成江湖各派的手筆,挑動排教和江湖各派尤其名門正派之間的關係。
爲此,這幾位專門負責調查排教的影衛,修煉的全是名門正派的功法。
甚至於……他們都有名門正派的身份。
現在這個隱藏在空中的刺客,自然也不例外。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大德高僧,佛法精湛、爲人祥和,做過許多好事,很得百姓們的敬重。江湖朋友們對他也敬佩有加,常常有人慕名來訪。
但實際上,他卻曾經不止一次出手,殺死排教的高手和後輩精英。
死在他手下的人其實不多,可因爲他的挑撥,排教這些年來和佛門已經惡鬥過不止一次,雙方都有不少死傷。
對此,他並無愧疚感。
在他看來,排教行爲詭秘,遊走在法律的邊緣,經常做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教派對朝廷心存怨恨,念念不忘想要造反,早就該將其誅滅。
而佛門看似慈悲,但卻有太多人不尊重朝廷的法度,把所謂慈悲看得比官府的權威和社會的秩序更加重要,也是不安定分子,也需要受到一些打擊。
讓排教和佛門之間發生矛盾,既可以打擊排教,避免其過分壯大,也可以限制佛門,尤其是讓那些視慈悲爲最高準則的佛門激進派和排教打起來,對佛門甚至都是一件好事。
畢竟,佛門之中還是有不少既講究慈悲,也尊重朝廷法度的真正高僧。這些人的存在,對於社會還是很有正面意義的。
今年,又是排教十年一次的歷練,排教的晚輩高手們紛紛聚集起來,由前輩壓陣,就像他們的祖先們那樣,駕着簡陋的木排,沿着通天江和各條河流一路遊弋,和沿岸的人們做生意,過一段清苦的生活,以磨礪自己的意志,並且由高手們暗中觀察,尋找可造之材。
幾位影衛也在暗中行動起來,暗暗窺覷,尋找出手暗算的機會。
無論是殺死那幾個保護這些晚輩的前輩高手們也好,還是將這些排教的精英晚輩們殺死也好,都能夠沉重地打擊排教。
尤其是這位代號“臥佛”的影衛,更是急切。
影衛們已經連着三次跟蹤排教歷練,而沒有能夠找到下手的機會了。
三次歷練,就是三十年的時間。
三十年時間,便是三代年青高手。
這三十年裡面,排教涌現出了不少實力高強的晚輩,比方說這次坐鎮排隊的排頭之一“小六壬”賀大志,就是其中之一。
賀大志便是二十年前那次歷練裡面脫穎而出的人才,在歷練之後不久,就被調到排教總舵去培訓,後來修成法術,手段非凡。
不出意外的話,這人日後有希望踏入真人境界,成爲排教又一位“天師”。
九州雖大,武道的真人,法道的天師,隱世不出的那些暫且不論,在江湖上行走的,或者雖然不怎麼踏入江湖,但依舊和江湖朋友們有來往,沒有隱居的,加起來也不過百人之數。
哪怕是隻多出一個,都會大大加強排教的力量,對朝廷很是不利。
而且,排教的優秀晚輩,還不僅僅只有賀大志一個人。
“臥佛”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每一次的排教歷練,他都小心翼翼地跟着,仔細觀察,尋找出手的機會。可他始終找不到。
三十年了,他一次都沒能找到機會。
他等了三十年,也着急了三十年。
如今,眼看着排教又是一代年輕人要成長起來,他心急如焚,就算天天唸佛,也壓不住心底幾乎要沸騰起來的殺意。
若是尋常高僧,或許會以爲這是心魔,但他卻認爲,這是冥冥之中感應到的靈機,是對未來的預兆。
修爲到了他們這個程度的高手,往往都會有一定的預感,能夠毫無徵兆地對未來產生奇妙的判斷,這判斷沒有任何理由支撐,但偏偏卻以正確居多。
這就是靈機預兆。
他認爲,自己的緊張和焦急,自己日漸旺盛的殺意,應該也是靈機預兆。
這意味着,這一次的排教裡面之中,會出現一兩個極爲優秀的人才,甚至於可能優秀到足以改變排教和大夏皇家之間的力量對比。
就道理上來說,這不大可能。排教再怎麼強大,也只有天師,並沒有長生的妖神仙佛。而大夏皇家之中,可是有不死妖神坐鎮的。
但若是天下的事情都講究“道理”,那如今大概還是天雄皇朝呢!
所以“臥佛”已經下定決心,這次就算是自己搭上性命,也要將這羣排教的晚輩高手們給殲滅掉,絕對不能讓他們再成長起來!
他耐着性子等啊等啊,結果竟然等到了一個想都沒想到的天賜良機。
排教坐鎮這一路木排的兩位高手,全都離開了!
那兩位高手之中,一人早就已經在天師的邊緣,隨時都可能突破,甚至可能只要激戰一起,就可能在戰鬥之中突破,便是他也必須小心;另外一人更是不得了,乃是昔日破滅排教之時逃走的餘孽,手段高強不說,對皇家還有深仇大恨。
這麼多年來,至少有五六位皇家成員、二三十位朝廷命官的死,可以直接或者間接的和那位“鬼點頭”顧清風扯上關係。
此人早就已經是大夏高手們欲殺之而後快的重犯,只是迄今爲止,還沒人有本事殺得了他。
有此二人坐鎮,“臥佛”就算不顧一切出手,也只能白白送上自己的性命,甚至可能連身份都隱藏不了。
所以他只能忍耐,只能等待。
他相信靈機的預兆絕對不會毫無意義,只要努力忍耐下去,肯定會有機會。
果然,現在機會來了!
按照他的性子,當顧清風離開之後,他原本就想要出手。但爲了安全起見,還是又等了等,等到監視排教總舵的“千里眼”發來消息,確定顧清風確實是急急忙忙回到了排教總舵,才悍然出手。
結果事實證明,他的靈機預兆是對的!
排教這羣晚輩裡面,果然有超乎想象的天縱奇才!
他努力嚥下又一口涌到嘴裡的鮮血,往日寶相莊嚴的臉上,此刻卻泛起了瘋狂的笑容。
(就是這樣!就是這人!)
他對自己說道。
(不用猶豫了,老衲這次靈機預兆的,必定便是此人!)
(此人能夠在戰鬥之中不斷進步,一身真氣已經打磨得越發純熟,或許甚至在這一戰裡面,就可以真正完成返璞歸真,踏入真人境界。)
(如此的武道高手,此前排教的資料裡面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毫無疑問,他就是老衲所提防所緊張,就是讓老衲殺意沸騰的那個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暗暗有了決斷。
天空中,金色的虛影再次浮現,但這次,那虛影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擡腳踩下,或者附身出拳。
那身影低頭看了看被綠光環繞的木排,然後唸了一個佛號,便縱身向天空飛去。
就在所有人都驚訝詫異,甚至有人以爲戰鬥結束了的時候,從未有過的沉重壓力,陡然從天而降。
與之相隨的,是讓大地幾乎猶如白晝一般的明亮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