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等了好久,都要到了餐廳打烊的時間,服務生過來催促道:“靳先生,我們營業的時間要結束了,二位……”
服務生說得委婉,但是趕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靳舟寅說了要等到葉修戚回來,自然是不表態,只偏頭看着祁雲裳。
祁雲裳知道不能繼續拖下去,也只好訕笑着說道:“靳大哥,我們走吧。”
“不等葉修戚了?”
“不等了。”
兩人走出餐廳,彼此都覺得尷尬。
已經是夜裡十點鐘,這座城市的夜生活很豐富,現在正是瘋狂和激情開始的時刻。到處都是霓虹閃爍,到處都是燈紅酒綠。他們這樣一對久別重逢的故人,在這種氛圍裡顯得格格不入。
正尷尬地站在餐廳門口,祁雲裳問:“靳大哥,你不去拿車嗎?”
靳舟寅答應着要去,餐廳裡又出來一個高挑豔麗的女人,正和她的好朋友道別。他微微注目,祁雲裳已經發現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覺得眼前那個女人似乎有幾分面熟,只是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遇到過。
祁雲裳不由問道:“靳大哥,你認識那位小姐嗎?”
靳舟寅搖了搖頭,說:“不認識,但是看着有幾分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他們正疑惑着,倒是那位小姐主動過來攀談。她看上去開朗而熱情,一頭烏黑的長直髮,在這個金髮碧演的國度裡顯的十分惹眼。
她走過來問:“請問,您是祁雲裳小姐嗎?”
異國他鄉遇上一個國家的人,就憑空多了幾分親切。祁雲裳本來也是熱情開朗的脾氣,被人認出來也覺得好奇,只問她:“是啊,我是祁雲裳,你怎麼會認識我?”
那位小姐笑了笑,帶着兩分神秘感道說:“當然認識,說起來,我和您以前還算是同行呢。”
“哦?你也是設計師麼?”
那小姐笑着說:“不是,我可沒有那麼好的才華。我是個演員,以前看過您的作品,演的真是好。只是可惜您退出了娛樂圈,不然還真的希望可以和您合作一次呢。”
演員?
祁雲裳這纔想起來,自己爲什麼會看着這個女孩面熟,她好像也看過她的電影。
娛樂圈裡花無百日紅,每年都會涌現出好多的優秀的新人。這個小姐就是其中一個,電影演的非常不錯。只是祁雲裳退出娛樂圈之後,對圈子裡的人們不是非常關注,所以對這位小姐印象也是模糊的,雖然想起了她演過的角色,卻沒能想起人家叫什麼。
祁雲裳尷尬而謙虛地說道:“你不要恭維我了,我演的戲裡,能拿出手的作品都沒有幾部。到時你得戲,我看過兩部,都演得不錯。”她很坦誠地說道,“只是我這個人記性不好,只記得你姓葉,叫葉……”
這樣一問,她自己覺得有些赧然。葉小姐卻大方地一笑,很爽朗地說道:“您能記住我姓什麼就已經很榮幸了。我的確是姓葉,我叫葉子柔。”
對!就是這個名字。祁雲裳也乍然想起來,笑着說道:“這次我想起來了,真是沒想到,咱們居然能在國外遇上,也真的是緣分呢。”
這位葉子柔也是權均梟公司裡簽約的演員,最近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各大媒體爭相報道她的新聞。就連權均梟這個老總都在雲裳面前提過幾次,說這個演員很有潛力,說不定日後就是下一站天后。
只是祁雲裳記性不好,當時聽過就忘了,現在她自己一說,她才都想了起來。
葉子柔大概是知道她是老闆娘,所以對她很客氣。但是那種客氣也不是恭維,而是讓人很舒服的感覺。她慢慢地說道:“是呀,剛纔看到您,我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看錯了呢。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巧。”
夜裡的風涼,祁雲裳只穿着一件短裙,微微打了個寒噤。一旁的靳舟寅發覺,連忙脫下外套替她披在肩頭上。
葉子柔是權均梟公司裡的藝人,當然也知道祁雲裳是權均梟的妻子。現在大約是看到另外的男人對她這樣體貼,臉上的表情有些詫異。
祁雲裳不好拒絕靳舟寅,只好把外套往身上攏了攏,對葉子柔解釋:“葉小姐,我都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靳舟寅,我的好朋友。”
葉子柔這才把目光轉向這個男人,和他握了握手,溫聲說:“原來是靳先生,見到您真高興。”
靳舟寅向她點頭致意,不過並沒有多話。
祁雲裳看到葉子柔也只穿着單薄的裙子,大晚上一個人站在這裡,忍不住問:“葉小姐是在等人嗎?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葉子柔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溫柔了許多,甜甜地說道:“是的,剛剛和我閨蜜在這裡吃飯,現在等我男朋友來接我呢。”
對於這些演員來說,個人的感情問題一般都是隱私,不會輕易向人透露的。雖然葉子柔主動提起來,但是祁雲裳也不好繼續問。只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
樣。”
在娛樂圈呆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祁雲裳其實並不是很喜歡那個圈子。每個人都像是戴着一副面具,說話辦事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樣子,誰也分不清楚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光鮮的背後是外人無法看到的腐朽。所以祁雲裳不喜歡那裡,最後選擇了離開。
但是這個葉子柔給她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電影銀屏上看到她,和別的明星沒有什麼分別,都是光鮮美麗的模樣。可是現在見到了真人,覺得她格外率性自然。但憑着她那句“我在等我男朋友”,就讓祁雲裳對她的好感倍增。
本來夜裡和靳舟寅單獨在一起,祁雲裳就覺得尷尬。生怕什麼時候葉修戚回來,看到他們兩個人又要誤會什麼。現在遇上了葉子柔,她簡直覺得如蒙大赦,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夜風越來越涼,祁雲裳和葉子柔攀談了一會,看她冷的有些發抖,主動說:“這對面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甜點屋,不如我們先去坐坐?”
葉子柔剛想說好,可是想了想又猶豫道:“這麼晚了,會不會耽誤你們呢?”
祁雲裳說:“其實我們也在等人,剛剛我們和另一個朋友在吃飯,他中途有事走開了,讓我們在餐廳等他。可是餐廳都打烊了他還沒有回來。”
這樣一說,葉子柔也不再推辭,點頭答應說:“那我今天還真是幸運,居然能有您陪我。”
“哎,既然我們這麼有緣,就不要這麼客氣了。我不叫你葉小姐了,你也不要用‘您’來稱呼我了。”
“好。”
靳舟寅看到雲裳這樣拉上葉子柔,心裡明白她不過是爲了避開他。兩個女孩子一見如故,女孩的親密總是很迅速,幾句話說完,已經互相挽起了胳膊。
她們往馬路對面的甜品屋走去,發現靳舟寅站在原地沉默着,祁雲裳回頭來叫他:“靳大哥,你怎麼不過來?”看他微微愣神,又說:“時間也這麼晚了,如果你累了就先回去吧,正好有子柔在這裡陪着我。”
靳舟寅回過神來,卻馬上跟了上來,臉上也恢復了沉穩柔和,低聲說道:“你們兩個女孩子夜裡等人,我也不放心,還是我陪你們好了。”
葉子柔也是個聰明的女孩,看到他們之間有某種情緒暗涌,但是也不多問,只是跟着祁雲裳進了這家甜品屋。
甜品屋裡裝修很簡單,祁雲裳自己來過一次,對這裡的黑森林蛋糕情有獨鍾。她自己要了一份,又向葉子柔推薦。葉子柔吐了吐舌頭,無奈地說:“剛剛在餐廳裡大快朵頤,還打算今晚減肥呢。現在減肥是不成了,不過黑森林這種超甜的食品,我是真的不敢吃了。”
做明星就是這一樣最可憐,永遠都要保持最完美的樣子。沒有人知道,看到好吃的不能吃,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是多大的折磨。
祁雲裳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看着自己紙盤上那大塊的黑森林,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她自從離開了娛樂圈,整個人都胖了不少。不過權均梟從未嫌棄過她,還每次都鼓勵她多吃,說什麼這樣抱起來手感更好。
不知不覺,又聯想到那些夫妻之間的私房話,祁雲裳臉色一紅,對着葉子柔赧然笑笑,說:“我以前也不敢多吃呢,現在不做演員了,可以任性了。”
葉子柔和靳舟寅都只要了一杯咖啡,一邊慢慢喝着,一邊和祁雲裳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葉子柔的眼睛時不時瞟一眼窗外,看着對面餐廳的位置,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祁雲裳笑着打趣她:“等男朋友等的着急了?”
“他呀,什麼都好,就是太忙!”葉子柔小聲抱怨了一句,嘆息着說,“本來今晚叫他不要接我,自己應酬完了就回去休息的。可是他非要來,還讓我等着他。幸虧遇到你們,不然我就要一個人在冷風裡站好久了!”
口氣是埋怨的,但是眼角眉梢全是喜悅和幸福。
祁雲裳想,她的男朋友一定很優秀,不然怎麼會得到這樣的女孩的青睞?
葉子柔說完,又拿出手機來,先向他們解釋說:“我再給他打個電話,如果他還沒結束自己的事,就讓他不要來了。”
說完自顧自撥通了號碼,那邊一接通,她的聲音就甜膩了很多,撒嬌一樣說:“你要是忙就別來了呀!我自己有手有腳,又不是一定要你過來接我。”
那邊只能聽到嗡嗡的聲響,祁雲裳聽不到對方的話,但是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麼地方聽過。
她還在疑惑地回憶着,葉子柔又說:“好啦好啦,都隨你還不行?對了,我在這裡遇上了一個朋友,我們在那家餐廳對面的甜品屋裡,你要是來了,就直接過來找我好了。”
對方大概在問他是什麼朋友,她笑着賣關子,“暫時不告訴你,你來了就知道了。這位朋友,湊巧你也認識呢!”
她和男朋友說了幾句,掛斷電話的時候笑容滿面。祁雲
裳聽到兩句,也覺得好奇,“你說你的男朋友認識我?那我認識他嗎?”
葉子柔喝下一口咖啡,脆聲說:“認識啊!”
“哦?這麼巧,還真是他鄉遇故知啊!”祁雲裳感慨了一聲,終於忍不住問,“子柔,你男朋友到底是誰呀?”
她調皮地笑着說:“我也不告訴你,等會他來了你就知道了,肯定是個大大的驚喜。”
驚喜?
想到剛纔在電話裡隱約聽到的熟悉的聲音,祁雲裳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馬上要來的這個人,只能帶給她“驚”,不能帶給她“喜”。
只是那個聲音明明很熟悉,可她就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就像越是手邊的東西,就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非要等到不找的時候,那樣東西纔會自己出現。
反正馬上就要見到了,不管是驚是喜,祁雲裳都不想現在繼續費心去想這些。
甜品屋裡的甜點和咖啡都不錯,他們在這裡吃的悠然愜意。靳舟寅話不多,但他從來都是沉靜溫和的樣子,所以此時的沉默也並不顯得尷尬。祁雲裳和葉子柔都在娛樂圈裡呆過,又是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自然有不少的共同話題,所以氣氛一直都很好。
葉子柔和祁雲裳說起有關電影創作的事,問起祁雲裳獲獎的那一部電影,“雲裳姐,你是怎麼演的那麼好的?那麼有力的獨白,我們看了都哭了。後來導演給我們講戲,都是拿着你那段獨白當樣本的。你的表演,都成了教科書式的表演了。”
被人這樣誇獎,祁雲裳覺得很不好意思。
雖然離開娛樂圈仔細算算也沒有多久,但是她這段時間實在經歷了太多。自己創業的困難,生下圈圈的喜悅和擔憂,和權均梟感情的慢慢發展,還有那些驚心動魄的被算計被傷害的事情。一件件想起來,隔着那些往事,曾經在娛樂圈裡的那些記憶彷彿浮光掠影,已經影影綽綽的記不清楚了。
但是葉子柔說的那一部電影她還是有印象。
那是她離開之前最後一部電影,也是讓她登上影后寶座的作品。
其實她不是科班出身,表演的經驗也說不上豐富。那部電影之所以演的成功,幾乎全是靠着真情流露。
那段時間,她正和權均梟有矛盾,誤會權均梟喜歡上了鄒婉婉。而那部電影的故事,幾乎就是她和權均梟故事的翻版。演起來總是情不自禁代入自己,有時候導演都沒讓哭,眼淚就那麼靜靜地流出來了。
這樣的作品,怎麼會不好呢?
祁雲裳回憶着過去,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她是個幸福的妻子,幸福的媽媽。於是臉上帶出柔和的笑意,慢慢說道:“什麼教科書式的表演啊?是你們過獎了。我是個半路出家的演員,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麼演戲。而那次……我其實根本不是在演戲。”
能打動觀衆的,往往不是表演,而是感情。
葉子柔隱約也明白,慢慢點了點頭。而一旁的靳舟寅看到祁雲裳滿臉都是懷想的神色,心裡卻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一直關注着雲裳,那部電影他當然也看過。當時他就知道,那個故事和她與權均梟的經歷太像。而云裳的每一段獨白,每一句對白,其實都是說給權均梟聽的。不知不覺中,他在雲裳人生的劇本里,就變成了一個外人。
現在時隔這麼久,回憶起來仍然覺得心口酸澀,只是什麼都不能說,他只好悶頭喝下一口咖啡。
咖啡有些涼了,他喝的又大口,被嗆的咳嗽了兩聲。夜深人靜,這甜品屋雖然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但是也沒有多少人了。靳舟寅的咳嗽聲有些突兀,祁雲裳拿了紙巾遞給他,關切地說:“靳大哥,你喝慢點。”
靳舟寅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上的笑容有點尷尬。他低聲說:“我沒事。”
葉子柔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娛樂圈的人都是有這個本事的。看着祁雲裳和靳舟寅之間有些尷尬,她連忙出來打圓場說:“哎,雲裳姐,你後來爲什麼要轉行呢?在影視界做的那麼好,怎麼又突然想起來去做設計師?”
說起自己轉行,祁雲裳就不得不想到另一個人。
當時她算是爲情所困,每次看到權均梟和鄒婉婉在一起,心裡就像針扎一樣疼的厲害。那時候她還懷着孩子,孕婦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加上那些負面的心情,整個人都幾乎要垮掉了。
進娛樂圈本來就不是她的意願,是權均梟安排她來的。她本來也不喜歡那個浮華滿滿的圈子,正好當時有喬奈的安慰,她彷彿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盞明燈,聽從了喬奈的勸說,在感情失意的時候去尋找事業上的平衡。
於是這纔想通了,離開娛樂圈,去做自己喜歡的設計。
當時是真的很感激喬奈,只是後來……
想到後來的那些事,祁雲裳不願再繼續。她現在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到喬奈,因爲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這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