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均梟走後,林霄一路飛車就想回到家裡。
平時小月的應酬總是很多,現在出了事才少出門了。以前她忙着結交各路的有錢人,她總說是爲了他好,他也全部深信不疑,可是現在想想,恐怕只是培養自己的實力,爲的是對付權均梟而已。只有他傻,什麼都肯相信。
路上不知道闖了幾個紅燈,轉彎的時候還差點和一輛開過來的車子撞到。還好車主是個好說話的人,當場賠了幾千元就放他離開。只是這樣一個小插曲,也讓他心情格外抑鬱,到了家裡坐上電梯,一路摁着上升鍵,實在是一秒都不願意等下去。
回到自己的家裡,剛剛打開門,面目熟悉的女孩迎出來,他冷眼看着她,卻只覺得陌生。
她也感覺到了他眼神的異樣,一邊走過來,一邊忐忑地問:“怎麼了林霄?是不是今天的交易不順利?”
他出門的時候向她交代了行蹤,她知道他是要去完成一筆交易。早上分開的時候,她還很高興,說預祝他大功告成。現在想起她當時的笑容,他只覺得刺眼,說話的聲音更是冷淡徹骨,只問她:“怎麼?你是隻關心我的交易對不對?”
小月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口氣說過話,勉強笑了笑,問:“林霄,你是怎麼了?”看到他額頭上有點擦傷,那是剛纔的輕微車禍撞到的,她關切地問:“你怎麼受傷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
她說着就要湊過去檢查他的傷口,可是被他手臂一揮就擋住了。他終於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地問:“你到底要在我面前演戲到什麼時候?”
小月心頭陡然涌起寒意,心跳的不能自己。她還強撐着問:“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正在這時候,林霄的手機響了起來。那聲音很熟悉,是電子郵件的提示。他沉着臉打開,正好是權均梟把小月整容的部分資料發了過來。他心裡一沉,把手機遞給她看,“看看這個,小月小姐,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原來你就是這麼愛我的!”
小月隱約知道他手機裡是什麼,手上顫巍巍的,怎麼也沒有勇氣去拿起來。
林霄突然爆發,一揚手把手機摔在了地方。高檔的定製手機也經不住男人的蠻力,在地板上頓時摔的四分五裂。林霄額角的青筋都凸爆起來,眼睛怒紅緊盯着她說:“小月!哈哈,我喜歡了這麼久的彩恩,原來是叫小月。我都要和你結婚了,可是、可是原來我連你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眼睛在小月身上逡巡,彷彿恨不能用眼神在她臉上剜出一個洞來。小月受不住他淬了毒一樣的眼神,馬上過去拉着他的手臂哀求:“林霄!林霄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是哪樣?”林霄用力甩開她,驟然發現她的手指上還帶着他們一起挑選的鑽戒。那是訂婚戒指,可她幾時想過要真的嫁給他?這麼長時間以來,她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有他這個傻瓜當了真!
林霄覺得那鑽石璀璨的光芒此刻格外刺眼,他一把拉過小月的胳膊,她心裡剛剛一陣歡喜,可是他抓住她的手指,用力把那戒指往下擼。
小月被他蠻力抓的生疼,哭着往後躲,“林霄你別這樣!我求求你別這樣!”
林霄不管不顧,終於把那戒指弄下來。他恨恨地盯了幾眼,然後猛地走到窗邊,拉開窗戶扔到了外面。
他們住的是高層住宅,外面只有呼呼的風聲,一隻小小的戒指落下去,根本連一丁點聲音都聽不見。小月連忙湊過去往下看,可是隻有樓下熟悉的景緻,現在從上往下看去,高的令人眼暈。
小月終於流出了眼淚,哭着問他:“你是打算就這麼算了嗎?”
林霄咧着嘴巴,也不知是苦笑還是冷笑,那表情難看的讓人心疼。他說:“你還有臉問我這個?不這麼算了,你還想讓我怎麼樣?繼續被你利用,幫你對付權均梟?然後呢?等我沒有了利用價值,再把我一腳踢開麼?”
此時的林霄,言辭間已經不見震怒,只有一種淡漠的委屈和茫然。小月聽在耳朵裡,也覺得分外難堪。她不知道如何解釋,只搖着頭說:“我並沒有那樣想過……”
可是林霄諷然說道:“你沒有那樣想過,但是你的所作所爲,全都是那樣的。”
“我……”
“你不要再說了。”林霄打斷她,“權均梟都跟我說過了,你有個資助你的男人,你這麼做,都是爲了他對不對?”
“我……我欠了他太多,這是我不得不還的。”
林霄咬着牙,“可是不管你欠了他什麼,也不能爲了他去做這樣的事。你欺騙我的感情,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還有,你居然可以爲了他去整容,完全放棄自己,換上另外一張臉,你真覺得這樣做很值得?”
小月此時眼睛的哀痛不是假的,值得不值得,她現在已經走了這麼遠,再也沒有路可以回頭了。她只能說:“我知道這都是錯的,我也知道我對不起
你。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每一秒都在自責,可是我沒有辦法……”
最初搭上林霄,覺得他這樣一個男人,肯定也是個花花公子,一時被她的色相迷惑,這樣的男人利用一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慢慢的,她發現林霄是真的喜歡她。每次他對她溫柔的笑,每次他露出那種寵溺而憐惜的表情,她都難過的不能自己。尤其是後來,她的事情在權均梟那裡敗露,他非但沒有離開她,反而真的答應要娶她。她的心也是肉長的,不是不感動,不是不自責,可是……
林霄看她這樣猶豫,到底是於心不忍,他又說:“我不管你是韓彩恩,還是小月,哪怕到了現在,我還是不能否認我愛你。只要你現在說出來,以前幫助過你,現在控制着你的男人是誰,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我們繼續在一起,按照原定的計劃結婚。”
這是林霄給她的最後的機會,只要她現在把一切坦誠,那麼他來幫助權均梟找到那個男人,也可以爲小月將功贖罪。然後他也原諒她,從此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仍舊娶她,和她共度一生。
可是小月愣怔片刻,終於咬着嘴脣搖了搖頭,“他在我最難的時候幫助過我,我不能這麼做……”
林霄的心終於慢慢地冷下去,所有的熱情被眼前這個看似楚楚可憐的小女人澆滅了。他問道:“你對他還真是忠心耿耿。”話鋒一轉,不甘心地問道,“你心裡真正喜歡的人,就是他對不對?”
小月馬上否認:“我沒有!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我只是爲了報恩!林霄,你永遠不會知道,我一個孤兒的生活有多麼艱難。後來好容易上了大學,可就是因爲我窮,我就要處處去討好老師,巴結領導……這樣的我讓同學們都暗自嘲笑,我自己知道,可是什麼辦法都沒有。”
回憶起那些往事來,小月的臉上哀痛乍現,然後哭着笑起來,“直到他來幫助我,我才能過得像個正常人,我才能大學畢業找到工作,纔有今天的我。”
小月用力抓住林霄的衣袖,這次就算他甩開,她也執拗地拉着他不肯放,哀求說:“我請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現在……真的不想離開你。”
從小缺愛的小月,在林霄這裡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後來的危難中,這份感動更是化作了真正的喜歡。小月也想過,和林霄結婚以後,只要不被權均梟報復,她就停止現在所做的一切,忘掉曾經,忘掉過去,就用韓彩恩的身份和他真正地開始,做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可是她的夢纔剛剛做,就被現實無情地叫醒了。
到底是一場空。
林霄冷笑着說:“不想離開我?你自己覺得,我林霄會要這樣一個女人做妻子嗎?”
小月抓着他袖口的手頓時無力,慢慢地垂了下來,她說:“如果你認識原來的我,你會原諒現在的我的。”
都說她對別人狠,對林霄狠,可誰知道她對自己有多狠。
整容的那些日子,每天臉上都裹着厚厚的紗布。因爲她的時間緊迫,所以不得不盡快做好。這樣速成的手術,難免會有更多的痛苦,她哪怕是打着麻藥,也是整夜整夜的無法入睡。
等終於做好,把紗布拿下來的那一刻,她看着鏡子裡完全陌生的自己,只覺得這輩子就這樣結束了。也許韓彩恩的路還長,但是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小月這個人了。她已經失去了自己,這樣的人生,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呢?
長恨此身非我有。
欠了別人的,總歸都是要還的。
林霄最後望了她一眼,眼睛裡從決然變成了冷淡,他終於說:“我不認識過去的你,你自己也不肯說,所以……現在的你,我也沒辦法原諒。”他看了一眼大門,像是狠下了心,指了指門外,說:“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小月渾身發抖,“你真的趕我走?”
林霄苦笑着說:“我這次的合同也搞砸了。今天出去見到的不是我們的合作方,而是權均梟。他故意下了套給我鑽,現在合同不能做,我損失了很多,再也不能和權均梟抗衡了。反正這樣的我,對於你來說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你還是走吧。”
“我真的不想再利用你了……”小月搖搖頭,眼睛裡是真正的後悔,“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沒關係,我也什麼都不要!以前……以前的事我不能和你說,但是我發誓,我會努力忘掉。從現在開始,我和以前沒有關係了,讓我們從現在開始,真正地在一起好不好?”
林霄攥了攥拳頭,終於還是說:“不好。”
一個男人一旦狠下心來,那麼是很難再改變的了。小月咬破了嘴脣,也點了點頭,說:“那好,這輩子算我對不起你,我走……你讓我走,我就走。”
看着她消瘦的身影像是一抹幽魂,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畢竟是自己深愛過的女人,林霄說:“反正你還有靠山,可以繼續去找他。從我這裡離開,
對你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這樣說,也不過爲了安慰自己,讓自己可以更加心安理得的趕她出門。
這次小月沒有反駁,也沒有再解釋,她連頭都沒有回,慢慢地走出了林霄的房門。
權均梟從林霄那裡離開之後,幾乎可以預料林霄回到家裡會和小月有一場怎樣的爭執。他想到了他們現在的結果,那就是林霄忍無可忍,最後把小月趕出家門。
而他想的也和林霄一樣,小月一旦沒有了林霄這個靠山,肯定就會去找資助過她的那個神秘男人。只要跟蹤她,應該不難發現那個男人的行蹤。
所以權均梟走出林霄的辦公室,馬上給自己的手下打電話,“到林霄的家門口給我盯着,如果韓彩恩那個女人從家裡出來,給我仔細地盯着她,不要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小月失了魂一樣走出家門,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沒有像那些男人們想的那樣,去找自己所謂的靠山。
就爲了他,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一開始是自己的良心,第一次算計祁雲裳,看着她被燈光架砸傷,捂着肚子還在喊救救她的孩子,她覺得自己的良知在狠狠地鞭笞自己。
畢竟是無冤無仇,而祁雲裳對她還那麼客氣,她還是個八個月孩子的媽媽……大家都是女人,沒有人知道,她真正下手的時候心裡有多難過。
後來是逃出國外,接受整容。這次她失去了她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
再後來是勾引林霄。一開始覺得屈辱,哪個女人願意出賣色相去勾引男人呢?那分明都是妓女纔會做的事情。當她第一次把自己交給林霄的時候,只覺得半點尊嚴都沒有,還要對着他笑,對着他賣弄風情。
而最後的最後,她終於知道林霄是真的喜歡她,她終於也真正的喜歡上了林霄,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林霄知道了她的那些過去,再也不肯原諒她。她又一次失去,這次是徹底失去了愛情,也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她失去了這麼多,要還他的恩情,想來也夠了。她再也不想揹負着這樣沉重的包袱活下去了。
權均梟的手下開着車,可以說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她。這個女人向來警覺,以前每次跟蹤她都需要大費周章,所以這次他們還特意派了兩輛車子,一輛在前,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輛在後面,準備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可是這次,韓彩恩好像什麼都沒有察覺,只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那個背影煢煢孑立,讓他們這些向來冷血的人們都有點心疼。
終於跟着她上了一座高架橋,橋下是湍急的流水,只看到這個女人站在橋欄邊上,不言不動就是一個小時。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他們不得以給權均梟打電話,報告說:“權總,我們一直在跟着那女人。”
“嗯。”權均梟應了一聲,問,“她有沒有去找什麼人?或者有沒有給什麼人打電話?”
“都沒有。我們看到她就在這座城市裡到處走,什麼也沒幹。現在她正在橋邊上吹風呢,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了。我們覺得奇怪,這纔來報告您一聲。”
權均梟聽了,也有些詫異,旋即想一想小月的身世,還有她傷害他們權家人的目的,倒有一點心驚,叮囑那幾個人說:“還是給我好好的跟着,要是她做出什麼傻事,你們及時把她救上來。”
“傻事?”這幾個人不是第一次跟着韓彩恩,都知道這個女人八面玲瓏而且手段豐富,從來沒想到她會做什麼傻事。
權均梟沒好氣地說:“一個女人被男人趕出家門,一個人在河邊站了一個小時,你們說她會做什麼傻事?”
“哦哦哦!”他們頓時會意,連忙答應說,“權總放心,我們不會讓她出什麼意外的。”
“那就好。”權均梟這才掛斷了電話。
他現在是在家裡,祁雲裳剛好來書房給他送茶水,聽見他說什麼“傻事”,不由好奇地問:“你說誰呢?是不是有什麼人想不開?”
權均梟想想小月的身世,再想想她背後的那個人,覺得腦子裡太累了。這些天接觸到的全都是負面消息,只有他的雲裳,只要看一眼就能讓他覺得能量滿滿,有種難得的歸屬感。
他想了想,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該把一些事情告訴雲裳了。不然依着她的脾氣,以後被她自己知道了,說不定又要怪他的。
他把和小月有關的事簡單地告訴她,只把最危險的部分都隱瞞起來,擡眼看着祁雲裳的反應,果然聽她嘆息着說:“你這麼說起來,這個小月好像也挺可憐的呢!人心都是肉長的,林霄對她那麼好,我不信她半點不動心。要是真的動了心,現在什麼都沒了,也說不定真的會做傻事呢。”
“我擔心的也是這個……”
權均梟剛說了這麼一句,手機就響了起來,正是他派去跟蹤小月的人,焦急地告訴他:“權總!那小月真的跳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