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蘇靜若再次返回房門前,隔着門叫了聲。
“嗚嗚……”房間裡的人依舊哽咽。
聽那聲音有些悶,應該是人將臉埋在被子裡的聲音。
“大嬸,您沒事吧?”蘇靜若又喚了聲。
“我都說了,不搬,你沒聽見嗎?”老婦人帶着哭腔吼道。
“大嬸,我能進去跟您談談嗎?”蘇靜若徵詢。
“你進來我也不會答應的。”老婦人哭得更傷心。
蘇亦琛站在她身後,“大嬸,你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談,也許你做不到的,我們可以做到。”
“……”房間內的哭聲戛然而止。
蘇靜若側着頭看向蘇亦琛,你上輩子是談判專家?
蘇亦琛得意的笑,沒理蘇靜若,“延生。”
閔延生走上前,將門推開,蘇亦琛走進去,接着是蘇靜若。
一進門便是被煙燻的黑漆漆的廚房,左邊有個門,那裡該是內屋,主人住的地方。
蘇亦琛環視了一週,閔延生將角落裡的一把椅子搬過來,蘇亦琛坐下。
蘇靜若站在蘇亦琛身後,看着整個房間破舊不堪,四面透風,唯一有一抹亮色的是那臺小型的舊電視機,但也失去了原有的豔紅色彩。地上有一些散落的小報的報紙,蘇靜若踩過報紙時看到上面用紅色的筆勾畫着,低下頭拾起來,那是一個融資的廣告。
上面的字跡扭曲,但是標註着一些數字,算起來從幾百到上千,最高的數字是以萬爲計數單位的。
蘇靜若對於這種小報發出的消息嗤之以鼻,都是騙人的,隨手將報紙放在了桌上。
火炕上的老人將頭埋在被子裡,肩膀顫抖,看起來哭的很傷心。
蘇靜若走過去,弓着身子拍了拍老婦人的背,輕聲問:“大嬸,發生了什麼?”
老婦人什麼也不說,只是哭,蘇靜若就那麼安撫的拍着她的背。
過了很久,老人不哭了,蘇靜若坐在炕邊,靜靜的看着她。
老人的臉上爬滿褶子,看着蘇靜若的眼睛隱忍而滄桑,她的手乾枯而黝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這房子,我不會搬的。”
身後的卓軼開口,“大嬸,這是我們蘇氏集團的蘇總,這位是蘇副總,您有什麼要求,可以跟他們說。”
蘇靜若點頭,說道:“對,我們跟之前來談動遷的人不同,他們代表政府,我們代表集團。所以,有什麼條件,我們能聽聽嗎?”
“……”老婦人的眉心皺成川字,想說什麼張張嘴,又咽下了,“你走吧,我是不會搬的。”
蘇亦琛觀察了老人一會兒,在暗自琢磨,如果是想要高額的補償款一聽他們的身份就應該表態了,可她卻一直在強調不會搬。爲什麼?
蘇靜若看到牆上的鏡框,那是一對老夫妻,兩個人站在一起很甜蜜的笑着。
她沒追問,而是轉移話題,“大嬸,大叔呢?怎麼沒看到他?”
蘇亦琛看了她眼,搞人口普查呢?
蘇靜若瞪了他眼,走過去,繼續看牆上的鏡框,這裡有很多照片,都是老兩口從年輕到晚年的照片,看起來很恩愛。
看到一張抱着個小嬰兒的照片後,她才注意,沒有這個孩子長大的照片,剛要問看到蘇亦琛對她搖頭。
老婦人走到牆邊,看着照片眼睛裡又漫起一層水霧。
蘇靜若似乎猜測到老婦人不搬也許跟這有關。
又問:“大嬸,大叔呢?”
老婦人低下頭,不言不語。
“大嬸,是不是大叔遇到什麼事了?”蘇靜若話音剛落,老婦人便一串淚珠滑出了眼眶,在佈滿皺紋的臉上漫下一抹痕跡。
“……”沉默良久,老婦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身旁的報紙,那張報紙上也划着紅色的框框,被標註的就是那條非法融資的小廣告。
蘇靜若忽然明白點,拿起那份報紙,問:“大嬸,這報紙是誰寫的?”
老婦人聲音顫巍巍的,“我。”
“大嬸,這是非法融資的廣告,你明白嗎?”
大嬸搖搖頭,“我開始不懂,現在……”忍不住又哭了,點點頭,她懂了。
蘇靜若眉心一擰,問:“你投了多少?”
“伍萬。”老婦人回答,她又補充了句,“這可是我一輩子的積蓄。”
說到此,老婦人再次淚如雨下,眼睫溼潤。
一輩子的積蓄!蘇靜若的眼睛在屋子裡掃了圈,兩個花甲老人一輩子的積蓄。不禁輕嘆!
“錢投進去了,但出了問題?”蘇靜若試探性的問。
老婦人只是哭,然後點點頭,“開始他們還會給結利息,後來就壓着,說下個月,這一拖就是好幾個月。前幾天我打電話催,就不接電話了……”
“大叔呢?”蘇靜若連忙追問。
老婦人擡起哭溼的眼睫,“他去找他們要錢了。嗚嗚……”
蘇靜若眉心一緊,該死!這羣人就是一羣社會無賴,根本就不可能還錢的,而且一個花甲老人隻身前往,太危險了。
蘇靜若看了眼報紙上的地址,那是幾千公里外的深市,那裡魚龍混雜,城市治安並不好,蘇靜若抓着老婦人的手,“大嬸,報警,不能讓大叔去。”
“我……我不知道他怎麼去的,只能在家裡等!”老婦人失聲痛哭,“我這老頭子啊,我可不能沒有他啊……都怪我,都怪我……我要不是貪小便宜,怎麼會被騙啊……”
“大嬸,別哭,現在無論坐車還是飛機都是實名制,可以查到乘車記錄的。”蘇靜若說完,剛要掏,卻被蘇亦琛抓住了手腕,斜睨着她說道:“這事還是我出面解決的比較快。”
“……”蘇靜若沒拒絕,她也覺得,這事要是由蘇亦琛出面的確是比她打個報警電話管用。
三個小時後,深市的一列火車上被乘警找到,隨身還帶着一把匕首,老婦人得知後,感激的抓着蘇靜若的手,沒釀出危險後果。
第三份合約,蘇靜若拿到了,順利搬遷。
返回公司時,蘇靜若隱隱覺得今天派她來談動遷事宜是蘇亦琛故意的,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搞,爲什麼要讓她來?
這三戶所謂的釘子戶,只要有一些耐心,並非不可解決的。
蘇亦琛坐蘇靜若的車回來的,閔延生被留下帶老人去警局等人。
蘇靜若一身風塵的走進電梯時,蘇亦琛跟着也走進去,卓軼最後一個走進電梯。
三個人各據一方,蘇靜若站在蘇亦琛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默不語,目視前方,而蘇亦琛則側着頭,光明正大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身子微微向她傾過去,鼻子聞了聞,“你今天噴的香水蠻特別的……”修長的手掩住口鼻,任誰也看出來那是嫌棄的表情。
蘇靜若臉一灰,她根本就不噴香水好嗎!低下頭深吸一口氣,聞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瞬間明白了,是在棚戶區那裡沾染的。
她沒感到窘迫,反而淡淡的睨了眼蘇亦琛,一副你不愛聞可以出去的表情。蘇亦琛像是聽到她心裡話似的,視線瞟向了跳動的屏幕示意沒到。
男人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看在蘇靜若的眼中卻很刺眼。
想看她灰頭土臉,自慚形穢?別做夢了!她是被他故意支去的,那大家就一起聞吧!蘇靜若淡定的朝蘇亦琛挪了半步,泰然自若的還撩了撩頭髮
對,那個撩撥動作是朝着蘇亦琛的方向,跟拍洗髮水廣告似的,一甩……嗖……長髮飛起來,帶着酸臭味……
蘇靜若一臉嚴肅,睫毛微垂看向前方。
想想這裡是蘇氏集團,公司對員工的儀表是有嚴格要求的,不僅上班時間要穿着正裝,就連女職員的妝容也是有要求的,更別說是帶着異味進來了。
蘇亦琛自然看出了女人的小心思,微微蹙眉,這股味道薰得他頭疼,向後退了點,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問:“文件呢?”
蘇靜若“嗯”了聲,伸出灰突突的手,將公文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三份文件,又使勁的朝人扇了下,味道又飄過去,“給,交差!”
蘇亦琛屏住呼吸,待味道散去一些,淺淺的吸了口氣,然後盯着那雙貓爪,纖細皙白的手帶着一層烏黑,漂亮的指甲裡也染上了泥土,鞋子上蒙上了一層塵土,他不禁腦海中想起童話故事裡的人物,退一步,脊背挨着轎廂壁,電梯快到了,蘇亦琛說了句:
“灰姑娘……讓讓。”聲音很輕,但身旁的兩個人都聽到了,卓軼沒什麼表情,蘇靜若則拿眼角瞅他,“那你是老鼠還是南瓜?”
卓軼頓覺頭上飛過三隻烏鴉,嘎嘎嘎……
“……”蘇亦琛微微眯着眼睛,舔了下牙,帶着警告的眼神看着蘇靜若,較勁是吧?成!陪你!
雋永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玩味:“我是格林!”
蘇靜若看懂那眼神,在告訴她,他是故事的主導者,換句話就是他是主宰,主宰她命運的神。
“你是故意的?”蘇靜若將三分文件舉起,在蘇亦琛的面前晃了晃,質問他派遣她參與動遷任務此行的目的不純。放回公文包的時候又故意扇呼了下,味道在狹小的電梯轎廂內風起雲涌……
這次連卓軼都屏住呼吸了,蘇亦琛倒好像是適應了,沒在露出嫌棄的表情,只是胸口在文件揚起的那一瞬控制了呼吸,他在憋氣!
須臾後,回答:“是!”